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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渊昏睡了不知多久,慢慢睁开了眼睛,盯着眼前的衣角发呆。
这个暗纹蟒纹的缂丝袍子……十分的眼熟,马车轰隆轰隆的驶着,连着池渊的身子也倒在地上微微晃动,这么轻易……就被带走了吗。
“让殊樱撰笔,禀告帝都,我要把池渊收做东宫侍奴。”
“咳咳咳……”过分惊恐的咳嗽声响起,头顶上两双眼睛都瞥了下去,池渊不着痕迹的往后缩了缩,小声道,“殿下……你…馋我身子?”
一声轻笑响起,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历荣,你出去。”
“是。”
池渊感受到那不知是何情绪的目光落到了他的下身,连忙用手挡住了。
那方帕子还系在受尽苛责的性器上,像是婴孩兜了个尿片,但是…有东西挡着总比没有好,池渊不知道是解开更羞耻还是不解开更羞耻。
“怎么,不愿意服侍本王?”
池渊的脸色越来越惊疑,“……您不要开这种玩笑。”
什么啊…他和周涉川?
这可以称得上是惊悚了。
周涉川今年算起来该有二十五了,三年前离开帝都的时候,府中已有一个贵妾两个良妾,还有侍奴十数人。
池渊自己倒是没有成家,但是楼里相好的姑娘…也不是没有的。
周涉川还曾操心过他的婚配,说等从羽族回去了,就把御史大夫的嫡次女指给他,池渊虽说比周涉川大了一岁,却真真是丝毫不急,强烈拒绝了。
“殿下…别啊,那丫头嘴太利了,我可招架不住。”
“你啊……呵,我听说那小春彩的嘴也利的很,你怎么就招架的了了呢。”
往事种种还历历在目,池渊不顾手腕上的斑斑血迹,拼命撑着身子跪了起来,“殿下……罪臣给您…当牛做马,任您发落…求您换个法子可好。”
周涉川不为所动,他清浅的笑意背后是令人胆寒的冷漠,“小池,本王不缺牛马。”
犬马之劳,如今的他,已经不配了。
“你这身子应当还没被谁碰过吧。”
池渊蓦的抬了起头,神色复杂了一瞬,然后便是一笑,“没……咳咳…您来的及时。”
周涉川拍了拍手,车顶便是一沉,“主子。”
“去寻几个医术好的大夫,到府里候着。”
“是。”话音落下,车顶的重量也不见了。
“一身的伤,且好好养着吧,顺便学学规矩。”
“……是…罪臣…明白了。”
“不用一口一个罪臣,你难道要一直提醒本王……被结界反噬到灵识溃散有多痛吗。”
“对不起。”
池渊是真的不知道有多痛,所以他才会歉疚到宁愿活下去。
他原本给自己设定的结局,最糟也不过是受尽酷刑,凄惨至死,他甚至想过,说不定殿下还会看在他七年来忠心耿耿的份上,赏他一个全尸。
他还在下定决心之前的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里,想过赴死前要对殿下说些什么,说些什么呢……
记不清了。
周涉川不想让他死,他便要活着赎罪,所以也不重要了,那便…随他吧。
无论是牛马还是什么别的,都随他吧。
车子停下了,历荣掀开车帘,把周涉川扶了下去,池渊紧跟着爬了几步到车门边,脚尖微颤的捱到了地面。
他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周涉川觉得新鲜,他自打认识池渊起,这人就是一副没心没肺,一往无前的模样。
战场上不要命,战场下不要脸。
他做过的离谱事堆起来能有一箩筐,周涉川什么样子都看过了,就是从未看过他如此羞涩的样子。
屋门口两个姑娘正在张望,朝着马车迎了上来,池渊攥紧了拳,下一刻身子便触到了一大片丝制的触感,带着人的体温。
周涉川把披风的绸绳在他脖子前系好,拢住了满身的伤痕,继而转身问道“桑落,大夫来了吗。”
其中一位姑娘走上前,“回主子,已经来了,可是……可是主子受伤了?”
“不是我。”周涉川让出身后的人,“把竹醒居收拾出来给他住。”
“啊……”两个姑娘看着他的脸,皆是吓得捂住了嘴,“这位公子……这脸是怎么了,怎的如此骇人。”
周涉川笑笑没有说话,径自走了进去。
说是收拾,其实原本就是现成的,也没有什么灰尘,被褥都在橱柜里,那位叫桑落的姑娘将床铺铺好,便请池渊躺上去,等大夫过来。
池渊一连五六日没睡床,不想自己还能有此等待遇。
他忍不住问,“桑落,你…没认出我是谁吗。”
“奴婢…认识公子吗?”
池渊无奈的笑笑,“没事,你下去吧,一会儿应当会很血腥,别吓到你。”
果然很血腥,桑落在外面听着都觉得心惊。
模
', ' ')('糊压抑的痛呼声一声接着一声,她听了一会儿就逃开了,心头却有些疑惑,她想不起来这是谁,但是…应当是认识的。
不多时,大夫们从屋里走出来,身上多少都沾了点血迹,另一个婢子来到竹醒居,引着几人去主厅,“我们主子有请。”
周涉川让人奉了茶便问起了伤情。
三位大夫对视了几眼,一人站起身来,“回公子,他脸上的伤养上月余便好了,手腕也好治,这些日子要勤换药,两月不可提重物,唯独…翅膀不大好,应当是废了。”
“可有办法。”周涉川微皱了皱眉问道。
“这……怕是只有断翅了,留住根部,其余慢慢长出来。”
“怎么,这法子很为难?”
