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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自混沌中醒来,辛泽看着床顶上精致的镂空刻雕还未回过神,手掌便被人倏然攥紧。形容憔悴的貌美妇人扑到跟前,梨花带雨的朝他喊:“宁儿,宁儿你终于醒了!”
宁儿?那是谁?
仿佛话本里的故事一般,落入河中的辛泽再睁眼,便发现自己成了渠城巨贾程府的小公子程攸宁。
从一直守在身边自称是自己母亲的美妇人口中,他大致了解到了这具身体先前的遭遇。
程府这位小公子自小被娇惯,性子虽算不上跋扈,却也是个任性的主儿。前阵子被损友怂恿着冒雨去寻什么山中神迹,结果途中踩空从半山腰山道上跌下,昏迷了大半个月。再醒来,身体里的芯子就成了辛泽。
辛泽估摸了下程攸宁出事的时间,那刚好是自己落水的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才导致他顶替了程攸宁。
就是不知真正的小公子此刻是在何处,如果自己的身体侥幸未死,想来也许那小公子就应该在里面了。
辛泽垂眸看了眼自己如今养尊处优的皙白双手,唇角不自觉挽出了抹笑弧。若真是那样,那他也只能给那位小公子赔声不是了。毕竟这具矜贵的身体,他自然是要却之不恭的接下。
想到这里,脑海里忽地闪过自己落水时男人那张冷峻的脸上难得的慌乱模样,辛泽心中的愉悦更甚,只觉这么多年来心情都没这么舒畅过。
自此之后,他就是程家的少爷,再不是任由人拿捏的贱民辛泽。郭浩昌那个叫人厌恶的莽汉,自然也再不能纠缠他......
“宁儿......”
手突然被人握紧,耳边再次传来女人担忧的呼唤,辛泽眸色一沉连忙收敛心绪抬头看向神色憔悴的美妇人。
俊丽的少年脸上还透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他的神色懵懂茫然,秀气的眉宇微蹙着像是在顾忌什么。半晌,才小心嗫嚅道:“您说的这些,我......我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
闻言,女人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顿时又盈满了整个眼眶。
不久后,全府上下便都知道他们那昏迷大半月才醒来的小少爷失忆了。
与此同时,距渠城数百里远的泺城东南角的三进小院里,高大英俊的男人终于等到了榻上青年的苏醒。而那清秀羸弱的人睁开眼的一瞬,便见着张鬓髯落拓的脸,吓得他立时抬手一挥,不偏不倚地在男人脸上落了个巴掌。
手臂的乏力疲软与男人脸上温热的触感同时传来,青年倏然清醒不少,立刻拧着眉怒喝道:“你谁啊!”
话一出口自己却是一愣,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他脸色倏然一变径直翻身跳下床,脚趾碰到冰冷的地砖的一瞬他膝盖一软差点就跪倒下去。好在被旁边的男人及时扶住了身子,对方似乎有些急促地说着什么,但他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东西。他将男人用力一推,踉踉跄跄地冲到了不远处的桑木盆架前,低头看向盛着清水的铜盆,就见那清澈的水面上映出了张清隽秀雅的脸。
“阿泽?”被青年甩开的郭浩昌走到了他身边,神色担忧地看着死死盯着水面的人,见对方瘦削的身子开始细细发抖,不由想要伸手扶住他,然而手抬至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俊朗的脸上倏然闪过一抹黯然,最终只是朝着人靠近了一步,关切问道,“阿泽你怎么了?”
似乎是终于听进去了他的声音,死盯着水面的人缓缓抬起了头看过来。却见那张郭浩昌熟悉的脸上此时堆满了仓皇无措,那双总是盛着冷淡的眸子此刻赤红一片,泪水簇簇地从眼眶坠下,秀逸的眉宇间透出股郭浩昌从未见过的稚气,青年扑到他身前拽住他的双臂,惶惶地开口:“我,我怎么,这,这不是我的脸啊,这里是哪里?我要回家,快送我回家。”
沙哑的哭腔一声声撞进耳中,郭浩昌怔愣地看着这样的辛泽,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半晌,他才渐渐有了反应,他伸手拍了拍身前抓着他不停嚎啕的人,嘴唇张了张,好一会儿才费力地挤出了一句话:“你,你是谁?”
