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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招一人在前,蹚过那未知的路。
幸运的是,河内城的炸药包已经悉数都引爆了。
倒是,也不知道是因为牵招的勇气,还是魏军兵士求生欲望的本能,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跟上牵招,往城门方向走去。
似乎,每一个魏军兵士,他们内心中最迫切的只有一件事儿:
那便是离开这里,离开这片修罗场,离开这个永恒梦魇存在的地方。
庆幸的是,城门外始终有友军的声音在呼喊,那诸如“曹彰、曹彰”、“彰公子”、“彰将军”的呐喊声…仿佛是在指引他们前进的路——
这使得他们觉得,自己并不孤独。
终于,他们行至西城门,那原本恢弘如巨兽的城门,如今已是在爆炸下沦为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此刻的牵招也变得更谨慎了起来,毕竟听得那些活下来的魏军兵士的讲述,昨夜…在城门处的炸响最为激烈,也是让魏军损失最为惨烈的一项。
一如既往的庆幸,好像该发出的炸响悉数都已经发出了,牵招成功的行过了城门。
出现在眼前的已经是城前那宽阔的土地,还有对面,正在大声呼喝的友军、同袍!
——『这是逃出升天了么?』
这一刻,牵招的眼泪都不住的在眼中打着转儿,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太庆幸了。
似乎是因为总算走出了这该死的城门,更多的魏军兵士情绪无比激动。
在踏出城门的一刻起,他们一个个犹如脱缰的野马朝外面奔跑过去…
曹彰也是如此,他恨不得第一时间逃出这里,逃出这個灾难之地。
说起来,他的命是真的好!
得亏他没有走在前面,也没有跑在前面。
因为,当前排的魏军朝城外奔跑时,对面的田豫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他连忙领着兵士们大声呼喊,“别过来,回去…回去——”
莫名的,这一声呼喊倒是有几分昨夜那来自虎牢关信使的话——『快跑!将军快跑!』
只是,已经晚了…
“轰…”
当这些魏军兵士的脚踝触碰到某个机括,准确的说,是触碰到了炸药包的压力引信从而让炸包内部的硝石与白磷接触到一起,相互摩擦…
这种摩擦很容易将封闭空间的温度抬高…
而白磷的燃点仅仅只有四十度,当摩擦产生的温度在炸包内部激荡起第一缕火花时,炸药就会被引爆——
轰——
轰隆隆——
那熟悉的、如期而至的、震耳欲聋的炸响就在脚下,那永恒恐怖的梦魇,它…它…它又回来了。
火光瞬间撕裂了魏军的铠甲,也将他们惊恐的脸庞照的格外闪亮。
地面剧烈震动,仿佛要将他们吞噬,爆炸的冲击波将部分士兵掀翻在地,尘土和碎石四溅。
那第一波魏军兵士已经被炸飞在天上,重重的坠地。
那些幸运的,没有踩到炸药包的,他们挣扎着起身,慌乱之下,本能的四处乱窜。
可幸运女神不会一次次的光顾,他们终于还是踩踏到了那些机括…
然后,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每一次炸响都像是在宣告着死神的来临。
火光、硝烟、碎片交织在一起,这简直就是一幅可怖的末日景象。
直到,所有试图逃出这河内城的魏军兵士,他们一个个全部倒地,血淋淋的,黑漆漆的,每一个人的死状都无比惨烈。
而这…正是关麟对这些大魏的骁骑最隆重的欢迎与威慑!
“天哪——”
“谁能救救我们——”
“不打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魏军兵士们的身影在那爆炸后的火光中摇摇欲坠,他们的队形被彻底打乱,惊恐和绝望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这一刻,那仅存的战意丧失殆尽,这一刻,他们只想回家,只想回家找妈妈——
(Ps:在《广雅·释亲》中提到,“妈,母也。”这表明“妈”这个字在三国时代就已经出现,并且与“爸”字相对应。)
“又…又一次么?”牵招喃喃望着这城外一望无际,却无法突围的平地,语气却是无比的紧张与磕绊。
“退路也被堵死了么?”阎柔下意识的吞下口水,他的眼芒中满是惊怖!
