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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架雪橇最后撞毁在松树上,引得树梢积雪轰然坠落,眨眼就覆盖了全部。过了半晌,三人才从一片狼藉中爬出,难免冰水渗透了衣物,成为累赘,冷到关节都有些僵硬,却没法用灵力抵消。
自极光之后他们愈发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东西,不止是那三件神物正在慢慢消失,似乎连本身的感官都迟钝了不少,行动很是吃力。用来保命的雪橇已经四分五裂,万幸巨石总是追到山门便不再妄进,但远远的一眼也是极其惊险。
当初他们就是从这里跟着松哲进来的,现在却次次被“活”过来的巨石拦下,他们不是没想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变数只有那场极光,可就和他们的处境一样,机遇再也没有出现过。
“你们说,是打败石头强行出去比较现实,还是再等一次极光出现?”明若清摔得有点狠,所以一时起不来,干脆摊开手脚继续躺着,眼睛往上瞟,见南初七拣了绳子扛过肩头,打算把烂雪橇拖回去,只是不太顺利,他刚走几步又栽雪里了。
南初七失声于风雪,周围留下几块残缺的木板,或被覆盖,或被卷走,看着孤零零得实在可怜。明若清不想泼冷水,现在他们三个人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一个仙门弟子的水平,与巨石硬碰肯定行不通,可是极光,她更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遇上。
甚至,她都搞不明白为什么进入山谷后灵力也会跟着消失,那该死的极光就这么邪门吗?!
明若清一气之下坐了起来,压着声音无能狂怒:“我受不了了!消息也传不出去,我们困在这里有多久了?”
北姑的黑夜极其漫长,能像今天这样看见日落的情况很少,可以说基本没有,因此无法推算过去了几天。但按照巨石追杀他们的规律,唐沂竟能把这个记得清清楚楚:“御剑滑行七次,分头行动有四次,再加上最近两次的雪橇,我们至少待了十天。”
“现在雪橇也不能用了,下一次换个方法吧。”
“呵呵,用‘下一次’代替‘明天’,好小众的形容。”如今明若清不得不承认,极光真的把他们带到了另一个世界,或者说,是另一个时空,尽管隔着同一座山谷,估计两边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否则整整十天,外面的人早该想办法来解救他们了。
在北姑发生的一切都不能用常理解释,就像那块成活的巨石,到底是山谷神秘的巧合,还是别有用意的隐喻,明若清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琢磨了。她失去了唯一能和延寿客联系的朱嬴,听不到任何大雪中的声音,“平庸”变成现实,乃至最后的结局都可能是被葬送在这里,无人问津,那她不如自己先选择放弃。
严寒会消磨人的精神气,唐沂能够理解明若清,他也没想到那一次的极光会直接把他们送回过去的飞鹰镇,探索未知雪山可不是个好主意。
雪峰上的光晕渐渐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墨,它漫过白雪越来越黏稠,快要浸到唐沂的脚底,连半点星尘的影子都看不见,方知他们已经停留很久了。
无尽的视野变得狭隘,希望也再一次落空,不过庆幸团队里还剩一个主事的,唐沂率先捡起南初七扔下的绳子,却等不到任何回应。周围尽数压着低迷不振的情绪,以至内心莫名有股烦闷与无助,连唐沂都不能避免。他偏了脑袋,无奈同伴被雪山轻易击倒,隔了许久才叹出一口冷气。就那两人自暴自弃的态度来看,能不能走回飞鹰镇都是个问题。
南初七仍维持着摔倒的动作,唐沂以为他僵成人棍了,还在思考该怎么用破烂的雪橇捎上两个人。
好在明若清忧郁也只是一小会的事,自我鼓励这点痛算什么,不就是误入秘境吗?不就是暂时性地失灵吗?大不了就重修!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她起身艰难,摇摇晃晃地,朝着南初七腿窝来了一脚,“去你的,少搞这种不利于团结的东西,给我站起来!”
人有时候就是很固执,譬如明若清。她强迫自己摒弃杂念,绝境中都要咬牙坚持,从不与人诉苦,有一点委屈的势头她就会立马止住,这是由她往年的经历造成的,生活不容她有示弱的权利,对外身份也在让她必须强大。但其实,她的奉献与大义多数源于她本身就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没有掺和任何表演的成分,仅仅是这样就已经很吓人了。
惊人的自我控制力,唐沂从前只在姜云清身上见过,他一直都不认可这么极端的做法,根本不像个人。然而接触久了才发现姜宗师什么都没想,说好听点是纯粹,说得不好听就是唐沂对他的评价:脑袋空空。
明若清跟他不一样,她的情绪越积越多,一点点不起眼的小事就会让她崩溃。
唐沂确信,明若清疯了。
这里是二十年前的飞鹰镇,有更年轻的松哲和敏亚,或许还能见到最初的阿哥。极光既然带他们回到这个时间节点,只能是阻止或者改变某些无可避免的命运了。二十年太长,容错机会远比唐沂想得要多,可难也难在这里,他不知道哪一个改变才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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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什么,最该担心的还是明若清的精神状态。
“二十年前”好像又戳中了她的痛点,南初七因为魂魄还滞留在那片雪地上,脑子浑浑噩噩的,一句“无事你永远十八”显然就没有安慰到明若清。
——至少他嘴甜,不管明若清在崩溃什么,他拍人马屁那是张口就来,明若清再不高兴听到这句话也好受了一点。
所以唐沂说完“二十年前我还在上辈子”就没有后文了。
他还能怎么说,他不说南初七也不说,他一开口,南初七就飙一句“你永远年轻”,敢情这波是冲他来的。
唐沂微眯眼睛,原本盛着的一点温和也逐渐沉下去,直到比这风雪还要冷。附和显得刻意,反驳显得敏感,唐沂又不能收回他刚才的话,阻止不了明若清要拿他和南初七做比较。
所以这话根本就没法接,只能就此揭过。但往往最沉默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手,反正唐沂做不到无动于衷:“狼山围场装备易损,狩猎缺弓,箭却有余,这些箭,你犯的?”
