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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老爷这几日不得清闲,忙得嘴里都燎了几个大泡,距离上次雷击匆匆已过月余,当初混乱的县城又恢复了平日的热闹,腊月的腊祭将至,每家每户开始准备着一年一次的盛大节日,腊祭正所谓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牛羊猪等牲畜都被迁入城中售卖等着被宰杀祭祀,还有各种行脚商贩纷纷涌入城中兜售新奇玩意,要管理好这偌大的县城上贡郡守,县老爷必须在祭祀之前接见各路商家地主,多多收纳献礼。
今日便接待了一位自称来自楚国的商户吕枫,要在这象郡游走大肆采买牲畜粮食,很得县老爷重视。此人生的目如朗星,鼻若悬胆,上唇的两撇胡子更显得风流倜傥,不同于普通商户。他带着十几个侍从随行排场也是颇大,献礼的盒子就捧了几十个,把县老爷喜得合不拢嘴,还设宴殷切地款待一番。
席上二人主宾交谈甚欢,不多时就谈论到之前的雷击事件,一说到此事县老爷就长吁短叹:“唉~此家福薄,我正欲为小女与张家订亲,想不到竟然遭逢了天灾。”
“哦?县老爷果真认为是什么天灾?”吕枫手拿酒杯故作神秘地提醒县老爷,“怕是庭院不洁,有妖孽作祟。”
县老爷闻言吓得手一抖,筷子啪嗒掉在台上,转而又怒容喝问:“枫不可妄言,鬼神之说是大忌。”
吕枫并不惧怕县老爷的发怒,他是楚国出使游商,这一身份多少也是这些南蛮小县不会轻易动他的原因,他抚着小胡子笑道:“并非是鄙人道听途说的消息,而是鄙人刚好会些玄道小技,可测妖物痕迹。”
“哦?此话当真?”县老爷很是意外,他以为只是一个富有的商人,竟然还懂得些玄学的东西。
“但为君解惑。”吕枫一拱手主动揽下这测试的活计,正好趁了他的意,他这次拜访的主要原因不是巴结这个小地方的县老爷,而是游走不同的地方去查探一些诡秘的事情,这次雷击他一早就在事后跑去了现场,拿出罗盘器械,测出灵力的痕迹,顺着痕迹找来找去在这县城有几处还有灵力余波的回应,但是后来这股灵力波动就消失无踪了,昨日他的罗盘又有动静,他就借着县老爷的许可开始明目张胆地大肆搜寻。
怜卿因李继灵求情保得小命,正喜滋滋地说要报答李继灵,掏出了一堆压箱宝贝要送给他,李继灵一看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淫秽道具,吓得赶忙推辞不要,魁倒是不客气搜刮一空。最后怜卿抱着个木匣贱兮兮地哀求:“你一定要收下这个,别的好说,这个是对你大有益俾的好东西。”李继灵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李继灵要和魁离去,怜卿还黏黏糊糊不舍地抱着他:“我可怜的徒儿,这次一别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然后贴着李继灵耳语:“如果你能说服魁大人临幸我就太好了。”
“别乱攀亲,我可没拜你为师。”李继灵一把推开骚狐狸,瞪着他深感不可思议,这厮是记吃不记打的货吗,之前就差点死于魁的手里,现在还惦念那一口山神的元阳:“他差点杀了你,你不恨他?”
“恨?为什么要恨?强者为尊,魁大人这么强大如果能被他庇佑,以后修行必定事半功倍。”怜卿一脸向往地说,还垂涎地舔了舔嘴角,“而且还器大活好啊。”
李继灵对次深感无力,实在不能认同,他现在回想那一个月和怜卿相处的日子都像雾里看花,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和怜卿一起做的荒唐行径。
魁不耐烦地拉走了李继灵,看他揣个木匣子宝贝似的就拿过去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根又长又大被晒干了的鹿鞭,二人盯着这根粗大的干货片刻,李继灵目光就游移到魁头上明晃晃的鹿角,魁咬牙,一晃手鹿鞭就消失了:“你用不上!”
李继灵绕着魁转了两圈:“我一直奇怪,你那些东西怎么一会儿变出来一会儿变不见?”
“你想知道?”魁揽着他走出了花街柳巷到了偏僻的街道,李继灵打开他的手独自快了两步:“爱说不说。”
“走这么快,本座答应给你的奖励不要了?”魁越过李继灵把空之笛抛给他,呲牙道:“再丢本座就撕了你!”
