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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寄江出现,意味着谢庄主等人终于找到这条船,而青娘子一定在附近。
容玉和梅寄江近乎是同时开口。
梅寄江:“容道友,你状况如何?那些船夫又在何处?”
角度问题,他看不到旁边的宁竹。
而容玉说:“梅道友,青娘子如今在哪里?容夫人便在我身边,她状况不太妙!”
两人一起讲完,再一起回答对方的话。
容玉:“船夫们前些日子混入了水匪之间,无人伤亡!我还好,并无大碍。”
梅寄江则神色一肃,“原来容夫人也在这里?好,我立刻去找谢庄主他们通报!”
说完这句,梅寄江又深深看容玉一眼。
这夜月色如水,容玉与梅寄江对视,又见梅郎远去。
他有一丝怔然,总觉得自己从梅寄江的眼神之中看出什么。但紧接着,容玉听到旁边宁竹的呻吟声。
他立刻回神,重新到宁竹身边,还是扶住她的手,宽慰:“容夫人,你听到了否?青娘子便在这里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宁竹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两人隔着栏杆依偎,过了会儿,宁竹说:“容小友,你再给我弹一首曲子吧。”
容玉自然答应,问:“你想听什么?”
宁竹想了想,回答:“《夜鸣秋》——你可有听过词曲?”
容玉一怔,语速慢了一点,回答:“听过。”
这不是多么有名的曲子,但阿兄曾教过他。
宁竹说:“那便弹吧。”
容玉定了定神,怀中浮出灵琴。
他手指落在琴弦上,容清的嗓音若在耳边。
那是一个秋天,夜凉如水,兄弟二人之间尚且唯有隔阂。
容清弹了这首曲子,年少的容玉觉得好听,于是缠着阿兄,自己也要学来。
容清听着,露出一个浅淡的笑,自然无不应许。
容玉开始弹琴。
宁竹在他身边,如今安静地听,呼吸逐渐平稳。
容玉却紧张,担心宁竹睡着。
他心中期盼,矛盾不已地觉得,自己方才并未想错。既然梅寄江来了,而容玉如今一切安好,就说明宁竹定能撑过这场劫难。
但到底又另一种可能。这个百年前的世界出了变故,却不会影响到容玉和梅寄江……
他正想着这些,囚室的门忽而被打开。
容玉抬头看了一眼,见到容澜、梅寄江、青娘子出现在门口。
他眼睛睁大一点,喜意浮上心头。
梅寄江一剑斩断宁竹那间囚室的栏杆,容澜和青娘子连忙进去。
容澜抱住宁竹,而青娘子跪坐下来,神色凝重,为宁竹搭脉。过了会儿,又拿出一排银针。
这期间,梅寄江又把容玉和宁竹囚室之间的栏杆斩断,好让容玉也能过去。
宁竹原先已经半昏,但有了容澜和青娘子,容玉能够安心,知道宁竹真的不会有事。
他在一边,低声问起梅寄江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
梅寄江看起来比此前憔悴许多,或者说,所有人都比此前憔悴。
他站在容玉身边,抱着剑,脊背挺得笔直,一样压低嗓音,告诉容玉:那日出事之后,谢庄主和青娘子等人赶来时,水匪的船已经不见踪影。
梅寄江问容玉:“容道友,你们究竟被带去哪里?”
容玉看了宁竹等人一眼,抬起自己的手,在掌心写字。
他一笔一划,指尖蹭在自己手心,有些细微的痒。最终落下两个字,正是“元治”。
梅寄江瞳孔一缩。
容玉又放下手。
梅寄江难以置信,却又仿佛理所当然。他对容玉说:“你的意思是?”
“对,”容玉说,“那水匪的邪术就在于此。”
梅寄江喉结滚动一下,容玉说:“这么看来,那一日,你我便是被那水匪头子卷入其中。”
梅寄江说:“想来是的。”
容玉说:“只是不知道他当时身在何处。”是在船底吗?
梅寄江不言不语,心神恍惚。
在给宁竹简单施治、稳定情况之后,青娘子果断道:“容夫人这状况,还是要回岸上好生疗养。”
容澜问:“那如今?”