明若清:“嗯??”
南初七甩掉鹿角帽上的鹅毛,顺带把丢失的脑子也晃回来了。之前那些无意识的话都不算数,是暂时性的第二人格夺走主导权,像他妈脏东西上身了一样诡异,真不是故意拉踩唐沂,被讽刺一顿就算翻篇了,再计较不利于三人组的团结。
不过二十年前还真是个关键节点,这对南初七来说很重要,以至有一瞬间他宁愿一辈子都留在过去。
“给我找一条最快通往冀州的路线,我现在去还能赶上昆仑虚开学。”
南初七想得太美了,他从来都不会思考事情的可行性,永远思维活跃,永远不在正轨上,当务之急应该是想办法解决困境,而不是顺势躺平。
无人阻止他,他就真的可以把这一辈子都说完:“我先走两年,入学后再修行几年,把昆仑虚长老的绝技都学个遍,那谁还打得过我啊?主要是我能重新进一次剑冢,正好我不想要逐疫了,而且灵剑名字我也得仔细些,刻上‘无名’二字我真的很后悔,在同门灵剑都叫霜序曜仙的风潮里,害我每次拿无名都拿不出手。我的天,这种人生重来的好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我现在比姜云清大七岁。”他一摊手,“我又正好叫南初七,世上哪有这么完美的事。”
明若清摸着下巴发出单音:“嗯……”
一时竟不知南初七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唐沂虽然说得夸张但也不失为事实:“一个月你怎么能有三十几天都在发癔症呢?”
发癔症的南初七和疯了的明若清,到底哪一位更值得关注,两位还真是卧龙凤雏。唐沂只知道再不想办法就得死在这里,他开始相信玄学,极光就象征着某些人的命运,看似万变,其实从一而终。他应该要好好记着付清乐在大狼山算过的卦象,说不准,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
提到付清乐,唐沂这时候才想起来,好像大家都错过了他的生辰宴。
不过,现在应该不需要了。
临走前信誓旦旦,结果扭头就一去不复返,唐沂要是付清乐,估计得恨死他们了。
……确实恨。
唐沂握紧了雪橇绳子,一声轻笑匿迹风中,再化为身后转瞬即逝的足印,是三人来过这里的唯一证据。
他想着,想着,遗憾的不止是失约,还有许多曾让他后悔的选择,即使回到二十年前也不会感到庆幸,他的人生还没开始,何谈挽回呢。
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雪山这地方真的很奇怪,能让人一会儿有心比天高的志气,一会儿又有命比纸薄的嗟叹。唐沂顿住回头,茫茫大雪,黑天墨地,除了鼻尖上绵密的银针,其余的他什么都看不到。
记得松哲说,北姑山群的沟壑不会触动他们,但是声音可以。
雪山传达的意境虚无缥缈,可惜极光早早地带走了几人的修为,唐沂也唯恐误解,他就像一个迷失的旅客,艰难且固执地寻找着出路,用这种方式不断提醒自己还活着。眼前本来一片辽阔,可他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过去,只能幻想远方有光亮在指引他罢了。要是连这点信念都没有,他会彻底失去内心,和山中那些腐烂的石像又有什么不同。
“看护山门的巨石,曾经是人吗?”黑漆漆的寒风袭面而来,折返于大雪和人的疲倦之间,让唐沂有过短暂地清晰,无视时空的阻碍,他恍惚意识到了什么。
石头怎么会成活呢,除非他们本来就活着。
唐沂吃力地拖动雪橇,刺骨的冰碴浸没他的衣领,他好像感受不到手脚的存在了,整个人也木掉了,但残缺的呼唤常伴于身,他难以描述,似呢喃之语:“或许……或许他们曾经活过……又或许他们从未死亡,只是我们未曾相遇。”
时间是最可怕的东西,世事万变,它从来不作回答。唐沂因极光禁锢了全身修为,但他的灵魂不朽。光是凭这一点,明若清忽然就懂得松哲当初的意思了。
南初七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是雪山告诉我的。”
“啧。”
从抱子坞起南初七就觉得这两人什么都不告诉他真的很讨厌,现在又当面打哑谜,怎么人人都能听到雪山的声音,那是人吗还会说话?
这样显得他没脑子。
明若清有过一阵的恍神,对于唐沂的看法,她不置可否:“石头曾经是人,细思极恐啊。我们要是再走不出去,会不会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南初七应景地搓了搓手臂,正在试图融入他们的圈子,十分卑微,不过暗中又带点阴阳怪气:“粗思也恐啊,我听到这句话全身都在发抖,一直麻到了我的尾椎骨。”
看样子融入失败,明若清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冻得。”
另外两人都能听到南初七牙齿打颤的声音,其实多少掺杂了他的个人情绪,但被他们误解成还没走回飞鹰镇他就冻死了,明若清第一反应是嫌弃:“你再坚持坚持,冷到极致就会觉得热了,不然你现在死的话我们很难收场。”
唐沂道:“是,不要给团队添麻烦。”
“天杀的我要喊太玄阁把你们都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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