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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忒修斯没有停下描画着的笔,他笔下的轮廓,似是半只伸展翅羽的娇小白鸽,但又有着强壮的利爪与鹰一般弯勾状的鸟喙。“依旧按照原来的计划在走就好,王和后都要归位,先一步进入大本营,多帮我们向深处探探路才行。只要他们想出来,那以后必定会成为我们珍贵的盟友。因为,我的帮助,还是伊莱编造的那种所谓的帮助,只要不是傻子,能分清究竟什么才是共赢,就知道该选择谁,站到谁那边。到时候……”
他轻笑了一下将画笔别在耳侧,金色发丝掺着昂贵的原木笔杆,在旁人眼中,他本人比起他手中所描绘的场景,更像是一幅画。忒修斯将画布两角拎起来专注看着完成品,神色满意,容颜开朗,脸上的轮廓舒展开,变化愈来愈柔和,到了最后,金发国王在阳光下粲然一笑。看样子,无论是画作完成度还是计划进展顺利,都令他的心情非常愉快。欣赏完毕后,忒修斯平静地将画慢慢对折合拢,“至于可怜的嘉比里拉,自己没什么本事,还要学别人去捉鹰。再加上借给她用的狗群也并不是什么正规军,那我就更不对她抱希望了。因为那个人可是……”
每说一句,他都将双手之间的距离缩短,待话说完以后,刚刚完成的作品已经被他亲手团皱摧毁。
年轻的王族一边摧残着画作,一边悠然地想着自己未成年时,住在泰瑞尔的时光。他所学的特供课本上,那个名字无论是出现的频率,还是响亮程度,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伊登。”
“伊登,该醒了。”带着眼镜的副手疑惑地看着面板上运转正常的各项数据,再次核对检查。待到他再次确认完一遍之后,椅子上的男人依旧还是没有睁开眼睛的迹象。
“伊登,不要做没有价值的事,伊登。”
“父亲,我对你很失望。”下方身着白褂的青年伊登并没有把自己密封起来。他敞开衣褂露出里面深色的高领毛衣,脖颈上黑色的编结带低调地隐去身形,衬得胸口下侧的工牌显眼起来,看起来貌似做工不错,包边精良。他将手搭在裤兜上,长长的褂摆被别向手后。
“伊登……”坐在上方较为年长的男子扶住额头,好似很痛苦的样子,这是一种真实的痛苦。只不过对于这种感情流露的方向来说,比起是父亲对着一个唱反调的儿子,他表现得更像是在工作上对着什么一个如何也不能失去的员工。
“我该怎么说服你?你若反感我的作为,待百年之后,你将公司接在手中以后,可以开展你想要的事业,无论是改革,还是延续,大家都会全力支持你。下一位…公司的主人人选,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了。”
“您一开始想说的是世界的主人吗?”伊登侧开头笑了一下,看向的是右侧空地上摆放着的那架昂贵的钢琴,这种轻飘飘地态度,很明显是在光明正大地嘲笑着,还不肯花一点假功夫伪装。伊登同面前竭力掩饰的男人相反,轻蔑的语气没有任何隐藏起来的意思,态度冷淡又呛人。他对这些完全不在意,所以不会生气,但立场足够鲜明,会的是一直反对下去。
“百年,太可笑了,父亲。你很清楚的知道,只要我在这里,百年之后会变得如何。虽然你想象不到那一前景,但你知道那发展会超越你的想象。”
“若我还被蒙在鼓里,安静地待在这当你完美的继承人。那么,百年之后您的路,又要增加几个百年了。父亲,你也不傻,所以才低声下气地忍着,和我这样说话,是么。”
“你……!”每次中年男子自认已经习惯了这种被自己家的刺头年轻人冒犯的程度,伊登又会踩着他的忍耐极限边缘更上一个阶梯。
“伊登,别这样,你是非常聪明的孩子。若是你不满于如今的位置,不满父亲占位太久,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商量的,无论你想要实在的权力还是话语的重量。我们家的公司虽然是代代继承下来的,父亲不会自诩有多大功劳,但总不能让为父奋斗了那么久,在身强体壮的时候就退休啊。”
“伊登,你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收尾你如今的实验,去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你浓重的痕迹,让他们永远记得你的名字。这对你,难道有任何损失吗?”