自小在乌桓忍辱负重,卧薪藏胆…从军这几十年来,他还从未像现如今这般惊怖!
不光是魏兵,如今…即便是魏将,也彻底迷茫了,彻底丧失了斗志。
“唉…”对面的田豫痛心疾首的一握拳,他的牙齿咬住嘴唇。
还是没能拦住!
但这也侧面说明,城中又是何等残暴的情景。
“这…这好端端的仗,怎么…怎么就打成这样了!”
田豫不由得咬着牙,这一刻,究是坚韧如他,也…也绷不住了,扛不住了——
那不争气的眼泪从眼角哗啦啦的就往外涌!
…
爆炸过后,城内城外都只留下了一片狼藉。
支离破碎的肢体、破损的武器和散落一地的甲胄,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劫难的惨烈。
幸存的魏军兵士们,带着满身的伤痕和疲惫,蜷缩在那城门下,艰难地望着眼前那绝望的、无法蹚过的平地。
同样的,这也是一片死寂的战场——
“将军,我们回不去了…”
“将军,要不…投降吧!”
“是啊,将军,汉军都不用出手,单单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我们就…就…”
一句句哀婉的、痛彻心扉的声音不断的传出。
曹彰则是木讷的,神色凝重的望着这一片死寂的战场。
田豫与他的兵马就在两百步之外,但这两百步,仿佛就是这些魏军永远无法逾越的痛。
“别过来…那些深埋在地下的东西会炸开,威力惊人…彰公子,别过来…别过来…”
田豫是几乎泪洒的呼喊。
“彰公子,现在…没有办法了呀!”阎柔也望向曹彰,他已经崩溃了,完全想不出对策。
牵招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口,却是第一时间阖上了嘴巴,把想说的话悉数都吞咽回了肚子里。
表情也变得更加苦涩,像是想到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曹彰也很绝望。
别人能投降,可他作为魏王的儿子,作为未来角逐大魏世子的男人,他怎么可能投降?
等等…
曹彰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的眸色从原本的木讷与绝望骤然改变,那浑圆的眼睛里突然就冒出一股绿光。
“本将军知道该怎么做了!”
曹彰那沙哑的声音吟出,他的眼睛瞪大到极致,“我们不能留在这里,留在这里早晚也是死…我们必须突围出去——”
“可,可…怎么突围啊!这外围只要踏上去就是炸响,如何突围啊?”阎柔不解,抬高声音问道。
“呵呵…”曹彰却笑了,他转过身环望一干手下的兵卒,又望回眼前这绝望的平地,他指着方才那炸响处说道:“一个地方只会炸出一次,也只会伤到一波人!”
呃…
曹彰这话脱口,阎柔刹那间就意识到了他的想法。
反观牵招,他则是紧咬牙关,口中喃喃:“果然…彰公子会这么做——”
诚如阎柔猜想的,也诚如牵招想到的。
曹彰已经发号施令,“所有魏军兵士,凡是活着的,悉数变成十人小队,抽签为序…依次蹚过眼前的这条道!若有前方兵士被炸,后方小队补上,凡我亲兵组成督战队,凡有兵士裹足不前,畏惧不前者,就地格杀——”
这…
这…
尽管阎柔与牵招已经猜到,且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曹彰这话传出的一刻,依旧是让他们心头猛地一个颤抖
除了他们,更震动的是所有的魏军兵士。
他们如何会听不懂,曹彰的意思是…是要用兵士们的血肉之躯去蹚过这一次次的炸响,用同袍们的鲜血去构筑出一条绝对安全的求生大道。
诚然,这或许是现如今唯一一个逃生的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