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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沉重、疼痛。
恍惚之中,容玉听到了许多人讲话的声音。他大约被送进什么地方,有人惊讶于他身上的伤势。
空气里有奇怪的味道。谈不上刺鼻与否,只是……
他来不及想出一个说明,意识又沉了下去。
真正醒来,已经是许多天之后了。
容玉睁眼的同时,察觉到自己面上覆盖着什么东西。
他垂眼去看,见到一个透明的、说不出什么材质的“碗”,扣在自己口鼻上。
有很多管子在身上蔓延,旁边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容玉谨慎地观察。在这期间,有人发现了他的苏醒。
那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小娘子。面颊圆圆的,穿着一身白色衣服,头顶带着帽子。
容玉听她讲话。说自己醒了,要旁人来看他。
容玉脑子一片茫然,又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疼痛已经淡下很多。
他的伤在恢复。
是这里的人救了他。
这让容玉决定,再看看状况。
那个小娘子果然叫了人来。他们和容玉讲话,问他名字、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前一个问题没什么不明白的,到后面,容玉却无法回答。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但他知道,这里绝对不是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过往种种皆已碎裂,无论是父母,还是谢雪明,容清……这些人,全部被葬送在黑暗里。
他沉默,那个圆脸的小娘子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没有家里人了,还是不记得啊?”
容玉低声说:“没有了。”
小娘子同情地看他,紧接着说:“你身上有钱付医药费吗?”
容玉:“……”
旁人给他治伤,他出钱,理所应当。
但当他找回被送来时穿的衣服、从袖袋里拿出碎银之后,无论是圆脸小娘子,还是其他人,都露出一种微妙的、类似于牙疼的表情。
容玉听她们嘀嘀咕咕:“这人怎么回事儿啊?”
“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他当时送来的时候,穿的就是那种衣服。”
“嘶,怎么办?”
“报警吧。”
几人说完这些,由圆脸小娘子最后来向容玉确认:“你没有钱付医药费吗?”
容玉:“……”低头,看一眼手上的银子。
圆脸小娘子:“你叫‘容玉’,年龄——”
容玉:“三十二岁。”
圆脸小娘子:“家住?”
容玉:“……”沉默。
圆脸小娘子叹气,报警。
容玉听他们讲话,大致判断出,“警察”两个字,类似于衙门里的捕快。
他看着警察和小娘子她们了解情况——现在也知道了,小娘子是“护士”——慢慢转头,看着窗外。
他看到了高耸的大楼,看到沥青铺成的马路,还看到通向远方的车。
他想,这个地方,和谢辉和自己勾勒的、描述的地方,真的好像啊。
警察向容玉问了一些情况,大致还是护士们之前说的那些问题。
容玉尽量回答。但有些问题,他真的不知如何言说。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高楼,没有窗明几净的医院。很少有人家送家中娘子读书,或说许多孩童无法读书。
——但是,我们也有另一种力量。修士可化灵气为武器,庇佑自身,庇佑万民。
容玉想到这里,轻轻抿起嘴巴。
他这些日子,也尝试着动用灵气。可是,丹田空空,经脉空空。
警察们记录下容玉的回答,对视一眼。
其中那个年长一些的警察仿佛下定决心,低声问:“容先生,你是从其他地方穿越来的吗?”
容玉一怔。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勾住被角。
另一个年轻很多的小警察瞪大眼睛,险些爆出一句“卧槽”。
在老警察从迟疑,到肯定的目光里,容玉眨一眨眼睛,点头。
然后,问他话的,换了另一批人。
他们自称来自“特殊部门”。见了面,先大致介绍情况。从古至今,像容玉这样的异世界访客从来不少。他们在古代制造了肥皂、玻璃、火药,也在近代有许多辉煌成就。其中很多张面孔,都出现在本世界居民的课本中。不过,这些人的来历,一直是绝密资料。
如今见了容玉,这些人首先确认他是从何而来。
容玉听得晕头晕脑,却也逐渐放松。他大致讲了自己曾经的故事,到底还是掠过谢雪明身上那奇特的魔力。好在来人们对这些事也不感兴趣,他们更关注:“是F级修真文明?”
容玉眨眼。
“看起来是——容先生,你在这里还可以使用灵气吗?”
