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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辉人晕了,可手还抓着容玉的袖子。
容玉低头看他,谢雪明则看着那对——
嫡母和庶子?
小叔和侄子?
或者就抛却这些,只是简单的先生和学生?
谢雪明眼神暗了暗,看一眼旁边的仆妇。
仆妇立刻走上前来,嗫嚅着说,不如将谢辉交给她,她带着大少爷回昆吾庄。
这一句话,把容玉心思拉回一些。
谢辉当然是个麻烦。
但这个麻烦真心实意地敬慕他,乖巧,聪明。虽然一年过去,年长一岁,可到底也只是五岁的小孩儿。
这么丁点大,就能有决心,下工夫,苦读诗书,勤修剑术。
他手指在谢辉额头上碰一碰,察觉到了滚烫温度。
容玉抬眼,看着仆妇,嗓音微冷,说:“他病成这样,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仆妇忐忑,回答:“大少爷被送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
这话出来,容玉、谢雪明的心思又到了一处。
是容清所为吗?
谢雪明眸色复杂,容玉静了片刻,说:“罢了。”
谢雪明看他,要说什么,但容玉已经开口,说:“还是等他醒来,再带他上山吧。”
谢雪明眼神晃了晃,若有所思。
他此前虽然听说过,阿玉对谢辉颇有关照,但那会儿只是从旁人口中得知只言片语。到如今,他亲眼所见,谢雪明原先的决意一点点动摇。
他自然知道,到如今,阿玉看自己、看容清,是怎样的心情。
可即便是这样,再面对谢辉时,阿玉仍能拿出温柔耐心。
他的视线落在谢辉身上。
容玉抱着谢辉站起,这近乎是谢雪明梦想中的场景。他和阿玉,还有一个长得像阿玉,也像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中间还插着一个容清,谢雪明觉得,自己当真已经别无所求了。
谢辉高烧,昏睡。如今被抱起,仍然显得不安。小小的眉头皱着,往容玉怀中缩去。
容玉身体僵硬一下,眉尖拢起。谢雪明看了,想:阿玉……
真是不擅长当一个母亲。
他心头微热,连目光都跟着炙热起来,被压抑已久的欲望在这一刻萌芽。
容玉有所察觉。
他又开始心烦,可这一刻,一阵风吹来。
风送梅花香。
容玉心头一静,没有理会谢雪明,往内屋走去。
谢雪明看着他的背影,长久之后,吐出一口气。
他告诫自己:仍不是时候。
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了,还是莫要再惹阿玉生气,以免功亏一篑。
那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谢辉在昏睡之中,不知道外界这些纠葛。
他醒来的时候,容玉仍然在床边,手上捧着一本书。
屋内很暗,只有一盏颜色昏昏的灯。谢辉看了会儿,说:“先生,你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的。”
讲出话来,才察觉嗓音沙哑。
容玉低头看他,谢辉起先困惑。而后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抓着容玉衣袖。
他尴尬,默默收回手,又想:他一直守着我,直到现在吗?
谢辉露出一个笑脸。
容玉看他,面色平静,目光并不柔和。
谢辉的笑意更大一点,小声叫:“先生。”
说了两个字,喉咙一痒,开始拼命咳嗽。
脸颊咳得通红,喉咙像是要撕裂一样。
容玉听着,皱眉。
他怀里浮出点点莹光,莹光如线,碰到桌案上的茶壶。茶壶被牵动,倾斜,倒出温热茶水,被递到容玉手边。
容玉端上,递给谢辉。
谢辉道了一句谢,“咕嘟嘟”地往下灌。一杯之后,似乎舒服一些,可仍然难受。不只是喉咙,连带头疼,浑身都酸软无力。那疼痛并不明显,柔软地从骨头缝儿里透出来,悄无声息地蚕食着他。他吸一吸鼻子,恰听容玉开口,语气凉薄,说:“既然醒了,那就——”
谢辉立刻说:“我可以住在先生这里吗?”
容玉瞧他。
谢辉可怜巴巴,说:“我想听先生讲课。”
容玉说:“学堂在元宵之后才开课。”
谢辉说:“在庄子里太无聊,只有我一个。”
容玉说:“不是还有谢二郎?”
谢辉说:“我与他并不熟稔,还是想听先生……”
他说到一半,忽而停下。
容玉手指冰凉,摸一摸谢辉的额头。而后,又往下,捏住这小人的下巴。
小孩儿被迫抬头,看着容玉。
容玉身侧是那盏昏暗的灯,照得琴修面色朦胧。
谢辉呼吸一滞,听容玉幽幽问:“大郎,你是如何病的?”
有墨色长发垂下来,落在谢辉颊侧。
他嗅
', ' ')('到了细微的香气,是梅香,也是书墨香。
谢辉晕头晕脑,花了些工夫,才想到,容玉这么问,恐怕是有所怀疑。
他呐呐回答:“来的路上,我见外间景色与落霞庄有所不同,觉得有趣,于是一路撩开帘子,看了许久。”
容玉听到这话,眉尖却并未放松。
他觉得古怪。
面前的确是丁点儿大的小孩儿,可容玉看着谢辉,还是会想:他才五岁……
容玉道:“阿兄没有管教你?”