说完胡乱捧杀的话以后,他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换到另一侧扶手上支着额头。“还是说,你不想看着爸爸的身体变好吗?我已经七十六岁了,人生的路已经走过了一半。我还想多陪陪我的孩子,伊登,别再和家人闹别扭了。现在放下这最重要的项目,半途而废,马上就能完成的半成品永远的摆在那,岂不是太可惜?真的,实在是太可惜了。”
“您能面不改色地说得出这些话,我是很佩服的。”真是个无耻又厚脸皮的老头,伊登懒得再说什么,他感觉在这里每多呆一秒,就会听到更多恶心人的话。他在无尘的大厅中燃起烟,这更像是用来驱散什么的作用,净化一下走进他大脑中的污染型废话。随着一只又一只香烟的燃烧,烟雾与沉默渐渐充满了两个人周围的空间,直到这时才让伊登舒畅一些,至于另一个人收获到的,定是相反的感受了。
', ' ')('伊登对待自己的父亲,那个泰瑞尔的主人,都可以傲慢地、不用考虑后果地肆意顶撞,无论是行为还是言语。可见他的价值是多么耀眼,远超一位普通继承人或儿子的价值,独特到根本没有被替换的可能性。他将身上带着的最后一只烟碾灭,不再去看着对方开口,“至今还认为我对你死抱着不放的东西有什么兴趣,怎会有对儿子的了解如此浅薄的父亲。还是说你太信奉自己拥有的东西,不肯相信真的有人会觉得那东西不过是狗屎。”
伊登说完后才重新抬头,看着上方脸色微青的中年男人,又微微扬了扬唇角。每次他决定刺人的时候,就会做家规上不被允许的事,比如在领袖面前态度恶劣、说脏字、吸烟。精确踩到对方的痛处,这样效果最好。禁忌早已被他践踏到不成形状,伊登想,没准像自己类型的人,对他有用的人想在他吃饭时同一个餐桌上做爱都行,但是那太倒胃口了,倒胃口到先一步吐出来的肯定会是别人。
伊登淡漠地想,既然在对方的逻辑里,特别的人就有做特例的资格,人有多少能力,就可以拥有多少特权。而且他拥有的还是并不普通的身份,那么为什么要继续待在这里浪费时间?
“实验既然就剩收尾了,不然父亲自己看着办?除了我以外,好似公司里没别人了似得,紧着我不放干什么。”
他又想了想实验室里的那个人,“而我是不会再继续了,我不想杀了他。”
说完他便直接转身离开了,任凭后面的人如何叫着自己的名字。实际上,之后不久将要发生的,关于他对于自己人生最大的规划,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伊登…”
吉光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沉睡了太久,很久没有接触到光源,使他不自在地眯了眯双眼。
“欢迎你回来,伊登。”
吉光转过头看向这句话声音的源头,右上方熟悉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简单束着白色长发的男人,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只有黑色叠加着黑色,暗沉无光,深若潭水。他没有再去细看那个男人,只是向右看去,在那把熟悉的椅子旁边摆着的,还是那架昂贵的钢琴。它如今已沦落成装饰的作用,自己使用它的记忆已经过于久远,久到都像是假的。
“记忆恢复完毕了?那么,还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可以了。”
“嗯,还是你。”吉光短暂地打了个招呼,留下一句唱衰对方的话,就再也没有开口。他站起来穿上搭在椅背处的外套,遮住裸露的上身。整理好衣物以后,他无视了这间屋子里的两个人,直径向外走去。
他知道自己专属的房间在哪儿,现在,他迫切需要整理一下那些一股脑涌上来的记忆了。
伊莱斜瞥着那个人远离,没有任何再开口的欲望。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吉光了,自上任以来,每十年就会见到,如今已经是第三次了。果然再看还是哪儿哪都不顺眼,他转头对自己的副手说,“就不能直接销毁掉么,送他们两个一起上西天,我真是受够了。”