青娘子:“如今倒是不会再危险了。只是若再有一次之前的状况,难保……”
容澜抱着自己的妻子,低声说:“阿竹,我不会再让你有事的。”
宁竹笑一笑,温柔地答:“我相信。”
几句话后,容澜抱着宁竹起身,往船外去。
梅寄江在短暂安静后,再次开口。
他告诉容玉,在自己传递了消息之后,谢庄主生出一计,与那些假装水匪的船夫里应外合,正杀得水匪们方寸大乱。
他又疑问:“说来,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有这般局面?
', ' ')('容玉答:“是容夫人的主意。”说着,他看一眼身前几人,“前几日,那些水匪说,船夫只有杀了身边人,才能入伙。因为这个,容夫人便提议……”
他言简意赅,把整件事讲了一遍。
梅寄江听过,感叹:“何其狠毒。”
容玉心神不宁。
几人来到舱外,晚风再度吹到容玉等人身上。
容玉知道,这是该有决断了。
他深呼吸一下,问:“梅道友,你待会儿若是……”
梅寄江打断他:“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容玉一愣,心事重重地点头。
梅寄江又说:“我等将容夫人送到安全地方,就算功成身退。”
容玉心里咯噔一下,想,“功成身退”之后,梅寄江大约会选择回到船上。
他会找到水匪,会回到当初。
这是应该的。
容玉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他知晓自己应该祝福。
但往后一切,又与容玉所想不同。
离开水匪大船的一路,一行人小心警惕。
容澜怀抱妻子,不便出手,于是容玉负责弹琴保护,梅寄江则行在最前,为诸人探路。
起先一切顺利,但到了下船、要回谢庄主那条船上的时候,出了意外。
水匪头子竟然早早侯在这里。见到眼前一行人,他狞笑一声,拔出弯刀。
弯刀与灵剑相撞,发出铿锵声响!
梅寄江果断道:“容前辈、青娘子,你们速速离去!我来抵御此人。”
容玉有短暂怔愣,又在梅寄江的话音里回神。
他也说:“是了,容前辈,青娘子,你们快走!”
容澜和青娘子一修琴,一修医,又有一个状态糟糕至极的宁竹在容澜怀里,的确不该久留。
即便如此,容澜也想说一句,不如自己留下,由容玉抱着宁竹离开。
但他低头,看着妻子不知何时再度紧闭的眼睛,以及紧紧握住自己袖子的手,最终还是叹一口气,下了船。
容澜心中仍有不安,想要在送回妻子之后,立刻赶回来。
倒是青娘子安慰他,说是当初自己与容玉和梅寄江初相见的时候,旁边另有十数名水匪,梅寄江都能在容玉的琴声中,和水匪头子缠斗得不相上下。如今几个月过去,容玉进展神速,一定更不用担忧。
青娘子笑道:“那可是你的学生!”
容澜听了,勉强笑一下,算是安心。
再说回容玉和梅寄江。
梅寄江与水匪斗法,容玉则在弹琴的同时,冷不丁问水匪:“前些日子,你藏去元治年间。再往前,你又都是去哪里?”
水匪头子听到这话,心神巨震。
他错愕,下意识望向容玉。这一眼,就被梅寄江寻到纰漏,一剑捅进腹部。
水匪头子惨叫一声,再度运起功法。牙上带着血,身形逐渐淡化。
梅寄江察觉什么,呼吸一滞,蓦然叫了声:“容玉!”
容玉闻言,头脑一空,下意识扑上前来,拉住梅寄江。
梅寄江身体跟着一震。
再下一刻,他们身下的船消失了,三人凭空出现在江水上,再坠入水中。
虽是春夏之交,但夜间江水仍然寒冷无比。容玉此前又被关了些日子,如今虚弱,很快被冲刷得承容玉不住。
梅寄江却还在和水匪头子争斗。
两人拉扯,好在水匪头子此前容玉伤,终究不是梅寄江的对手。梅寄江将人擒住,又带上容玉,上了岸。
他们升起一团火,把衣服架上去烤。水匪头子则被捆住,上身赤裸,腰腹还有一个血洞。
梅寄江和容玉在火边讲话。
梅寄江说:“你如何……”
容玉一愣。
梅寄江低声问:“你不是不想回去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专注地看着容玉。容玉一怔,踟蹰着回答:“我以为……你是要我将你拉开。”
他话音落下,轮到梅寄江怔忡。
原先讲话时,梅寄江眼里若有星辉,温柔地注视容玉。到这会儿,却无端暗淡许多。
容玉看在眼中,心中惴惴不安。他疑心自己方才领会到了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
梅寄江很快冷静下来,转开话题:“这样的话,我们得先弄明白这是何处。”
容玉说:“这倒是容易,直接问此人即可。”
两人说着,目光落在旁边的水匪头子身上。
从容玉和梅寄江的话里,水匪头子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问:“这不是沅江吗?喂,你们莫非被水冲傻了?”
