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继续凝视着这位陌生的老女人,心里嘀咕道:做什么啊,有什么
可做的啊我还闲得发慌呢,她又能做什么啊
“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让你胡大姐去做”主任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以建议
的口吻道:“臂如清扫卫生了,烧热水了,取报纸了,等等,等等,以后,中午
的盒饭,就由她取了”
“小老弟,”我凝视着老女人,老徐娘也和蔼可亲地盯着我,抹着厚粉的颧
骨又尖又凸,看了令人生厌,听奶奶说,这种生着高颧骨的女人最剋男人。老女
人蠕动着褐纹密佈的、腥红的几欲滴血的嘴巴道:“别不好意思啊,胡姐一贯大
大咧咧的,什么说道也没有,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吧”
中年女人的目光热辣辣地瞄着我,因成熟而更加雪亮的眸子咄咄逼人,既流
露着长辈女人对后生的怜爱,又充满了莫名的,让人暇想联翩的挑逗。
“呵呵,”望着这极具挑逗的目光,我冲徐娘嘻嘻一笑,习惯性地抓起桌上
的烟盒,他妈了,不知什么时候抽光了於是,我捏着烟盒对老女人说道:“胡
姐,麻烦你给我买盒烟去呗”
“可以啊,没说的,”老徐娘爽快地转过身去,肩上的挎包在阳光的照射下
放射着剌眼的光芒,我坐了下来,拿出整理好的材料向阮主任彙报。
“烟呐,咋还没买回来”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始终不见胡姐回来,
我犯了烟瘾,主任见状,掏出他自己的香烟:“呶,先抽我的。是啊,这个老娘
们,买盒烟买到哪去了”
“豁,”我清了清嗓子,无意间向窗外撇去,只见老徐娘站在马路对面,手
里果然握着一盒香烟,正与一个陌生的、与她年纪相仿的老女人攀谈呢看那份
投入劲,没准要谈到什么时候,主任也将目光移向了窗外:
“这个老娘们,唠哇唠哇,有什么好唠的,就那点事呗,喂,”主任也不管
正是隆冬,呼地推开窗扇,扯着大嗓门:
“老胡,快回来啊”
“不好意思,”在阮主任的招唤之下,胡姐不得不中断了交谈,毫无歉意地
走进办公室,将香烟放在我的面前:“遇见一个熟人,聊了一会。”
“一会”我抓起了香烟,掏出一张钞票:“再过这么一会,烟都能造出来
了”
胡姐接过钞票,转身欲走,主任不解地问道:“你还要干么”
“送烟钱啊”
听见胡姐的回答,主任问:“你为什么不先垫上呢何苦还要跑第二趟”
“我、我”胡姐支吾起来,纹路纵横的老脸泛起绯红:“我没钱啊”
“呵呵,”主任似乎不相信:“开什么玩笑,连盒烟钱也没有”
“我还能骗你么”胡姐将精美的挎包放在办公桌上:“这个月的退休金刚
刚才领到手,交完物业费、煤气费,电费、电话费,便所剩无几了。不信,你看
看”
“呵呵,”主任轻蔑地哼了一声,既是赌气又是开玩笑地拽过胡姐永远都是
挎在肩上的精美皮包,“哗”的拉开认真地瞅了瞅,又默不作声地还给了胡姐。
待胡姐走出办公室后,主任冲我直吐舌头:“背包倒是不错,看上去溜光水
滑的,可是,翻来翻去,满挎兜也就几毛钱哼,”说完,主任抬起屁股,到办
公楼外的马路边看下棋去了。我心中暗道:主任,随便翻弄人家的口袋,你也太
缺乏礼貌了
买盒烟半个小时,送烟钱四十分钟,当胡姐送罢烟钱回到办公室里,看见屋
内只有我一个人时,她满脸堆笑地坐到我的身旁,乾枯的手掌轻拍着我的手背:
“张老弟,今天下班胡姐请你吃点便饭,咱们就算认识了”
“不,不。”我放下滑鼠,一边慌忙拒绝着,一边把手从老徐娘的手心中抽
出来。胡姐却是相当的认真,她指着桌下:“你看,胡姐把菜都买好了”
“这”我怔怔地望着胡姐:“你没有钱,为何还要如此破费呢”