那哭得涕泗横流的青年闻声慢慢地止住了哭泣,又抽噎了一会儿,才总算止住了眼泪,“我,嗝,我,我叫程攸宁,嗝。”
断断续续的哭嗝中,郭浩昌得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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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末,泺城南门外的港口已经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郭浩昌混在码头脚夫中将一袋半人高的粗布口袋扔到岸边堆场,随手搽了搽汗接过一旁管事递过来的今早的工钱,看了眼数额没问题便转身打算离开。不想刚走出两步又被管事叫住,对方见他看过来便直言说最近有批货要走山路,问他愿不愿意做个护卫护送,价格倒是好说。
郭浩昌听到对方口中十分有诚意的金额却是摇摇头拒绝了,泺城的人都知道他什么工都做,但唯独不能离开泺城。
管事有些可惜,他观察眼前这高大汉子好些天,觉得对方沉稳踏实是个能放心的。不曾料到对方一听要出城几日就立刻拒绝,当即便问郭浩昌是有什么顾忌?
男人没
', ' ')('有多言,只是说家中有人需要照顾,随后便同管事告辞离开了港口。
哪知走至东街,又被人拦了下来,只是这次不是叫他做工的人,而是附近的一位少年。那少年有些忐忑的叫住郭浩昌,脸色有些迟疑地说刚才见到辛泽进了赌坊。说着见面前男人的脸色倏然沉了下去,不由吓了一跳,忙补充道也许是自己看错了。毕竟辛泽向来克己复礼,怎么想也不该是进出赌坊的人。
但郭浩昌却明白少年说的十有八九是事实,紧跟着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本就冷峻的神色越发凝重,甚至来不及同少年再说什么,径直转身朝街尾的当铺跑去。
而后不久,郭浩昌一身寒意的闯进赌坊将正趴在赌桌上同人对赌的青年一把拽走。那被他抓着胳膊的青年痛得大呼小叫又踢又踹硬是没能逃出桎梏,生生被他从西街赌坊拖回了院子。
“郭浩昌你发什么疯!”回到院子后总算从男人的手下解救出了自己的手臂,程攸宁按着被对方掐得生疼的地方一边呼气一边骂道,“没看到我就快赢了吗?你来添什么乱?!”
郭浩昌没理他,黑着脸从怀里掏出先前被程攸宁当掉的一枚玉佩,冷声喝道:“谁允许你把这块玉当掉的?你知不知道这块玉是辛泽父亲留给他的遗物?!不过是鸠占鹊巢,你有什么资格当掉别人的东西用以取乐?你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吗?!”
“我......”程攸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从未被人这般厉声呵斥过,更何况这些日子郭浩昌虽然沉默寡言但一直对他十分照拂,以至于现在陡然面对男人的发怒,他倒是顾不上先前的恼怒,反倒是惶惶起来。
“我,玉佩,不是......”慌乱的视线在面前人阴沉的脸庞和手中色泽温润的玉佩上来回游移,程攸宁磕磕巴巴道,“我不知道这个玉佩是......”他有些急,像是怕郭浩昌又发火,“我不知道这个玉佩是遗物,我,我只是想,只是想帮帮你。”
别看是他们住的是个三进院子,但小少爷一眼就看出这院子破旧得很。除了他住的那处,其他好些屋子都空荡荡的不知闲置了多久,郭浩昌那件屋子里面的陈设更是简陋得让程攸宁看不过眼。
郭浩昌没钱,他很快就有了判断。
虽然不知道男人为什么宁愿每天打好几分工也要守着这么个三进的院子,但想着对方表现出的善意,自诩有恩必报的程攸宁便想着替郭浩昌分担下压力。
再者,虽然郭浩昌答应忙完这阵就送自己回去,但这一路的盘缠,程攸宁还是打算自己想办法。
而要说赚银子,有渠城小赌神之称的程小公子自然就选定了泺城的赌坊作为目标。
可是他身上没钱做本钱,便只能把身上唯一值钱的玉佩先当了,想着等在赌坊赚了钱就赎回来。不曾想才玩了几盘就被郭浩昌沉着脸逮了回来,甚至还没等他说什么,对方的呵斥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他哪知道那枚玉佩是原主父亲的遗物,再说了,他还不是为了帮郭浩昌。
一想到这里,程攸宁只觉得郭浩昌这个男人太不识好歹,自己好心帮他,他居然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自己抓回来一通呵责。他程小公子在渠城时除了他爹和两个哥哥,谁敢给他脸色看?如今先是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个老了好几岁的穷书生,又在众目睽睽下被人从西街拖回来,最后还挨了凶神恶煞的男人一顿骂。