“恐怕不行,Boss。吉光是上上任会长的继承人,他虽然放弃了继承权,但还是属于公司的重要财产。继承公司与他,是有继承要求的,不能做损害公司利益的事情。”
“看他那个目中无人的态度……”伊莱站起来,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他不是被这种程度的影响就能搞到失态的类型,但实在是很久没有人在他面前跳了。白色发丝垂落到桌面上,它一旁的智能笔筒直径飞了出去,撞到伊登走前刚关住的大门上摔了个四分五裂,笔杆哗啦啦散落一地,向四方滚动着。
而戴着眼镜的副手就这样平静地看着,像是早已习惯了似得。
“在外面过得跟狗一样,一恢复记忆就当自己是盘……”伊莱活动了活动手腕,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否认对方对他自己也没有好处,因为……
“他害得那群老东西迷信到自他死后,开始将排在他之后的,所有的后辈名字都……天天跪拜期盼着,就妄图在我们之间重新出现第二个伊登。”伊莱几乎是从牙缝之间把话说完的,耻辱,真是耻辱,自己还要供养耻辱和污点,这是第二回了。
想到这里,他又平静了下来,因为任何人在忒修斯面前都不值得一提,那个人给他的屈辱才是真正的难以计量。
“真的不行?我发誓会做得很隐秘。”
“他不是单单毁坏一个“灵魂”备份硬盘就能弄死的存在,Boss。这件事很复杂,现在我们用的主脑,储存数据的大中心,都是他一手造就的。如果一个“灵魂”硬盘的身体死了没人按照约定去回收,他自己也能从其他备份中觉醒,再自己找到下一个身体。”
“变态东西,这不就是病毒吗?真烦阿这些老不死的东西,老不死的生的孩子也是死不了的,弄得永生方法比忒修斯瞎扯的还要靠谱。”
“所以很难实现,除非大改革现今的版本,而保守的董事会一方并不会同意。”
“知道了…烦死了。还是把他看紧点,在公司的时候用监视包装成服务软禁一下,等他继续想去玩儿贫民游戏之后,就赶紧让他滚去
', ' ')('继续玩儿吧。”
“还有,我记得你说过,他跟商品搅到一起去了?”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神情。
“是的。”
“那记得看管细一点,别让他有靠近实验室的机会。”
“关于109与伊登先生,我还有事汇报。我到场的时候,忒修斯那边的人仿佛也想对他们进行回收。”
“他派了什么人?”
“据说是深受忒修斯宠信的女爵嘉比里拉·提利尔,和一小支军队。”
“莫尔,你也知道了,那是据说。”伊莱离开椅子的区域,走到自己的副手面前,抽出一支烟搭在自己唇边。“如果是很迫切的需要,他可不会动作这么小。”
莫尔熟练地掏出火机帮他点烟,动作流畅干脆,还用另一只手稍稍罩着火苗,“那要我如何做?”
“再等等看吧,”伊莱吸了一口,烟雾含在口中到了极限才吐出来,用绵长的步调缓解着压力。“时间上,我可一点都不着急。至于那个半吊子的商品,我根本就不在意他,反而丢在外面了更好。整栋建筑里恐怕只有我们想让他失败,彻底消失。”
莫尔:“好。董事会盯着实验进度,插手此事不能做得太明显,给我一点时间。”
伊莱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说了?不用着急,先乖乖等着。没准,还会有意外的利用价值与变数。”
话毕,屋内的最后两个人也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大门就这样被缓缓合上,这其中封藏过的无数秘密也随之缓缓消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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