“再没钱,总得吃饭吧”胡姐平静地说道:“刚才,我向那个与我唠咯的
女友借了点钱,老弟,一定给胡姐个面子啊”
下班之后,胡姐生拉硬扯,一定邀我去她家吃晚饭:“老弟,请别见外,简
单地吃点,便饭,家常便饭”
走进一栋新建成的宿舍楼,胡姐自豪地推开五楼503的房门,她指着并不
宽敞,也不奢华,更无名牌电器的房间道:“老弟,这就是我的家,请进吧”
我低头找寻托鞋,胡姐将精美的挎包放在鞋架上,殷勤地蹲下身来:“来,
姐姐帮你换鞋”
换罢托鞋,胡姐便开始向我展示她的住宅:“怎么样,小张,还可以吧比
上不足,比下有余,还算小康吧请坐。”
像徵性地巡视完房间,胡姐将我安顿在沙发上,又是沏茶,又是削苹果,做
完这些,又跑进厨房,“叮叮啷啷”地忙碌了起来:“张老弟第一次端胡姐的饭
碗,我可得露两手”
我极不自然地坐在客厅里,漫无目标地,反覆不停地调换着电视频道。胡姐
忽而厨房,忽而客厅地忙活着,依然不忘记向我炫耀她的安乐窝:“呶,这是我
的卧室。”煎好了鱼,扣上锅盖,胡姐潦草地擦了擦手,将我引进她的内室。
胡姐故意按压着我的肩头,我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宽阔的双人床铺上,床
垫悠悠作响,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声。
胡姐莫名地一笑,似乎习惯性地抓过一条手巾,颇为认真地擦拭着床头柜,
同时一丝不苟地整理着叠摆的一点都不整齐的被角:“唉,房子多了也累人啊,
这些屋子,我天天都要擦一遍真累人啊”
我的手掌无意识地搭在床头上,手心顿感一股麻涩,我抬起手来,按在床头
上的手心沾了一层灰土,胡姐见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急忙拽过我的手掌,忙
三叠四地擦拭起来。
“哎哟,我总是忘记擦床头张老弟,”为了转移尴尬,胡姐故意触动一下
放在床铺两侧的画像,一幅是圣父,一幅是圣母,胡姐介绍道:“离婚以后,在
舞伴们的介绍下,我信教了。哦,”胡姐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张,你说,是不
是应该将圣父和圣母放在一起啊,为什么要把他们分开呐嘿嘿”
说着,胡姐果然将两张画像并排放置在床铺的一侧:“都是一家人,分开多
不好啊,多孤单啊,嘿嘿,小老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呵呵哎哟”
厨房里飘出呛人的焦糊味,胡姐惊呼一声,径直冲向了厨房:“不好了,完
了,光顾着唠咯了”燉鱼变成了烤糊鱼,胡姐无奈地冲我摆摆手:“老弟,怎
么办凑合吃吧,下次再来我家,胡姐一定给你烧一条好鱼”
我与胡姐对面而坐,就着糊鱼,且饮且聊,半杯葡萄酒下肚,胡姐蜡黄的面
庞油然变成了深红色。
她放下酒杯,还是像白天在办公室里那样,手掌心按着我的手背:“老弟,
胡姐是个苦命人啊”
酒精勾起了中年女人对往昔的追忆,胡姐无比怅然地唉息着,不厌其烦地向
我讲述着她平凡的,却是有滋有味的婚姻生活:
“我丈夫在外面有人,他养了一个黑娘们,那个娘们才丑呐,跟我简直没得
比,我总是搞不明白,直到现在也搞不明白,我丈夫相中她哪一点了我可忍
受不了这个,我跟他离了婚,没过多久,我丈夫就得了脑血栓,哼,活该
一年后,我在舞厅遇到一个很不错的男人,比我小好几岁,我们就在一起过了,
可是好景不长,老天爷有意捉弄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中意的男人,过了还没一
年,他却得了肝硬化,没过半年就死了。唉,老弟啊,你说胡姐这是啥命啊”
