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曹婴听爷爷曹操讲起,她要嫁的人是马钧。
没错…是嫁,而非马钧的入赘。
一时间,曹婴对这马钧无比好奇,接下来的几天,她让人去调查马钧,却惊讶的发现,有关他的消息太少了,这似乎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还…还是个结巴!
当即曹婴就又去找爷爷曹操,第一句话就是,“翁翁,孙女儿不要嫁给这马钧,孙女儿要一辈子侍奉在爷爷身边。”
哪曾想,面对曹婴的话,曹操当即甩回一句,“胡闹——”
这还是曹操第一次如此严厉的对曹婴说话…
曹婴咬着唇,强忍着泪意,“翁翁是不是不喜欢婴儿了?翁翁…是不是觉得婴儿是拖累了!”
听孙女儿这声音,见她脸色不对,曹操连忙解释道:“婴儿啊,翁翁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那还是你翁翁弱冠之时,翁翁也曾遇到过一见倾心的女子,那是在太学毕业,翁翁壮游山河,目睹了百姓凄苦一面的同时,在路上救下的一个弱女子,她姓刘…孤想娶她为妻,但孤的父亲,孤的族叔,所有人都说孤怎么能娶一个没有身份的流亡女子?还说孤莫要学那袁本初,正室夫人未娶,却让一个婢女怀有身孕,被世人嘲笑!还提议让孤迎娶丁家的长女,孤的表妹!”
听到这儿,曹婴抬眼,“翁翁说的是那救下的女子是刘夫人,那丁家的女子则是丁夫人么?”
“没错!”曹操颔首,“孤为了能娶到刘夫人,便做出了妥协与让步,让丁家将刘夫人收为丁夫人的婢女,如此…孤就顺理成章迎娶丁夫人的同时,也可以将刘夫人迎进曹府的大门…孤自以为算计的很好,哪曾想,却是刘夫人替孤诞下两子一女,反倒是丁夫人未有所出,从那时起,丁夫人就与孤走的越来越远了,她的心也注定不在孤这里了。”
说到这儿,曹操的脸色变得有些暗沉,有些落寞。
显然…
哪怕如今的曹操已经快到六十岁,可当年这件事儿依旧让他挂怀。
曹操的话还在继续,语气更加深沉。
“后来刘夫人死了,孤的二子曹铄也早夭…丁夫人就将曹昂…也就是你爹,和你姑母清河长公主养在膝下,视为己出…她从来对曹昂,对清河宠爱有加,却从没有给过孤一个笑脸,后来变故发生在宛城…”
“因为孤的色念,引发张绣的叛乱,为了救孤,昂儿永远的把命留在了那里…丁夫人听到后愤怒不已,于是与孤彻底决裂,不辞而别。孤知道是孤对不起他,于是屡次去接她,可你阿婆就是在娘家织布,也不回应孤,也不跟孤回来…后…他甚至寄信回来,让孤给她一封休书,孤给了…也嘱咐丁家,让她再嫁一人,可丁家却不敢,说孤的妻?谁还敢娶?”
说到这儿,曹操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你翁翁时常会想,你翁翁一生所作所为…自诩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君王社稷,可唯独对不起你爹…对不起典韦,对不起曹安民,对不起孤的那匹绝影马…倘若人死有灵,孤赴那九泉之际,昂儿在泉下问你翁翁,问他娘…在哪?翁翁又该…该如何回答?若他问翁翁,你还好么?孤又要如何回答?”
曹操像是因为“情绪所致”讲述了一个埋藏在心头许多年的故事。
这个故事尽管与曹婴的询问…有些风马牛不相及。
但…曹操的话语中,饱含着的是对曹昂的愧疚,是对丁夫人的愧疚,也是对刘夫人的愧疚。
谁年轻时没有情窦初开过?
谁年少轻狂时,没有一见倾心过?
谁的一生没有犯过错?
曹操是一个知错、改错,却绝不“认错”的人,他也唯独会在孙女儿曹婴身边露出这脆弱的一面。
而这字里行间…
曹婴也感受到翁翁对她的愧疚与疼爱。
这份愧疚与疼爱在,绝不会将她随意嫁人,翁翁的决议…一定是有道理的。
——『或许,翁翁是在告诉我,情爱…本就是这世间最虚无,最缥缈,最无用的东西!』
心念于此…
曹婴没有再问那么多…
她默默地接受了这份婚事,也默默的扮演着这场婚礼中,需要她扮演的角色。
心念于此,曹婴幽幽的叹出口气,然后不由得隔着窗子望向天。
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马钧该进入这洞房了吧?
“驸马都尉?人呢?”
曹婴忍不住问门外的丫鬟…
丫鬟却显得有些踟蹰,语气磕磕绊绊:“驸…驸马都尉他…他…”
显然,是有事儿发生。
跟在曹操身边多年,曹婴也继承了曹操那多疑的性子,“说?驸马都尉在哪?若有隐瞒,便割了你的脑袋——”
只是刹那间,曹婴就从一个身着华服的新娘,变成了冷酷无情的女将军。
“驸马都尉他…他没有往洞房的方向来,他…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消息,然后突然…突然就跑出去了,往…往城郊跑去了?”
啊…
丫鬟的话让曹婴惊愕不已。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这位新晋的驸马都尉,他的行为…完全出乎常理!。
——『这马钧是疯了嘛?还是说,他是要逃婚?』
想到这里,曹婴哪里还坐得住。
当即抛下蒲扇…郑重的吩咐丫鬟:“一定有人知道他去哪了,找出来!引我去寻驸马都尉!”