容玉摇头。
来人们松一口气,露出笑
', ' ')('容。
容玉慢慢知道,有关部门对于自己这样的“来客”,做了详细划分。处于科技树远端的算作一波,来自其他能量体系世界的是另一波。至于容玉的情况,算是很无害的一类。接下来,他只需要上一些扫盲课程,就可以领取身份证,面对新生活了。
说到这里,来人们停下来,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容玉思索。
他分辨着对方告诉自己的话、尽力理解。
扫盲课程……他的确算是半个“盲人”。谢辉展示给他的,大多是一些很宏观的东西。至于更细节的,饮水机的用法,淋浴喷头的使用方式,都是容玉这段时间慢慢学会。
身份证。嗯,他已经知道了,所有在这个社会生活的人,都要有一个这样的证明。
他想一想,说:“没有什么问题。”
来人们笑一下,公事公办:“那么容先生,这个手机你先拿着。你的医药费,我们会先给你垫付。不过等你完成课程,找到工作,需要偿还这部分钱财。”
容玉理解地点点头。
来人们更放松了:这次的穿越者,实在是非常好相处的那一拨。他们组拿了这次任务,真是赚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
容玉:“等一下。”
来人们眨眨眼睛,听容玉犹豫着问:“可以帮我找一个人吗?”
来人们一愣。
他们对视一眼:这种情况也有。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筛子,不仅会有其他世界的客人到来,也会有本世界的人不小心掉出去。
他们问:“你要找谁?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容玉回答:“谢辉。不,纪辉。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工作是广告设计。家住江城……这里有这个城市吗?”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容玉的神色坚定许多。
他的心跳也跟着快了一些。
“他说,他去到我的世界的那天晚上,下了一场暴雨。他的电脑……”容玉艰难地回想着谢辉和自己说过的话,慢慢复述。他开始懊恼,自己明明应该更早提出。如果谢辉出事了,他没有回来,而是……
容玉面色又有苍白。
他描述了谢辉的五官,看着来人们做出模拟画像,最后说:“请你们帮忙找到他。”
来人们郑重回答:“好的。”
他们离开之后,病房里又只剩下容玉一个人。
这些天,他已经学会看电视。原本,这让容玉觉得非常新奇。连看广告,都能让他入迷。
可当下,他忽然没了心情。
这个晚上,容玉难得地做了梦。
梦里是谢辉。他从前希望谢辉回来,希望谢辉“看到”自己往后尽力前往极北雪原。到今日,他的确看到电脑上的字一串串变化。可电脑之前的人影,身体却已经凉透。
胸口还在汩汩流血。
容玉沉浸在这样的噩梦里,挣扎整整一夜,终于在天色蒙蒙亮时睁眼。
他出了一身冷汗。
看到天花板的瞬间,容玉只觉得自己还在梦中。可接下来,查房的医生、护士来了。他们把容玉重新拉回现实,可容玉依然心乱。
他坐不住,干脆去楼下花园晒太阳。身体还很虚弱,走两步就要停一下。慢慢地,容玉干脆找了一张长椅坐下。
他看着身前来来往往的人群。
都说医院是距离死亡最近的地方,暮气沉沉。可容玉看着满头华发、坐在轮椅上,被小辈们推着走的老人,看到身着病号服的青年,看着跟在父母身边讲话的孩童,还是感受到了许多过往不曾见过的东西。
阳光照在他身上,容玉觉得温暖、轻松。
他知道,自己是真正摆脱了过往。
唯一让他挂心的,只有谢辉……纪辉的状况。
正想到这里,他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先生——”
“先——生——”
容玉眼皮颤动,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他看到自己病房的窗口。
病房内,圆脸的小护士正在骂人:“这里是医院!旁边不是贴了告示吗,禁止喧哗!”
纪辉:“抱歉抱歉,我就是太激动了。”
护士:“激动也不能这样啊!万一有哪个病人——”
“真的抱歉。”纪辉鞠躬。
容玉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却把他们的互动看在眼中。
他先是怔忡,而后,就是心头的最后一块石头在此刻落下。
纪辉又从窗口探头,朝容玉招手。
他不敢再大喊,却和容玉比划手势:我去找你啊!
容玉笑着点头。
阳光落在他身上,他看到纪辉的身影消失在窗口。
容玉迈着自己虚弱的、慢吞吞的步子,往楼梯的方向挪动。
他们很快就要再会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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