我没有作答,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望着胡姐高耸的,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双
颊,我暗暗嘀咕道:什么命,剋夫的命呗
“唉,一个人的生活真是无聊啊”
“胡姐,”我打断胡姐的话:“我不那样想,我倒认为,一个人生活是很好
的,我愿意过单身生活,清静,可以有许多清静的时间,一个人默默地去思考人
生”
“得了吧,”胡姐反对道:“人生有什么好思考的,不就那么回事么怎么
想都是那么回事”
“胡姐,”我以开导的口吻道:“对於生活,我们要有广泛的兴趣,不应该
就是那么回事,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做闲暇时间,看书,写作,思考,旅游,
交朋,欢聚,畅谈,人生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为什么会感到孤单啊”
“唉,你说得太深奥了,我听不懂,”我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胡姐却丝毫也
不感兴致:“别跟我讲那些大理论,我不感兴趣,你还年轻,如果处在我这种年
龄,又处於我这种状况,你会如何老弟,我一天天地老了,我得找个依靠,否
则,到老了,谁来管我啊”
“什么是依靠谁又能靠得住呢连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恩爱夫妻都靠不
住,你半路出家地找个人就能靠得住么他就能保揽你的下半生抛掉幻想吧,
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姐妹,谁也靠不住谁,我有切身的感受”
“可是,”望着空荡荡的房子,胡姐深有感触地说道:“退休以后,整天只
有我一个人在家,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几个月也不来看我一次。我无事可做
就去舞厅消磨时光,一混就是一天。可是,到了晚上怎么办退休之后,我最讨
厌的就是夜晚,一个人守在家里,这么大的房子,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怎么也睡
不着”
用文化娱乐丰富老徐娘的闲暇生活似乎是对牛弹琴,酒精灼烤着胡姐苍老的
面庞,也灼烤着她那颗永远也不安份的心,所谓的三十不浪四十浪,五十正在浪
尖上,恐怕指的便是胡姐这把年纪的女人吧
“呵呵,”既然老徐娘别无所好,着天就想着那么回事,我咽下一口酒,藉
着酒劲,半是认真半是戏言地说道:“胡姐,单身的生活,是很自由的嘛,没有
人能约束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呵呵”一边说着,我一边用眼角瞟着胡姐
的卧室。
胡姐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坚定地否认道:“老弟,你胡姐可是个正派人,跳
舞归跳舞,跟男人从不乱来,谁想打我的歪主意,哼,让他滚蛋吧我从来不往
家里领男人,哦,你例外”
“我为什么例外呢我有什么特殊的啊”我在心里嘟哝着:不要自我标榜
了,什么家里不准任何男人进来,刚刚认识一天,你就往家里拽我,而现在,还
一口一声地为自己辩白,你算了吧
每天九时三十分,老徐娘挎着造型精美、外表闪闪发亮、里面只装有几毛钱
的小背兜,满面春色,哼哼叽叽地走进办公室。身为勤杂工,既不擦桌,也不抹
地,居然堂而皇之地坐在长条沙发上,悠然地掀开当天的报纸,也不顾及别人愿
意不愿意听,咯咯吧吧地念叨起来,几乎每句话都会读出一、两个白字来。
