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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光灯。
刺眼的闪光灯，小巧的闪光灯，以每秒落下的清脆响声为单位飞闪着将人的灵魂咬合。109看到伊登被人群簇拥着，他站在中央无法脱身，在这困境之中略显无助。那无数的白色闪光，每亮起一次，伊登的灵魂就会被揪去一段。无数份单薄又残缺的灵魂碎片，幻化成一张张前主人的影像，被摄影机器们掠夺而去禁锢起来，变成只属于媒体们的战利品。
因为109明白，当这些影像再次出现的时候，一定是在各大新闻头版发表的时刻了。而那时伊登的每一个表情，即便是他没有表情的扑克脸其中所表达的真正的含义，都不会再是他本人最初的版本了。
今天，本该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可仿佛有人并不认同。伊登在中午出了公司大门以后，刚走出一小段路，他就看到了远处聚集着大量的媒体。伊登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转身往回走，边走边紧急联系起公司的安保部门。结果，闻到腥味的媒体们速度要更快，巨大的人流很快将伊登围堵了起来。
五分钟过去了，媒体们纷纷攘攘地，仍未有静下来的迹象。伊登的右眼终于忍受不了地抽搐了一下，他只好用力闭了闭发干的双眼。在这期间，他除了打打太极外基本上闭口不言。而伊登后知后觉地，也逐渐明白了一切。此时他身处的困境及久久未到的安保人员，泰瑞尔直白地向他展示它的态度，根本就是有人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伊登抿了抿唇，没有叹出那口气。也许，整件事还有他自己血缘上的父亲的推波助澜，肯定少不了对方的那一份。再或者根本就是对方主导了这一切。而自己，就是那个必须在这一步棋里过河的卒，只能以对方想要的方式，去提供素材，去展现自己拥有的无数个身份之中的利用价值。
伊登重新睁开双眼，他环视四周，仔细看着身边媒体人与记者们的脸。联系着之前车轱辘转般的问题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些人是带着同一类任务来的，且他们什么自主权也没有。恐怕平时也只能报道上面允许报道到东西，说让说的话。
我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伊登这样想着。
这些人虽然身处的职业已经失去了职业性，但即便是一个名存实亡的职业，仍然会有坚持梦想的人在其中艰难拼搏着。他不想亵渎这些人，也想要联合起他们的力量，来尽力阻止这一切。
事情不能再任着泰瑞尔去操纵，以他们所想的那般去发展了。
万众瞩目之下，伊登终于伸出了手，接过了一个执着向前递麦的记者手上的四方小话筒。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瞬间引爆了整个现场，数不清的收音器材、无数双手伸向了中心的伊登。而身处于热潮焦点的伊登没有后退，晃眼一看就像是，那些步步紧追的老手们，只是一些单纯追捧他的信徒，仅此而已。
“我，”伊登以高起的音量压下了场面的喧嚣，他环视了一周，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在看他们。等到余下的一些人也安静了下来以后，他才开始继续往下说，“伊登·布朗，泰瑞尔主脑项目的负责人，从现在起我会回答五个问题，请各位务必挑出最重要的问题。而我，也只会回答最有营养的问题。并且我向各位保证，我的回答虽然不一定是你们想要的，但一定会更加的有价值。”
人声瞬间又失控了，伊登也早已料到了这一点，他抬高手打了个停止的手势，又将话筒凑到了嘴边。“等一等，请各位先听我说完。五个，我会提出五个方向。如果你的问题方向符合就请举起手，我会在其中选择，依次去听你们的问题，直到我听到了自己最想回答的那个问题为止。”
说完规则以后伊登停了下来，他看着安静等待的人群，轻笑了一下，这是一个对人们自然进入了他的规则中的满意的笑容。他半举起了左手，比了个一的手势。“现在开始。第一点，我主要负责的工作方向上。”
伊登点到了好几个只将问题聚焦在他自己身份上的人，伊登无动于衷地示意下一个，在最后，机会落在了一个被挤乱了脑后发型的女士身上。而她神色坚毅，被选中以后也全然不顾别的，没有整理发型，直接盯着伊登对他开始发问。
她的问题很长，手里却并没有拿提示手卡。“泰瑞尔声称主脑对整个社会都有益，以此为由一步步压低了公民的隐私权的基本底线。很多权利真实的被牺牲了，相对的，却看不到任何的改善。对此，你身为继承人有什么看法，以及，你作为一个负责人，能否可以负到这个责任？”
待她说完以后，现场比刚刚更加安静了。没人想过会有人直接提出这种问题来，而更没什么人会觉得这位年轻俊美的布朗会选择回应这种尖锐的问题。