谢辉瘪了瘪嘴,回答:“我是修士啦!都说修士不会生病……阿嚏!”
谢辉打了个喷嚏,蔫头蔫脑。
容玉想着谢辉方才的几句话,安静片刻,心头空空落落,找不到一个支点。
他起先觉得,阿兄是否有意让谢辉生病。如今想来,却是自己讲阿兄想得太丑恶。
可在这同时,容玉又察觉了另一件事。
谢辉是谢雪明和阿兄的孩子,却同时不受这两人看重。谢雪明那边,原因可笑,无非是他觉得谢辉和二郎是横亘在他和自己之间的阻碍,于是对这两个小孩儿也冷眼相待。也不想想,若非谢雪明从前求色心切,怎会有谢辉和二郎?
至于阿兄,则是另一回事了。
他生产的时候,自己趁乱离开昆吾庄。往后四年,谢雪明让所有人搬走。在阿兄看来,谢辉兴许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给谢辉锦衣玉食,却不给他温柔关切。
想到这些时,容玉心底,原先那些因谢辉出身而有的厌恶忽然淡了许多。
但他还是说:“有人在外面候着,只等送你回去了。”
谢辉听了,更加蔫蔫哒哒,但知晓容玉决心,他也不再多说。
方才睡着,身上都是热乎乎的。如今下了床,预备离去了,才觉得有风吹来,会冷。
他蹲着穿鞋,一举一动皆有模有样。容玉冷眼旁观,见谢辉站起,对自己拱手。吸一吸鼻子,嗓音比之前沙哑很多,说:“先生,我这就去啦。”
倒还能撑出开心的语气,和自己讲话。
容玉看他,心想:我不想认如今的容清当“阿兄”,你莫非也不想要他和谢雪明当你爹爹吗?
心思转动,他开始觉得无趣。
容玉下床,和谢辉一起出去。
一出门,就见到谢雪明。
谢雪明如今时常不回昆吾庄,有了事,就直接在容玉这个院中处理。
听到动静,谢雪明身前的人止住话音,谢雪明则转身,往容玉处看来。
他露出一个笑,容玉觉得碍眼。又察觉,谢雪明的视线果真始终不曾落在谢辉身上。
是到后面,谢辉有模有样地拱手,叫一声:“爹爹。”又说,他要上山了。谢雪明才随意地“嗯”了声,此外,再无什么回应。
谢辉看起来并不因此失落,依然可以笑嘻嘻地转头,对容玉说:“先生,那我走啦!咳、咳咳——等元宵过后,我一定病好,可以安生听先生讲课!”
容玉看他片刻,说:“好。”
谢辉离开,谢雪明依然赖着不走。
容玉烦不胜烦。
他目光转向在和谢雪明说话的人。这也是个昆吾庄弟子,比邱辛年纪长些,仍然比容玉年少。
容玉没有掩饰自己的目光。
他坐在一边,给自己温酒。酒意上来,谢雪明和那个昆吾庄弟子讲话的声音渐轻。
容玉意兴阑珊,觉得谢雪明兴许要觉得痛苦。但他痛不痛,苦不苦,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天色暗了下去,这个时候,谢辉应该已经安然到昆吾庄了。
容玉看着那个弟子。待他和谢雪明讲完事,被少夫人看得面颊发红,才笑一笑,柔声问:“我从前仿佛见过你?”
弟子心头怦怦跳动,低声回答:“是。”
容玉说:“你走近些,我好好瞧瞧?”
谢雪明看着这一幕,听着这一幕。
心如刀绞,肉如刀割。
但他默许,和从前许多次一样。以至于这惯常在谢雪明身侧处理事情的弟子毫不意外,甚至没有从前邱辛那样的忧切。
谢辉再下山,果真是元宵之后。
他活蹦乱跳,下山时天色还早,学堂不曾开门,于是小孩儿先跑到先生家中。
进了院子,看到早早立在院内的父亲。
谢辉一个激灵,收回脚步,恭恭敬敬,上前见礼。
谢雪明瞥他一眼,问:“你来做什么?”
谢辉眨巴两下眼睛,心想: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他口上乖巧,回答自己来看先生。
谢雪明静了片刻,说:“先生尚未起身,你先去……”
说到这里,话音停顿一下。
是因为听到了开门声。
那昆吾庄弟子从中出来,打水,伺候容玉洗漱。
无人注意谢辉,谢辉则惊愕地
', ' ')('看着这一幕。
他晕头晕脑,拼命回忆,自己进来的时候,可有看到炊房有烟冒出?如若不然,这么短的时候,那昆吾庄弟子可来不及烧水。
小孩儿偷偷侧头,看一眼谢雪明。
是谢少庄主烧了水,给容玉和另一个男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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