我坐在胡姐的对面,默默地观察了数日,终於有了一个最大的发现,老徐娘
读报,对国内新闻、国际动态,丝毫也不感兴趣,“哗哗”地翻弄着报纸,专拣
花边新闻来读。什么,什么哪个明星有了风流韵事;什么,什么名人金屋藏娇;
什么,什么哪里发生了奸杀案;什么,什么洗浴中心被警察端了老窝等等,
等等
老徐娘手捧着报纸,对这些事件如此地津津乐道,念到精彩之处,错别字连
成了串,继尔,又风风张张地大笑起来,彷彿从中获得了空前的快感。
“哎哟,我睏了。”短暂的快感消退之后,老徐娘将翻弄得七零八落的报纸
往旁边一丢,身子一歪,不出两分钟,便鼾声大作了。
“经理,”我撇着沙发上睡得又香又甜的老徐娘,甚是不满地问主任:“她
除了念报、睡觉、疯疯癫癫的傻笑,还能做什么啊身为勤杂工,我看她比总经
理还要轻松自在啊”
“将就事吧,”主任道:“她是开发公司田经理介绍来的,说是她提前退休
后,生活困难,让咱们公司照顾照顾,嗨,别跟她计较了,她愿意怎么样就怎么
样吧现在,咱们得维护好开发公司,让他们多出点血,至於她的工资么,那算
得了什么啊,毛毛雨喽话又说回来了,把开发公司搞定了,把田经理治服、拿
下,她的工资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么呵呵”
田经理介绍来的胡姐跟田经理是什么关系想起开发公司的田经理,我眼
前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个无比好色的、腆着啤酒肚的壮年汉子,除了喝酒、吹
牛,田经理最大喜好便是讲女人望着沙发上酣然大睡的老徐娘,我心中暗道:
好哇,田经理,你真是不分老嫩,照单全收啊
“胡姐,”待胡姐醒来,我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跟田经理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啊”胡姐打着哈欠,表情坦诚地解释道:“我们是通过跳舞认
识的,仅仅是舞伴的关系,没有任何关系。老弟,你可不要往别的地方想啊”
“舞伴的关系就这么简单胡姐,你不是信教了么教徒可不能撒慌啊,
否则会下地狱的”
“小张,我若撒谎,天打雷劈”
尽管胡姐咬牙切齿地指天发誓,我还是不肯相信老徐娘的话,空泛的教义对
她似乎毫无约束力。为了验证这件事,在一个早晨,根据胡姐自己所说,应该是
在家吃早餐的时间,於是,我拨通胡姐家的电话,而接电话的,却是田经理。
我哑着嗓子:“我要找胡姐,我是她表弟,从农村来的,想跟她借点钱”
“呶,”话筒里传来田经理的嘟哝声:“老姐,接电话,你表弟又冲你借钱
来了”
“我可没钱。”胡姐接过电话。
我放开了嗓音,悄声道:“胡姐,谁在你家呢”
“张老弟,是你呀今天跳完舞,田经理说他没吃饭,我就领他一起回家吃
点早餐,小张,我一会就上班去”
约莫半个小时,胡姐匆匆忙忙地走进办公室,呼吸短促,面庞泛着绯红的湿
热,高耸的颧骨汗珠滴淌。
不待她开口,我别有用心地说道:“胡姐,今天玩得很爽吧”
“你胡说些什么啊”胡姐苍老的面颊焕发着少有的生机,手掌“咚”地击
打在我的肩上:“好好做你的工作,少胡说八道,呵呵”
主任的观点很有道理,为了公司的利益,为了全体职工将来的生活,必须把
开发公司维护好。曾几何时,我们这个全省有名的国营商业机构,终於风光不再
负债累累,濒临破产。嗨,还濒临什么啊,已经破产了。
七、八百名职工三年没有发薪水,医疗费、社会统筹款,欠得不计其数,经
过一番整理,足足订了五大本。前年,一家开发公司相中我们公司这块地皮,经
过市政府出面协调,迁走了所有的住户,最后问题还是出现了,扒掉办公楼,我
们公司近八百名职工如何发落
於是,市政府再次出面协调,想趁此机会,让开发公司大出血,把对职工多