伊登在听这个问题的时候一直与对方对视着，听完以后他稍稍偏开了头，看向了总部大厦的方向，像是在思索着。没过多久，他将话筒凑近嘴边，转回头来重新看着对方的眼睛作出了回应。
伊登回答道：“对社会有益，与侵犯了公民的权益，相信大家已经听过了很多人发言的时候，将前者凌驾于后者之上。并且，通常这种大言不惭的姿态还经常出现在企业或地方政府的
', ' ')('丑闻曝光后……”他在这里和气地笑了笑，这个企业里当然也包括了以前的泰瑞尔，但他也不避讳，就这么直接说了。
“当然，在隐私与社会安全的预防之间，确实是存在一定冲突的，我不会回避这一点。但是通常人们选择做出牺牲的时候，那一定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回报，也应该如此。所以今后我会做得更多，我部门的未来项目里，其一就是与政府联合开展的正式合作，方向是……”
最后，当那位女记者暂停这条录音的时候，表情还有一些恍惚。不仅是她，现场的人们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真心诚意的内容了，他们也记不清楚。
自此之后媒体们发出的那些控制不住的噪声，仿佛是第一次感染到了真正的热情。那些饱含真相、希望与自由的热情，无论出发点是善是恶，都是渴望发掘真正的、有意义的答案的。
很快，在氛围的感染之下，大家纷纷将任务抛到脑后，完成一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报道的心逐渐占据了上风。伊登的问题名额，也顺利的只剩下一个了。而那个最开始被伊登借走了麦克风的年轻人，却迟迟没有举起手来，他只是一直看着伊登，没有说过话，也没有其他举动。
而伊登看到他的眼神以后，就叫起了对方。“这位，”伊登看了看对方的胸牌，为了保护记者的匿名权力他并没有念出对方的姓名。“先生，为了答谢你借给我的这只麦。最后一个问题是不设方向、不限内容的，你有什么想法吗？”
说完以后伊登将自己手里的麦递了过去，那个年轻记者接回来之后清了清喉咙，他说：“本来，我也是带着任务来的，这里的人很多都是。但我不准备问了，我就想对你说一句，我相信你说的话。我其实一直相信你，自很久以前开始，直到现在也没有变过。并且今天发生的事情，也印证了我的选择没有错。但我只是相信你一个人而已，希望，你以后能改变我的想法。”
伊登听完以后意外地眨了眨眼，重新从旁边拿过一个麦克风。他用他过于灵活的大脑把刚刚看过的姓名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终于明白了名字主人话里的含义。“你是……阿，你是旧媒体部的，看来你现在找到了真正适合自己的地方，恭喜你了。”
以他们两三句莫名的话与叙旧的氛围，一个简单的搭救故事在所有人的脑子里有了不同的雏形。
“但是，”伊登想到那所谓的任务以后，对所有人说道，“我不会让各位空手而归。也希望我说完以后，大家可以放我离开，我还有很多的工作没做完呢。”
伊登清了清喉咙，随便选了一个镜头，神情严肃地对着它缓缓说：“泰瑞尔从来不以默认的态度去说是或对，项目被泄露也不存在，希望大家不传谣，不信谣。只是这种谣言方向，也算是个美好的展望。如果以后我们有什么其他进展，我会第一时间与各位分享。”
伊登说完以后冲四方点了点头，他终于从逐渐松动的人群中脱身，靠着自己平安离去了。
等伊登回到自家公司之后，他的心情其实并不好，无论是不得已说出的谎言还是被算计到只能被迫接招这一点。一切都糟糕透了。
“究竟是怎么发酵起来的？”
伊登找上了监控部门的人，问出了这个问题。监控部门的负责人显得十分的心虚，他想要逃脱失职的名头，甚至这次失职的后果都牵连到了伊登本人。为此，他只能选择把公司最近外围的周遭情况都告诉了伊登。
“最开始，只是一些员工下班的时候接受了一些不痛不痒的采访，有很多人甚至不是核心团队里的，就是一些边缘的部门。所以这件事其实，光靠他们传出去的话有点困难……说实话是上面默许的可能性……”
“我知道了。”伊登打断了对方，其实他自己更清楚，就算是核心团队，也不会知道这种级别上的机密，只能是有人授意。伊登表情上没有什么变化，他转身离开，决定还是去找罪魁祸首一趟，这样来得更快。
场景很快转移到了顶层的大厅，这也是伊登头一次连着三回来这里了。他平时就不需要通报，这次当他走进大厅的时候厅里还空无一人，套间的主人并不在这。
伊登讨厌等待，他坐到沙发上等了五分钟以后，不得已主动给对方发了条消息。
发完以后，伊登看到了沙发前方的悬浮矮桌上，有一滩散开的文件，他拿起来随意看了看。可他越看下去，攥着文件的手就握得越紧，就在伊登快要将纸张握皱了的时候，老布朗赶了回来。
“你来做……”
“你是怎么拿到的？”
“你…”
“我问你是怎么拿到的？！”
伊登控制不住自己，无法再平静的与对方沟通，他提高了音量，同时把文件甩回桌上，死死盯住对方。现在伊登再拿走那份文件也无济于事了，他一切自主的权力都在此时此刻变得十分可笑。