梅寄江并不理会。
他起身往前,经过篝火的时候,这年轻剑修随手扯起已经被烘干的衣服,披在身上。
他在水匪身侧停下,冷淡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大汉,手中凝出一把灵剑,问:“这是什么
', ' ')('年月?”
水匪头子愕然。
他上上下下,打量梅寄江许久,总算从记忆中翻找出一丝痕迹,说:“是你!”
无怪这小儿说出这番话。原来他怀揣的巨大隐秘,在一开始,就被剑修看在眼中!
梅寄江眉尖轻轻挑起,面色依然是淡淡的。水匪头子大笑,不顾身上汩汩流出的鲜血。等笑够了,才说:“我说是何缘故,原来是个被我带去宣武年间的小小剑修。怎么,你这是想要回去?”
梅寄江语气平和,说:“或者,我杀了你,以后留在此地。”
水匪头子的话音卡在喉咙里。
他面色沉下来,开始认真思考梅寄江所说的这种可能性。
反倒是旁边的容玉,听到这话,略有怔忡。
他想:梅道友这样说,多半……只是要唬那水匪。
青莲弟子品性高洁,何曾是那样动辄打杀之人。
水匪头子毕竟见多识广。
他很快反应过来,说:“不,若是如此,你何必与我说这样多?直接杀了我便是。”
容玉在一边。那两人对峙,一时之间,无人留意他。
他心想:是了,是这个道理。
梅道友到底还是要回师门的,照这么说来,水匪才占据主动。但也无妨,只要梅道友让水匪真切相信,他并不在乎,一切就有转机。
果然梅寄江考虑片刻,欣然道:“你说得对。”
他讲着话,手中灵剑又一次扎进水匪的伤口。
水匪惨叫一声,听得容玉头皮发麻。但想到船夫们此前的遭遇,容玉又觉得:这等畜生,合该受这份苦楚。
有了这个念头,他反倒能坦然面对眼前一切。倒是水匪很快要捱不住,开始语无伦次地求饶,说他可以带梅寄江回到百年之后,但要等上几天。他这功法,不能连续使用。
梅寄江和容玉都能想见这个。假若真能随意用,那水匪如今也不会躺在这里,被梅寄江摆弄。
梅寄江问:“要等多久?”
水匪起先说:“十天。”
梅寄江没说什么,剑锋又动了起来。
水匪也是痛得脑子发木,骤然记起,自己劫持了此前的船夫,再到重新出现在江上,拢共也没有十天。
所以他改口,说:“五日!五日!”
梅寄江再观察他。这时候,水匪头子瘫软在地上,冷汗涔涔,面色发青,唯有肚腹是血淋淋一片,看上去简直像是一条死狗。
梅寄江掌心的剑消散了。
他从旁边摘了草药,开始替水匪头子处理伤口。
梅寄江有分寸,知道怎么做,能让对方痛,又好治。
等把伤口包扎好,水匪头子也痛晕过去。
容玉看完全场,在一边抿着嘴笑。
梅寄江坐回来,语气又显得温和,和方才那副玉面修罗模样完全不同,甚至夹杂了一点浅淡的无奈,说:“你倒是不怕。”
容玉笑道:“怕什么?此等恶人,如今受尽折磨,我才要拍手称快呢。”
梅寄江闻言,也跟着笑了。
他衣袍上沾了水匪的血,不似此前清疏俊朗,而是多了一点别样气质。
容玉也说不好。
他只是觉得,今日的梅郎与从前都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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