年的积欠,统统扑偿上,开发公司并不买帐,经过将近一年的讨价还价,争来争
去,还差四百万元的缺口,於是,又旷日持久地争执起来。不打不相识,与开发
公司这几年的接触,磕磕碰碰虽然不少,同时也结交了不少真朋友,细究起来,
都是国家工作人员,都吃皇粮,只不过为不同的部门挣口袋。
不打不成交,我们的主任甚至与开发公司的经理成为了至交,白天在办公室
为职工的利益争得脸红脖子粗,眼瞅着争得日上三杆,主任手掌一挥,抬起沉甸
甸的大屁股:“拉倒吧,今天到此为止吧,走,我请客,喝酒去”
“不,”开发公司的田经理“咚咚”地拍着胸脯:“不,不,不能总让你掏
腰包啊,今天该我坐庄了,走,对了,还有你”田经理指着胡姐:“老胡哇,
一起喝酒去”
“好哟”胡姐毫不推辞,习惯性地拎起精美的小挎包欣然前往。
我们走进一家开业不久、装修奢华的酒店,推开包房门,一幅临摹得完全走
样的最后的晚餐的壁画豁然映入眼帘。
我手指着壁画问老徐娘道:“胡姐,这幅画的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啊讲的是
什么故事啊”
“这个,”胡姐摇摇头:“我可不知道”
“胡姐,你不是信教么”
“是呀,”胡姐顺说答道:“我周周去教堂”
“你周周去教堂,连这最着名的圣经故事也不晓得”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老胡,过来,”见胡姐瞅着壁画任何问题也回答不上来,田经理摇着手中
的麦克,似乎在为胡姐解围:“老胡,来,给你的上司阮主任露一手”
“我唱不好”嘴里谦虚着,胡姐还是接过了麦克,冲着电视画面,大大方
方地,却是尖声厉气地乾吼了起来。哇,这一吼不要紧,阮主任刚刚喝了一口酒
差点没喷了出来,他转过脸去,拼命捂住面颊,而田经理则抓起空酒瓶,皱着眉
头,做出欲砸向自己脑袋的姿式。所有这些,胡姐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依然面
对着电视画面,自我陶醉地乾吼着。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阮主任吐出了酒水,眼眶里汪着酸涩的泪珠:“她
是你什么人,亲戚”
“谈不上,你把我看成什么啊,我哪能有这样的亲戚,即使真的有,也绝不
敢往这种场合领啊,让人笑掉大牙啊”
“那,”主任假惺惺地笑道:“是你相好的”
“哟,”田经理的圆脑袋摇得更厉害了:“你可别折磨我了,这是什么档次
啊,我们没有任何瓜葛男人好色,这是天性,可是,也得有个选择啊,总不能
挎筐就是菜啊,如此老地,还值得咱爷们去耕么”
豁豁,又是一个撒谎不眨眼睛的傢伙,与胡姐一样,嘴里口口声声地表白自
己如何如何的洁身自好,却总是往家里领男人。
而这个田经理似乎比胡姐还要过份,既佔了老徐娘的便宜,还要卖点乖巧:
“她太老了,我跟她,没劲”
“既然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什么把她介绍到我们公司来工作你吃饭为什么
总是带着她”
“玩呗”田经理以玩世不恭的口吻道:“我们是在舞厅认识的,最初,觉
得她还是蛮有兴趣的,开朗,大方,爽快,很多方面具有男人的性格可是,一
接触上没过几天,狐狸尾巴便露了馅,太俗气,太没层次,也就是说,太没文化
了
当时,瞅她到处乱耍,我那个气啊,真想拍屁股走人,可是,这样地闹腾多
次,我倒觉得别有一番情趣,泡腻了小姐,咱们就泡老姐吧。唉,现在经济不景
气,泡小姐需要钞票的,很费啊,泡老姐就免单了,虽然老了点,没有层次,权
当耍猴玩吧,唉,若不,你说怎么办啊”
“喂,”田经理冲乾吼不止的胡姐摆摆手:“歇一歇,先歇一歇,来,”田