老布朗皱了皱眉，不满的表情很明显，没有掩饰的意思。他绕过伊登向里走，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喝。“不要那么大吼大叫的，不成样子。”
', ' ')('“我找莫尔收集到的，想看看你的进度到底为什么出了问题而已。原来你一直做得好好的，我不是也没有干涉过吗？”
伊登听着对方说得不像人话的狗屁东西忍了又忍，愤怒的情绪还是不断地往上翻涌。当然他能这么失控，也与刚刚的遭遇有关。算计了自己的人丝毫不会愧疚，对方身体里就没有那种良心系统，那么戳穿与否也没有意义了。
伊登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而且这种人居然还是他的父亲。
“主研究室的权限，每一次，你都应该向我申请。你知不知道这会给我和整个团队带来多大的风险？今天你能随便进出，明天你的走狗能随便进出，后天呢？要不要直接办成展览厅去卖票算了？”
“你太敏感了，别跟个小孩子似得。”老布朗听着十分想笑，这种被进了玩具间就发脾气的幼稚样子，能成什么气候。是天才又怎么样？还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身为继承人，平时的交涉能力，可要比其他能力重要多了。
伊登深呼吸了一次，转过身去看着走到自己后方的人。001的话如同鬼魅一般，莫名地突然浮现了出来，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打转，挥之不去。
‘很多事，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是阿，很多事，不合规格，不守规矩，不正常，不听人话的也大有人在。有权力的人更加不屑于去遵守。规矩定得有多死，事情有多重要，对一些人来说依旧是如同儿戏。这个结果也不值得自己这么惊讶，而且……
“你有研究室的备用钥匙，是吗？嗯，理所当然的，你会有。”
“去找莫尔要吧，别把自己气到了。”老布朗慢吞吞答道，好似那只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罢了。伊登，是泰瑞尔的人，他姓布朗。而团队里的那些人更没什么重要的，想挤进去的大有人在。当一个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与无尽的金钱，他当然可以永远有恃无恐。
“你简直无可救药。”伊登看着对方摇了摇头，转身大步离开了。无知的人，只看得到片面的人，总是最自满的。因为他们只看到了一块碎片，就会将它当成事情的全貌，去理解，去下定义。
九点钟，熟悉的晚间新闻的开头音乐响起。据说，这串音乐是由最会编写激励人心的音乐风格的仿生人创作出的。
“近日，疑似泰瑞尔的泄露项目，人类寿命方向再次得到突破的相关机密，大量泰瑞尔的员工对此的态度较为模糊。今天，我们有幸采访到了泰瑞尔的继承人伊登·布朗，并首次得到了肯定的回应，确有此事。”主持人的话还没说到尾，无数张伊登的半身或近距离影像便出现在浮屏上开始了轮播。
“在各大媒体传回的真实音频之中，年轻的伊登·布朗接受采访时比较积极，并且自愿逗留了很久。最后，他主动对此作出了回应。”
一段音频的线段起起伏伏，并没有出现其他的画面，代替了伊登的脸出现在主持人身后的浮屏上。
伊登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泰瑞尔从不默认，只说是或对。如果以后有任何的进展，我会第一时间与各位分享……”
“……”
109看着站在走廊中段，停下来的伊登。他甚至有点分辨不清这是对方停下来了，还是这段记忆播放完毕了。无论是哪一种，都改变不了对方后背微微弯下的弧度了。一个人的前行，看上去是那么的寂寥。
109骂了句脏话，转身向回跑，往下面的楼层跑去。他冲到自己的目的地以后，直接穿过了门。
在这黑夜即将降临的时刻，你不知道黑暗何时会彻底笼罩到所有人的头上，却有一人依旧泰然自若。001没有骨头般地坐在房间里的营养舱内，他趴在舱边将头埋在胳膊上，像是陷入了沉睡。
但若是仔细看，对方的身体在轻微的抖动着。109对此无动于衷，他看上去丝毫也不担心对方，只因他已经看穿了这份颤抖中的含义。
很快，001慢慢抬起了头来，他的脸上除了笑容，也就只有满足的笑容。他边笑边自言自语道：“也太……容易了吧。”
109看着这一幕，恨得牙直痒痒，他捡起地上彻底融化了的时钟金属固体，撒气般地朝对方的脸上扔了过去。
结果001恰巧在同一时间坐直了身体，
就像是做出了躲避的动作，把109吓了一跳。之后，001看向了门的方向，站在门口的109不禁后退了一步，在他定了定神扭头向后看去的时候，他又听到了对方说。
“真是没有礼貌。”
这是109昏倒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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