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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宁再一次回到玉石铺子时,晏师傅已经坐在店里等他了。

小老头的样貌同几年前相比,并无什么变化,只不过是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一些,鬓边的白发也长得愈多。

茹宁进来时,他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水晶眼镜,镜片后的一双眼睛正仔细端详手中的那块玉料,看上去精神矍铄。

听到脚步声,晏老气定神闲地抬起了头,一眼便认出了茹宁。

“来了,”他将手中的那块玉料放在一边,招呼也没打一声,颇为熟稔地朝茹宁挥了挥手:“把你的东西给我看看。”

晏老行事一向利落,不爱多说废话。茹宁闻言,乖乖地将那枚玉牌自胸口的暗袋里拿了出来。

晏老接过玉牌,放在掌心看了看。

这块玉牌已经历了开玉的基本步骤,在阳光下,隐隐地透出里边富有色泽的玉芯。他在这行干了几十年,一眼便识出此物的不凡:“这么好的料子……”

若不是他深知茹宁的秉性,换作旁人,定是要问问这块玉牌的来历的。

茹宁将雕琢玉石的想法告诉了他,晏老摩挲着玉石,沉吟片刻,道:“我倒是可以帮你设计设计,但得花上一些时日……你要是不急,不如过段时间再来。”

茹宁自然应承了下来,临去前,郑重地向他作了一揖:“那就劳烦老师了。”

晏老闻言,自眼镜上方瞟了他一眼,兀自低下头去仔细看那玉牌:“无妨。”他顿了顿,头也不抬一下,接着说道,“你若有空,往后也可常来。”

当年茹宁向他学艺时,因性格忍糯细心,晏老很是器重他,甚至动过待他身契结束就收徒的心思。只是当时茹宁全副身心都在文佩疏身上,听到这个邀请时,虽然心动,然挣扎过后,还是给婉拒了。

之后遭逢变故,骤然离京,两人便断了联络。

此次再见,晏老待他还与往常无异,好似茹宁那七年的了无音讯,于他而言不过是件不值得记挂在心上的稀松小事。

他说完,又继续低头做手上的工作了。茹宁笑了笑,朝晏老低声应了句喏,便抱着那卷用灰布包裹的画轴离去了。

从玉石铺出来之后,茹宁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将李燕皎的那副画焚毁了。

他蹲在地上,等到纸张完全被烧为灰烬了,才站起身,收起布,往燕王府的位置走去。

今日天气好,街边路旁出摊的小贩明显多了起来,街上还能看到出来散步的三两行人。茹宁心底牵挂着世子,无暇顾及这些市井烟火,就连走路都要比平时快上许多。

他正埋头走着,忽然听到后方远处传来几声吁吁的叫喊,随后便是车辙轧过石板路的辚辚之音,该是哪家贵族子弟乘马车出行了。

茹宁听到声音,连忙侧过身子,跟着其他的行人一道站在了街边,等这车通行。

不久,便有一辆不大的马车自远处行来。这辆马车的冠盖以灰赤色为底,深黑色的花纹于空中随风而动,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叫人看不大清楚纹路。

茹宁周边的人都望着那车,偶尔交首,也不知在谈论些什么。这大抵是生活在京城的百姓的习惯,茹宁对此一向不太感兴趣。

车马将要经过茹宁身边时,他正抬起头,想接着往前赶路。

然好巧不巧,就在他抬目的电光火石间,车上坐着的那人,也正掀起窗边的帘幕,往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就这样,两人的目光于半空中对上了。

那青年本是随意地往一旁瞟了一眼,待看清茹宁的面孔之后,当即露出了很是惊讶的神情,连忙叫停了马车:“停下。”

所幸车夫驾得也不快,车辆往前移了一段路程,便稳稳地停住了。不久之后,一个侍从从车上下来,弯着腰走到了茹宁面前:“足下,我家少爷请您上车。”

茹宁万万没想到还能在此处遇见穆珩泷,张了张口,便想回绝:“对不住,请转告你家少爷,我还有要事在身……”

那仆从不慌不忙地打断他:“少爷正要去燕王府上拜访,足下若是同路,不如让我家少爷带您一程。”

“……那就有劳了。”茹宁闻言,也不再推拒,跟着这个侍从上了马车。

为简便出行,马车的车厢定制得并不大,只能堪堪容纳三人,茹宁上车后,那小厮便与车夫一道坐在了辕座。

他刚掀开帘,就见车厢里坐着的穆珩泷面带笑容地望来,向他眨了眨眼睛,出声道:“许多年不见,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见阿宁,真是缘分。”

自他出走京城后,两人的确是有七八年没有再见过面了。这么多年来,穆珩泷的样貌好像没什么变化,但比起小时候的女样,他的五官明显已长开了许多,肤色还是雪白,眉眼狭长如墨,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与他的母亲,即李燕戟的长姐生得愈发地相似。难怪茹宁方才在街上,一眼就能将他认出来。

从某种程度上看,穆珩泷母子当年于他也算有恩,茹宁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只拘谨地拱了拱手:“见过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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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这么多年没见了,阿宁又何须这般客气,”穆珩泷见他作揖,连忙摆了摆手,将人拉到身边落座。

茹宁坐到在他身边的时候,才忽然发现,记忆里那个只及自己前胸的孩子,竟也长得这般高挑了。

穆珩泷从一旁的抽屉里摸出一些零嘴,自己剥了颗花生糖放入嘴中,又递了一些给茹宁:“听李汯说,你现在住在李燕皎府上,他想来寻你,都被舅舅拦了下来。”

穆珩泷与李燕皎年纪相仿,两人小时都被父辈兄长扔进了军营,也算同甘共苦地一道长大,因此关系很是融洽。

穆珩泷虽仅比李燕皎小上三岁,然从辈分上讲,他仍得称李燕皎为一声小舅。每当两人怄气时,李燕皎便总拿辈分这件事来压他一头,惹得穆珩泷很不服气。除非是在外人面前,穆珩泷提起李燕皎,更愿意直呼他的名讳。

茹宁道了声谢,接过点心:“汯儿年纪小,总是在府中待不住。”

穆珩泷轻轻笑了一声:“再过几月,他可就满十九了,也只有你还把他当孩子看。”

茹宁住在蓬草村的七年里,只偶尔听李汯提过几次穆珩泷,方才见面时才显得有些拘谨。穆珩泷大概也是看出了茹宁的不自在,一面吃着糕点,一面引着茹宁讲了好一些儿时的回忆,大多都是和几人之中年纪最小的李汯有关。

李汯小时被养得娇,又喜欢博人眼球,干出过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傻事。茹宁对其中的好几件趣事都有印象,两人聊着聊着,连带着茹宁也变得放松了不少。

不知不觉间,便听到车厢外传来吁声。车子停稳后,那仆从的声音透过车帘传了进来:“少爷,燕王府到了。”

穆珩泷同茹宁对视了一眼,无奈地笑道:“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看来只能等下次再有机会,和阿宁说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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