一时间,程攸宁是又气又委屈,眼眶当即一阵发烫,泪水顿时不受控制地唰唰往下落。
这边郭浩昌还等着他解释,却不想眼前的人竟毫无征兆地掉起了眼泪,眼见着那熟悉的眉眼拧成一团哭得稀里哗啦,男人心中一跳,赶忙将玉佩收回怀里走过去,“诶,你哭什么啊?刚刚不还好好的在说话吗?”说着见程攸宁双手并用的扒拉着脸抹眼泪,郭浩昌越发手足无措起来,“你,你别哭了。”
“不要你管!”程攸宁狠狠地推了靠近他的郭浩昌一把,语气凶得要命,但衬着那张可怜巴巴的哭脸怎么看都是副色厉内荏的模样。
郭浩昌看他哭成这样,不由头疼得厉害,少年顶着辛泽那张秀雅的脸哭得这般狼狈实在是别扭。他记忆里的人虽然文弱但性子却坚韧得很,除了早些年辛家出事时他曾看过对方在父母灵位前无声落了次泪,在之后他就再未见过辛泽流泪的模样。
如今倒好,这不知从哪儿来的少年也不知道先前是被家里怎么娇惯的,自半月前醒来起只要稍微不如他意就开始使性子闹腾。今天他不过稍微沉下脸呵斥两句,对方就这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简直就是个小孩子。
郭浩昌看着眼前仍旧泪流不止的人,心中的怒火不知何时全然变作了无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别哭了,我不是故意凶你的。”说着见程攸宁哽咽着哼了一声别过头似是不想理他,不由有些好笑,越发觉得对方像个小孩,脸上的神色顿时跟着缓和不少,“先前听你说你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我还有些不信,但现在看来你这性子倒真不是平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你什么意
', ' ')('思?”程攸宁忽地扭过头,通红的双眼瞪着郭浩昌,怒道,“你别以为我听不出你是在说我骄横!”
郭浩昌不接他这话,只是缓声继续道,“我不知你去赌坊是为什么,但应该不是单单为了取乐。只是小公子,如今你顶着辛泽的身份,自然再无家族庇护,三教九流之地鱼龙混杂,还是别去为好。更何况.....”说到这里,男人的神色一黯,顿了顿才又道,“辛泽他,他是要考功名的人。还请小公子为了他的名声......”
“辛泽,辛泽,张口闭口都是他,他到底是你什么人啊?”男人的声音特意缓和下来后倒是低沉好听。程攸宁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醒来后一直都是郭浩昌在照顾他,不自觉间就有些依赖对方,刚刚听出男人话里的宽慰,满腹的委屈和怒气便立时褪去了一大半。只是后来听到郭浩昌又提到辛泽,不由得又稍稍冒出些情绪,“你们俩姓氏不同长相也不像,自然谈不上亲戚。要说是主仆,这院子大门写着辛府,那辛泽肯定不会是你的仆人,而你又成天做工供他读书.....”青年顶着张泪痕满面的脸拧着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一边碎碎念道,“难不成......”水雾未褪的丹凤眼倏然瞠大了一圈,程攸宁指着郭浩昌震惊道,“你们是那种关系?!”
不等郭浩昌回答,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捂着屁股就往后连退了好几步,“那个,我,我虽然现在暂时是用了他的壳子,但是,但是我对男的......”
“住嘴吧你。”郭浩昌简直哭笑不得,他实在不知道眼前的这位程小公子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东西,见对方仍满脸戒备的看着自己,脑子一热不禁没好气道,“就算你要捂也捂错地方了。”话音未落他立刻反应过来,神色一僵,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啊?”程攸宁倒是还奇怪着,“什么意思?什么叫捂错地方?啊,难道你才是......”
“够了。”郭浩昌黑着脸沉声打断了对方的追问,生硬地转了话题,“你这几天好好待在家里,我手下剩下的几分工结了工钱,我就送你回渠城。”
“哦。”小少爷倒是看出了他强装镇定下的窘迫,瘪了瘪嘴应了声。只是心中还是好奇得紧,沉默了一瞬后又忍不住说了句,“其实你要是想那什么,我也不是不可以。”
“程攸宁!”
距离程小少爷醒来半月有余,郭浩昌终于完完整整喊出了他的名字。
“哎!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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