经理给胡姐夹起一块酱骨头,胡姐假意推辞着,田经理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胡姐啊胡姐,你多吃点吧,这么大的年纪了,再不注意保养就擎不住人喽”
“哈哈哈,”听罢田经理这话里有话的言语,胡姐开怀大笑起来,手掐着酱
骨头,眼里流淌着异样兴奋的光芒:“老田,你说些什么啊,哈哈哈”
“我,你说我啊,”田经理指指自己的胸脯,平淡地扔出几句非常普通的,
听罢却让人总是往那种事情上联想的话语来,直听得胡姐笑得前仰后合。阮主任
一脸轻谩地撇视着胡姐,我似乎深有所悟:这个老女人,从这些似是而非的淫词
秽语里,彷彿能够获得一种莫名的快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可真能疯啊”望着嘻哈不止的胡姐,阮主任悄声嘀咕着,田经理听罢
探过头去,尽力压低嗓音:“怎么样,是个活宝级的人物吧,哥们,人虽然老了
点,却是很有风味啊。怎么,有想法了”
“哦,不,不,”阮主任摆着手,双眼却死盯着胡姐。我一边嚼着花生豆,
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听奶奶说,高颧骨的女人剋夫,据胡姐自己介绍,她的
前夫得了脑血栓,第二个丈夫没过满一年就归西了”
“啊,”田经理惊呼起来,递到嘴边的酒杯戏剧般地停滞下来,他呆呆地望
着我,因恐惧,厚嘴唇可怕地抽搐着:“真的么这,这,”田经理放下酒杯,
怔怔地瞅着自己的大腿:“我说的么,这些日子以来,每天早晨醒来后,我的腿
就发麻。哎呀,会不会是要中风啊”
“呵呵,”听着田经理这不打自招的话语,阮主任扑哧一笑,脸上泛起更加
不屑的神色:“这种女人啊,我看还是敬而远之为好啊”
“他妈的,好个吃人的母老虎”田经理拍了一下酒杯,恶狠狠地瞪了胡姐
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
毫无所知的胡姐依然疯笑不止,也许是笑过了头,不慎差了气,手捂着雍肿
的胸部,皱着眉头。
田经理见状,顾作关切地问道:“胡大姐,你怎么了,不舒服了”
“没没什么,”胡姐轻抚着胸部:“我有些憋得慌,我要排气哦
哟”说到此,胡姐咧开嘴巴,深深地喘息一下,又长长地向外呼出一口气。
田经理以挖苦的口吻解释道:“胡姐,这是打嗝,不是排气”
“哈哈哈”胡姐捂着脸庞又大笑起来。
田经理慢条斯理地说:“胡姐,你搞错了,你是不是喝多了呀怎么打嗝、
排气都不分了。胡姐,排气是怎么回事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胡姐笑得正来劲,“哗”灯光突然熄灭,意外停电了,服务生匆忙送来
蜡烛,我接过一支,又抓过一只空酒瓶,故意凑到胡姐的面前,装成笨手笨脚的
样子:“插啊,插啊,我怎么插不进去啊”
“哈哈哈”胡姐愈加乐不可支了。我双肩一耸:“哦,原来屋子太黑,找
不到眼啊”
“嘻嘻”胡姐乐得笑声都走了调,手捂着嘴巴,学着少女娇嗔的样子:
“你说些啥啊,嘻嘻真难为情啊”
“来,胡姐,咱们玩一会”田经理放下酒杯,嘴里喷着酒气,一把拽起胡
姐,胡姐颇为乖顺,拉着田经理的肥手欣然走到餐厅中央,摆出一个让人瞠目的
媚态,在田经理笨哈哈的拽扯之下,步态零乱地舞动起硬梆梆的腰身。我低下头
去,不愿意再多看一眼。
流言蜚语报端挑,半老徐娘兴致高。
东家短来西家长,鸡毛蒜皮乐滔滔。
手握麦克纵声吼,污语秽语逞淫豪。
舞步永远学不好,扭怩作态也风骚。
田经理与阮主任除了争来吵去,便是胡吃海喝,而动迁的工作则毫无进展,
职工们怨气冲天,阮主任一拍屁股乾脆躲起来了,一切一切的琐务全由我来搪塞
了。
这不,已经退养多年的老上司董书记骂骂咧咧地走进办公室,将一把票
据摔在我的面前:“这些药票子,什么时候给我报销啊,我自己都垫了一万多元