“是,是,魁大人。”李继灵惊喜接过,只得陪笑收好,骨笛在关键时刻还是有大用的,只是他能力浅薄无法发挥宝器最大的威力,于是在魁带着他休息的时候就练起了大图清音咒,一开始吹曲与之前并无不同,山神照旧消遣他的笨拙,然而三四次之后山神却缄默了,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练习,等李继灵累了停下,自嘲:“我果然没有什么天汾,不若将空之笛还给你吧,魁大人。”
魁却并不接过,而是支棱着下巴凝视他:“你说这法门是那个老道给你的?”李继灵点点头,魁垂下眼皮自语:“或许,是本座太过着急了……反而浅显些才有用。”
在李继灵疑惑的眼神中魁虚空随手一抓,一只蚱蜢在他手中:“你自己没发现,吹笛的时候,这些蚂蚁小虫都变了方向向你聚集,只是你闭着眼闷吹一通,并不曾察觉这草地上的变化。”
“啊?!”李继灵吃惊地看着魁手中的蚱蜢跳走,只觉得……自己还真弱,操纵虫子聚集之类的
', ' ')('一听就是小伎俩。
不管怎样这也是一大进步,魁告诉他虫虫鸟鸟这些低微的生物虽然灵智不全,但是胜过之前的无用。等到某一次李继灵发现有许多小鸟在他吹笛的时候,停留在他旁边的枝头守着他,才确认自己真的入了门,信心大增。
李继灵与山神站在高高的山坡上遥望着山脚下的城镇,人影如蚂蚁般渺小窜梭在这个不大的城镇中,蝇营狗苟,正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张家绝户,我去哪里寻找我姐姐的好,怜卿那里也没有一点线索。”李继灵正自感叹,然后剐了魁一眼,“还不都怪你?”
魁不以为然:“谁说本座没有办法找到她。”
“什么?”李继灵大喜。
由于不能像之前那样在人类的地盘暴露木尘之术追踪李怀梨,魁换了个方法,他把李继灵血染的那个铜铃拿了出来,单手结印捧着铜铃转身一周,结果在某个方向叮的发出一声脆响,那方向正是进入县城的路,说明李怀梨还在县城没有走出,于是李继灵就跟着山神走回城镇。
行到街道一半李继灵扶着路边的墙就又吐了,魁在一边难得体贴地拍拍他后背:“这症状不是过去了吗,怎么还吐。”
李继灵一边吐一边抱怨:“也许是县城的吃食不干净吧,又或许是你说的那样,山神大人真是天赋异禀,能令男人怀孕,哈哈哈呕——”李继灵还没抱怨完就又吐的昏天暗地的。
不是本座天赋异禀,是你自己有本事。
魁刚想回他,就察觉有人窥探,刚一转头只捕捉到衣角在街尾转瞬即逝,魁眯缝起眼睛疑惑,他用了隐身之术,凡人见不到他和李继灵的身体,那这窥探的视线是巧合还是有意?
叮——随着一次次变换方向,他们拐过许多街道,躲闪看不见他们的人们,越走越偏已经到了明显是贫民窟的地方。
他们到了一群乞丐聚集之处,山神在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女子不远处停下,收回了铜铃。
女子正蜷缩跪坐在一个土墙根处,怀里竖着一根半长的拐棍,低垂着头,眼部缠绕着肮脏的布带,俨然是一个瞎眼女乞丐,有几个顽童经过,还朝女乞丐丢石子,看着她惊慌的反应哈哈大笑,一边唱着嘲笑的歌谣一边跳走,李继灵仔细辨认惊呼:“姐……姐姐!!”
待他想扑上前观仔细些,忽然又想起现在无人可看的见他听的见他,不由在旁边焦急得直哼哼,围着女子转来转去:“姐姐!姐姐!”
“灵弟?不,不可能的,灵弟已经……陪爹娘去了,不可能是他……”眼盲女子忽然抬起头,自言自语地摇头。李继灵见姐姐对他的呼唤有反应,惊喜万分,随之看向山神:解除隐身术啊?
山神撇撇嘴,在李怀梨面前挥动手,李继灵再呼唤的时候女子明显听到了他的声音:“灵弟!?是你吗?莫不是我的幻觉?还是我快要死了?你来接我。”
“是我!是我姐姐!”李继灵激动地抱着眼前的女子大叫,在外人眼中却是女瞎子忽然自言自语,形似疯癫:“灵弟你没死!太好了,呜呜呜呜……”
李继灵搀扶着李怀梨,觉得眼下并不是交谈之处,便带着李怀梨离开。李怀梨死死抓住弟弟的手,生怕这一切只是梦境,眨眼消失。
“姐姐,你怎么会成了这样,你的眼睛受伤了?是张家做的吗?”