这会轮到大夫吃惊了,“断羽之痛好比剜心,您不知……吗。”
周涉川想起那人为之骄傲的漂亮毛色,“喂喂,别小看它,我可一连根杂毛都没有,就算是鸟,也得是最漂亮的那一只……”
“阿川,来啊,我带你飞。”
…………
“断吧,劳烦诸位。”
几个大夫又开始面面相觑,“其实…就算废了也不太碍事,还是能够飞几步的…”
周涉川抿了一口茶水,“他受的住,诸位不必担心。”
“槐夏,给先生们结银子,送各位出去。”
三人边往出走边忍不住的嘀咕,这家主人对那重伤的公子到底是什么态度啊,若说不在意,大可不必费周章。把废了的翅膀断了重生,这可不是个小工程,可若说在意……明明听到了剜心之痛,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几人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反正银子给够了,他们就好好治伤便是。
池渊从床上慢慢的爬起来,想要寻水漱口,嘴里的血腥味太浓重了……实在是恶心。
找了一顿终于找到了干涸的茶壶,池渊看着仿若遥不可及的门,无奈的将它放下了。
这么一起一站,冷汗又浸透了额角,刚才大夫们把翅骨里扎的硬刺一根根拔了出来,又把勒入翅羽,已经和腐肉混到一起的麻绳尽数挑了出来,他还能清醒着已经是不易了。
刚把茶壶搁回去,便已然疼的直不起腰来了。
“呃………”
池渊还在和一阵过分强烈的疼痛做对抗,门突然被打开了,他微微抬了抬头……得…也不用起来了。
池渊就势跪了下去,闷声道“参见殿下。”
周涉川把装满了水的壶放到了桌上,自己倒了一杯,坐下喝了起来。
嘶……这人可真是。
池渊跪着,身子越来越低,不一会儿就彻底趴地上了,冷汗浸的衣服湿了个彻底,池渊忍不住低声哀求,“殿下……”
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周涉川看着他发颤的双膝,突然笑了笑,“不跪王侯,不拜公卿,大周数百年余年,得此殊荣的,只你一个池渊。”
是了,那几年,除了天子,他几乎没跪过任何人。
曾经有一位长宁郡主,当街纵仆欺民,被池渊制止以后便恼羞成怒,要求池渊跪下给他的仆人道歉。
池渊自然不肯受此折辱,但那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殿前思虞候,还是硬是被压着向一个仆从磕了头。
周涉川得知以后,便下令仗杀了仆从,长宁郡主心有不甘,闹到东宫去理论,又被周涉川下令禁足三月不许出门。
自那以后,无人敢轻。
周涉川举着手里的杯子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池渊闭了闭眼睛,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还是强撑着道“是…是小池…担不起殿下厚爱。”
“的确担不起,那便……从今日起,上至王侯公卿,下至百姓奴隶,我要你见人便跪,至于这膝盖…呵…废了便废了,这才像一个罪臣的样子,对吧,小池。”
池渊狠狠地咬着牙关,用口腔里的尖锐疼痛来维持清明,“是……”
周涉川看他这副样子,心头莫名的发闷,他把茶杯重新倒满了水,屈身搁到了地上,转身而去。
到了门口正好遇见桑落捧着茶壶过来,周涉川回头看了一眼,拧着眉走了。
第二日几个大夫便要安排断羽,说是最好一天一边,否则的话,怕是会生生痛死,周涉川应了,却又在几人去之前叫住了他们。
“诸位先不要告诉他,断羽是为了重长…就说,治不好了,连根断掉。”
“啊?这……这是为何。”
周涉川不言语,槐夏便往前走了一步,“我家主子自有他的道理,银子不会少,您照办便是。”
几个大夫摸着脑袋到了竹醒居,刚说了要断翅,池渊便拼命的挣扎开来,面上满是惊慌之色。
他整个人都跌下了床,看向槐夏的眼神里满是哀求,“是……是殿下让的吗……我要见殿下……”
殿下?大夫们还来不及惊疑,周涉川的声音就传了进来,“闹什么。”
池渊的眼眶已经完全红了,
', ' ')('他伏在地上哀求,“殿下……殿下…求您,别断掉它…我只有它了……我只有……”
我只有这么一点念想了。
“你那么会飞,万一长好了以后,跑了怎么办。”
池渊眼睛亮了亮,“不跑,我不跑,真的…求您了……”
“听上去挺乖的,可是我不放心啊,还是废了吧。”
周涉川一个眼神扫过去,几个大夫便咽了咽口水,把池渊抬回了床上,弯刀被火舌炙烤过,沿着羽翼切了下去,“啊……”池渊一瞬间失了声,甚至都没能喊出来。
他感受到身体好似轻了,又好像重了,他看见自己雪白的,没有杂色的翼翅,被鲜血漫过,掉在一旁。
大滴大滴的眼泪滚了下来,周涉川走近,站在一旁,池渊把脸埋进了被褥里,止不住的呜咽着,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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