了,再这样下去,莫说吃药,恐怕连饭都吃不上喽”
“他有什么办法啊”正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胡姐不知何时醒来,见老上
司冲我发脾气,替我解释起来。
老上司盯着胡姐:“你是哪来的”
“哦,我、我么”胡姐毫不掩讳地介绍起自己的来历。
老上司点了点头,死板的面庞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你好啊,小胡”
“消消气,”胡姐端起暖壶:“董书记,莫生气,喝杯茶,消消火。哎哟,
没水了,我这就烧去”说完,胡姐推门而出。
望着胡姐的背影,老上司再也不提及报销的事情,更不再虎着老脸了:“小
张,听她自己介绍,是离异的吧”
“嗯,这很正常啊”我平静地说道:“自从胡姐来到办公室,我才发觉,
如今的离婚率是如此之高,像她这样的单身女人可多了去了,整天招来一大群,
聚在办公室里,张家长,李家短,唠起没完,唉,办公室都快成大戏院喽”
“是么”老上司精神为之一振:“小张,想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请领导尽管吩咐吧”
“唉,”老上司收起了微笑,一脸苦涩地说道:“半个月前,我老伴不幸去
世了,扔下我一个孤老头子,儿女们都忙於工作,根本没有时间管我,也不愿意
搭理我,我一个人住在家里,就跟蹲监狱似的,真是应了那么一句话:渡日如年
啊唉”
“哦,我明白了”我深表同情地对老上司道:“董书记,我明白了,你先
回家去,我这就向胡姐探探底。怎么样”
“好,小张就是爽快,最喜欢助人为乐”老上司握住我的手,以感激的口
吻道:“这件事,大伯就拜託你喽”
千世修来结良姻,夫唱妻随情意深。
朝暮相伴数十载,春夏秋冬拥锦衾。
儿女绕膝熬成婆,撒手人寰泪吟吟。
豪言壮志誓不娶,尸骨未寒起花心。
“哦,”当我将老书记的意思转达给胡姐后,她的眼睛顿时雪亮起来:“老
弟,他每个月能开多少钱啊”
“二千多块吧”
“豁,真是不少啊老弟,他有住房么”
“当然有了,据我所知,大概是一百六、七十米吧”
“他多大年纪了不会太老吧”
“七十一”
“哟,”胡姐哼了一声,淡淡地,却是让我无比讨厌地嘀咕道:“都七十多
岁了,都要老掉渣了,他还能行么”
“你又多少年纪了”我反诘道:“胡姐,你的眼眶也太高了吧,你以为自
己还是十八岁的黄花闺女啊”
“他各个方面都还可以,就是年纪太大了点。这样吧,我先看看再说吧”
说董书记,董书记便到了,看得出来,董书记今天着意打扮了一番,西装笔
挺,甚至还喷了些许香水。我指着胡姐如此这般地简单介绍一下,董书记很是仔
细地端详着胡姐一会,继尔便点头赞赏起来,胡姐得意地微笑着。
末了,董书记示意出去吃顿便饭,胡姐要拉上我,我藉故工作时间不能离岗
而惋言推辞。董书记一番花言巧语,乐颠颠地将胡姐哄出门去。
“去他妈的吧”第二天早晨,胡姐气咻咻地走进办公室,将精美的小挎包
往桌上一抛:“什么玩意啊,噁心人”
“怎么了”我问胡姐道:“没谈好”
“哟,”胡姐双眉紧锁:“这个老不正经的傢伙,说是吃点便饭,却把我领
到他家去了,哼,要跟我跟我作那种事。哼,这是什么玩意,刚认识没
一天,就就来这个,噁不噁心人啊”
“呵呵”我刁顽地一笑,抽出一根香烟:“这个董书记,的确是猴急了
些”
“急就急呗,也得是那样的啊”胡姐冒出一句话来,令我吃惊不小:“看
他的外表,油头滑脑的,就知道他骨子里是个什么德性,软了吧叽的,活像只茧
蛹”
“胡姐,你说什么”我扭过脸来,嘴叼着香烟,久久地盯着胡姐;胡姐知
道说走了嘴,一时哑言。
我故意岔开了话题:“董书记的房子够大吧”
“得了吧,再大有什么用。小张,”胡姐坐在我的对面:“提起他的破房子
就更气人了,你猜,他是怎么安排的”
“不知道”