李怀梨坐在小路边歇脚的茅草棚里,闻言不由又是一阵悸动落泪:“不是张家,却也是张家,你我大难不死还得以再见,姐姐真的好开心,你就不要问了,呜呜呜……”
在李继灵的再三追问下,李怀梨才徐徐把之前的际遇告知,原来她在泥石流中被树枝划破双眼已经失明,道远真人救了她以后送她到张家并给予灵药治伤,张家最初确实接下李怀梨入宅,也是当着修者的面,千恩万谢答应好好照顾她。哪知道张家在知道她家破人亡后又成了眼瞎之人,早已视她为累赘,又有张父欲与县长交好,暗示张恒有意与县主之女结亲,张家等修士离开后,就把李怀梨的灵药夺走驱赶她出宅。
在县城数月她流离失所,混迹贫民窟跟着其他乞丐要饭苟活,其中受苦不能言表。李继灵气的浑身发抖又心痛万分,张恒果然是胡说八道,如果他真的有心寻找,姐姐又怎么会沦为乞丐:“对不起,姐姐,如果我能早点找到你,你就不用受张家的欺负……”
然而事实是,如果没有奇遇山神,他并不知道他们姐弟都活着,更不会有机会再找到他的姐姐。
“灵弟,我听闻张家雷击死伤无数,已是遭了报应。你活着就是姐姐最大的指望,旁的都不重要。”两姐弟又互相倾诉着重逢的喜悦,李继灵自然不能把自己被村里人献祭之后的事情实话实说,只是把未祭祀之前的事轻轻带过:“我已经找到爹娘的尸骨,就埋在后山之处,吴长弓知晓那里。”
李怀梨已经高兴上头,对弟弟说的任何事情不疑有他:“如此,我们就可以回自己的家中了。”
“姐姐,老宅的房子已经塌了,新村子也……不合适我们,不过你无需担忧,我会为
', ' ')('你找到安身立命的新去处。”李继灵安慰着姐姐,他这段时间都和山神风餐露宿,还好他早做了准备带着个小包袱,里面都是在蟾蜍洞里找到的金银钱财,否则要姐姐陪他去深山老林变成野人?那怎么对得起父母的在天之灵。
“为我?灵弟,你不和我一起吗?”李怀梨敏感地抓住李继灵的手,“也是,姐姐如今是个目不能视的累赘,你还是不要再管我了。”
“不是的姐姐,我当然和你一起,你不要多想。”李继灵只得求助魁:“魁大人,我……”
魁一脸不耐烦:“本座是山神,你见过山神逗留在人间的?本座不仅找到了你的父母,也找到了你的姐姐,你还要怎么不知足?赶紧该处理的处理了。”
李继灵苦涩,他知道自己现在不是自由身,不能和姐姐一起生活,只能想办法:“能不能帮我姐姐的眼睛康复,让她以后能自力更生也好,嫁人也好,魁……我知道你的本事通天。”
扯了扯山神的衣角,魁扭过头也不知自己气什么,每次都用这招,一关乎家人就求他,平时要他好好伺候就推三阻四,再没见过如此不划算的祭品。
魁检查了李怀梨的眼睛:“她的眼珠已经萎缩,如果眼珠无事还可以康复,现在本座也不能凭空变出对眼睛给她。”
“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李继灵难过,魁摸着下巴:“也不是全无办法,除非用他人完好的眼睛换上,可惜你们仇人都被本座劈了,或者随便抓个人摘一对用上?”
李继灵看着他苦命的姐姐,陷入天人交战,他要用无辜之人的眼睛来帮助自己的姐姐吗?他做不到,如果真的像魁说的那样做了,他会从此寝食不安难以入睡,但是姐姐不能跟着他,让姐姐眼盲独活更加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姐姐后半辈子做个瞎子,他摸摸自己的白色头发——他已经不是常人之态,失去眼睛又算什么!
李继灵抬起头凝视魁:“把我的眼睛,换给我姐姐!”
魁沉默了片刻:“本座没想到你会这么说,其实比起其他人,你的眼睛当然更适合你姐姐,因为你们是血亲,别人的眼睛换了也可能失败。”
李继灵暗惊幸好,魁盯着他的双眸郑重问道:“你可想好,换眼之后你将在黑暗中活着,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别无他法,只要我姐姐康复后能平安过活,我无怨无悔。”李继灵攥紧拳头坚定道,看着故作坚强的李继灵,魁觉得喉咙发紧,胸腔深处又在隐隐发痒,很想就这样把小人儿吞吃入腹,可惜现在地点不对,只能忍下欲念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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