曹婴的语气不容置疑,其中更是带着愤怒。
是啊,哪个女子能忍受她的夫君在新婚之夜时就跑出去的?
有什么事,比洞房花烛还重要?
而随着曹婴的话,整个驸马都尉府邸的后院顿时忙乱了起来。
这边厢,曹婴在一个个过问下人,有关驸马都尉的去向,在问到是往城郊的一处山庄时,眼睛揉不得半点沙子的曹婴都没来得及换下华服、红裙,就翻身上马…带人往那边追了过去。
这边厢…曹操与一众官员正喝到高兴处。
却见许褚快步走到他的身旁,在他的耳中小声嘀咕了几句,无疑…是驸马都尉马钧往山庄去了,曹婴也追上去了。
曹操略作沉吟,并没有表现出十足的惊讶,他只是吩咐许褚,“让婴儿去吧,加派虎贲军,将他们二人都保护好了…”
许褚已经提前安排,小声回应曹操:“大王放心,已经加派了五十名虎贲兵士,再加上校事府也派有人暗中保护,不会出什么事儿。”
“多事之秋,万事小心…”
曹操再度小声嘱咐了一番,心里头却在想。
——『婴儿去看过也好,那也就会知晓孤的苦心了!』
心念于此,曹操就打算回到宴席处,这酒宴还未办完…许褚却又补上一条消息,“大王,还有一事,淮南捷报,张文远大捷,只用了三日他便将包括合肥在内的…淮南所有的失地悉数收回,如今我大魏的水军已至巢湖,随时兵发濡须口,与关羽南北夹击庐江——”
唔…
无疑,这一条消息,可谓是近来大魏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乌云笼罩的气氛下,得到的最振奋人心、最鼓舞士气的一条消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即曹操就爽然的大笑了起来。
而他的笑也引来了整个宴席上所有人的主意。
司马懿最是好奇,连忙问:“不知大王何事如此大喜?”
“哈哈哈哈…”曹操的笑声还在继续,一边大笑着,一边大声喊道:“三日,张文远替孤把淮南失地悉数给拿回来了,还有那合肥城,孤已经悉数收复了——”
随着这样一声。
司马懿反应最快,当即跪地,“大王英明神武,大魏万岁——”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悉数跪地,“大王神武,大魏万岁——”
“大王神武,大魏万岁——”
像是整个沉寂了许久,压抑了许久的大魏,满朝群臣…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坏消息来的太多,也太密集了。
大魏现如今最缺乏的就是这等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啊。
“诸卿,孤已经让张文远率军至巢湖,濡须口必克,庐江必克,孤有一种预感,他孙氏三代建立起的吴国,撑不过今年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曹操的话音落下,曹操那魔性且激昂的大笑声再度响彻而起,震天动地,仿佛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种振奋的气氛中。
“恭喜大哥,今日先是大哥孙女儿婴儿的大喜,又是淮南收复,今儿个是好日子啊,是双喜临门哪,啊…哈哈!”
瞎了眼夏侯惇兴奋之余也站起身来,朝曹操恭喜…
“恭喜大王——”
“恭喜大王——”
随着夏侯惇的恭喜、道贺,整个场面上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场向魏王道喜的仪式。
倒是唯独李藐,深入敌后的凶险,迫使他比所有人都想的更远。
乃至于,别人想到的只是曹魏,可他李藐必须连同荆州一并考虑到。
那么问题来了。
还有什么能帮到荆州,能进一步的摧毁东吴呢?
恍然间,李藐的眸光一定,当即拱手提议道:“臣提议…大王当向天子讨一封讨贼诏书,然后由重臣谱写,将一封征讨东吴孙权的讨贼檄文昭告天下,以此联合天下义士共同谋诛逆吴,诛伐无道——”
曹操一听,眼珠子也定住了,这讨贼檄文…无疑于是压垮孙权的最后一根稻草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李藐,不愧是大魏的军师祭酒,不愧是校事府的副统领,不愧是大魏的国士啊!
当即,曹操郑重的吩咐,“仲德,李先生的话,你可听到了!”
“李先生所言极是,臣这就去替大王向天子请诏,诛逆吴,伐无道,立檄文——”
随着程昱的话…
贾诩那原本正转动的眼珠子,突然定了下来,他缓缓站起,然后幽幽的开口,“大王,臣可听闻那东吴的孙权竟胆大包天,无诏公然僭越称王,此天怒人怨,当受天谴,大王是替天行道啊!”
高明啊!
如果说李藐是提供了一个方向;
程昱是将这个想法付诸于实践;
那么贾诩则是让这实践变得——出师有名!
劫天子以令诸侯,曹操所图,不就是一个出师有名么?
这在如今的这个阶段,这个时代,惶惶大汉四百年基业下,天子的观念一如既往深入人心,乃至于成为习惯的当下十分重要!
“哈哈哈…”曹操还在笑,他看着李藐、程昱、贾诩三人,笑着感慨道:“有卿三人,大魏势必乘风破浪,一统这纷乱的山河——”
这话脱口…
在司马懿的带头下,众人又跟着齐呼,“乘风破浪,一统山河…”
“乘风破浪,一统山河——”
谁又能想到,这本是曹婴与马钧的婚礼。
但…
偏偏…如今的两位主角却不在,反倒是成为了大魏振奋人心的一夜——
对如今的大魏与曹操弥足珍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