“他妈的”胡姐恶狠狠地骂了句:“他说,我们结婚以后,他把房子给儿
子住,自己搬到我家去。去他妈的吧,想得倒美你是啥啊我跟你图个啥啊
真不要脸,咋寻思说的呢”
“董书记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啦”
“哟,”胡姐的气更大了:“别提了,这个老傢伙,有多少钱我也不会跟他
的,他白活,赚多少钱也是白活。你猜他给我做什么了大米稀粥,胡萝蔔酱
哟呀,我一口也没吃,看着都要吐,那是啥玩意,能吃么喂狗去吧”
“小胡啊,昨天的问题,你是怎么想的啊”不知何时,董书记已经出现在
办公室里。
胡姐冷冷一笑:“我暂时还不想考虑,我觉得单身很好”
“董书记,”我藉口去厕所,将董书记唤出门去:“你是怎么搞的啊为什
么不大方点,领她去饭店擦一顿,把她吃高兴了,灌迷糊了,不就搞定了么你
呀,这么大年纪了,比我爸爸岁数还大,难道,搞物件还得用我来教你呀”
“我、我”董书记喃喃道:“小张,我是想,这八下还没一撇呢,就去
吃饭店,万一她不同意,那,我的钱不是白花了啊”
“嗨呀,”董书记的话气得我抓耳挠腮:“原来你一分钱也不想投入,既然
如此,那就算了吧”
“小张,”董书记依然不死心:“你再替我说说,你就告诉她,我们到一起
后,每月的工资都给她,我一分钱也不要;房子么,以后再讨论”
“让他远点扇着,”胡姐不容置疑地拒绝道:“莫说二千多块啊,就是一万
多块,我也不稀罕”
嘴上信誓旦旦,说得比革命者还要坚定,而实际上,每当董书记点头哈腰、
唯唯诺诺地走进办公室时,胡姐便堆进一脸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极尽挑逗之能
事。弄得董老人家或是神魂颠倒,或是茫然无措,或是如坠五里雾中:“小张,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鬼才知道”我不知如何作答:“老书记,这箇中的奥妙,看来只有自己
去领会喽胡姐,”背地里,我问胡姐道:“你既然不同意,为什么还要撩拨人
家,弄得人家心里痒痒的”
“呵呵,”胡姐一脸的得意:“没啥意思,闲着没事,逗他玩”
胡姐的玩笑越开越大,玩笑越大,逗弄得越是没有边际,在无休止的逗弄之
中。董书记似乎也焕发了青春,又把当年工作时的革命干劲拿了出来,每天九点
准时来办公室上班,而胡姐活像是复活的老妖,满办公室乱转,看得董书记口水
直流:“真好啊”
事情越搞越离谱,胡姐索性将在舞厅里结识的离婚女人一股脑地招到办公室
来,围桌而坐。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么,六、七个女人,外加一个春心
荡漾的老男人聚在一起,场面将会如何呢
豁豁,大家看吧,这哪里还像什么办公室啊,简直成了大戏院,女人们叽叽
喳喳的吵嚷声震得我双耳嗡嗡作响,脑袋膨胀的好似一只大气球。更让我气忿难
消的是,董书记像条哈巴狗似地围在这些离婚女人的身旁左右,逐个献殷勤,瞅
着那下作相,彷彿一辈子没有见到过女人。
唉,董书记呀,董书记,你可真给我们大男人丢脸啊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听见女人们冷言冷语地戏弄着董书记,我再也不能
沉默了,我不能忍受了,为了男同胞的尊严,我拍案而起:“你们还有完没完
你们、你们”我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手指着胡姐:“你们,都给我出去”
“唔”办公室里一片死寂,不知哪个女人悄声嘀咕道:“快走吧,主人
发火了”ddgt
百妇谱
欲望文
\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