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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时光让虬奎倒退回洞窟继续沉睡,喷薄而出的积雪回溯成山,山上每一棵树都还在它原来的位置,北姑也没有发生浩劫,这件事要从三个月前开始说起。
那一晚他们拖着烂雪橇走了很久很久,四周雪虐风饕,落在地上像碎玉一样,不止身寒,南初七讨厌明若清和唐沂的冷嘲热讽,又拿二人没办法,窝囊到只能回一句“喊太玄阁把你们都抓起来”。
戛然而止的故事藏在细枝末节里,不知是哪一簇积雪落下,霏霏绕其左右,用淋雪当作共白头,最后混着泥成了三人走过的路,墨色一望无际。感情和生命一样恒久,只愿来年依旧如此,纵使时闻雪山叹息,萧瑟之外还有彼此带来的温情,南初七就没有发现他们都在笑。
如今严雪封了山,静之又静,他们都走不出去了。
但银铺满天雪花飞舞,北姑的确很美。
当明若清张开双臂接住它,便短暂地拥有了整座雪山。
风吹得她歪向一边,蓦然想到人生能有几回开怀大笑,她靠着唐沂的身子笑个不停,势必要陪醉三万场。
三万场太多,所以在往后的每一轮明月里,大家都要一直见面。
爱是宏伟的,也是唯一的,明若清这一生竟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他们身边度过,她觉得真好。
不是白雪皑皑添了灵动,是与友长兮才让它美得不得了。
灵魂不会偶然相遇,唐沂同样记住了,他的表达无声,可他也爱着这些人。
有独行前路之南初七,倚靠肩头之明若清,还有好多好多远在雪山千里之外的,都是他的牵挂。
一路笑语渐渐高过风雪,陪伴他们回到飞鹰镇,那点烟火气让人暂时忘却了伤痛,至于明天如何,是否该重复没有尽头的奔波,这谁知道呢。
在二十年前三人有各自的身份,应是极光造成,否则突然降临飞鹰镇难以解释——不过回溯过去本就不合常理,这给了他们一个安置下来的理由。
南初七确实觉得自己一直在免费当苦工。
果然,他推开门,就见屋内一片狼藉,一人一猫闹得不可开交,这是每天都会上演的画面。
猫猫拳重出江湖,胖胖很生气,站在桌上用肉垫拍得梆梆作响,但小姑娘也不是吃素的,见招拆招有来有回,拳头都挥出重影了。
南初七淡然经过,捡了块饼子随意咬着,在旁边看了会儿热闹。谁不想一回来就马上休息,一地鸡毛让他无力收拾,短短十天像十年一样漫长,他的眉眼尽显疲惫,满屋子都是他一望到头的未来。
平静之下是极致的发疯,他一拳砸向桌面,直接拎起邪恶的白面馒头,喝道:“不许打妹妹!”
又把人类幼崽挡开:“你也不许打猫猫!”
吉若的父母早亡,她是族人带大的孩子,一天里陪伴她最久的只有胖胖,南初七放话如果他俩不能好好看家的话,明天就都没有饭吃了。
这话管用,但也只能管一时,胖胖还在龇牙咧嘴朝吉若哈气,被南初七敲了敲圆脑袋才安分下来。
直到现在他依然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可吉若是敏亚交给他照顾的,听说唐沂明早还要跟着松哲去运冰,若不是剩下三人仍滞留在山外,这里几乎就是飞鹰镇的过往。
那他是谁,他在这里担任了什么角色。
没有人对他们的来历提出疑问,南初七也甚感迷茫,好像那些石像困住的只有他们,更重要的是,再想不到办法出去,届时就真的物是人非了。
说实话,他好想姜云清。
这种感觉在夜深人静时尤为强烈,会像墙上的暗影一样慢慢侵蚀所有,活物不再是活物。南初七抵挡不住汹涌如潮的思念,他垂首坐在那里,孤独和空虚包裹了他,往外挣扎的火舌模拟着他的心跳,也映出了他的脸,却带不来一点温暖。
吉若和胖胖都不懂,一人一猫蹲在前面,小心翼翼地觑着他。南初七受不了他们的注视,摸了把脸,下了逐客令:“滚回去睡觉。”
“嗷。”
“喵。”
“你可以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吗?”后来吉若躺在炕上,掖好的被角外只露出她的一双眼睛,轻轻眨了眨,接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南初七。
这是她第一次向南初七提要求,她逐渐接受了家里莫名冒出一个活人的事实,尽管这很奇怪,她觉得他们以前应该认识吧。
南初七因为这话又坐回来,他完全有理由拒绝,可能要辜负吉若的信任了,他们还没熟到这种地步,答得自然敷衍:“有人要我给她讲故事,现在我讲完了。”
吉若思考了一会,“就这样?”
“就这样。”南初七反问,“不然你以为我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趣事倒没有,只有整日被巨石追杀,还不如不说。
“那你平常都在忙什么呢?”今晚吉若的话有点多,她好奇南初七,也好奇他的猫,和部落白鹰不一样,她从来没见过。可惜南初七总是外出,交流的次数寥寥无几,她真正想要的其实不是这个睡前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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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我的亲人吗?我们有血缘关系吗?”
问归问,突然坐起来几个意思。
南初七盖住吉若的脸,把她重新摁回被窝里,“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别的以后再说。”
“哦。”
屋外朔风凛凛,冰天寒地。隔着墙,南初七起身掐灭了屋内最后一盏烛火,偶闻几声狗吠,时断时续,其余的可以称得上万籁俱寂。
不习惯的又何止是他,胖胖也是。猫不会说话,但猫会想人。它趴在火炉边窝成一团,直到光影熔化了那条金簪拖银尾,扩散开来的毛色越来越深,恍若太阳从云层下升起,雪融冰消,映得一片耀眼的白。
南初七再定睛一看,就落成了脚底踩着的雪地。
昨日毁坏的雪橇还在修缮,这回三人换上了各自的佩剑,又碰巧难得的天光大亮,正适合出行。
再说前几次也有了经验,滑雪应该和御剑没什么区别,反正只要脚踩上去就好。唐沂自认拿捏了技巧,他站在熟悉的位置上,欲掐诀立剑,剑身却无一点动静,这才发觉自己失了灵力,霜序发出微颤,委屈地表示它也没有办法。
唐沂怔愣,现在霜序飞不起来,他怎么给忘了。
……行吧,还是那句话,滑雪和御剑没区别。
就当贴地飞行。
唐沂等待片刻,觉得时机成熟便往坡上一蹬,然后摔倒,一气呵成。
“等我们熟练了再去找石像,它要追我们就分头跑,我不信它能同时管住三个人。”平地上是明若清在和南初七商量计策,她已经算好了,目前既然只有持神杖的石头苏醒,那就声东击西打它个措手不及,但是南初七问:“谁去吸引注意?”
“你…你跑得快吗?”明若清不太确定地问。
南初七学她的口吃:“我…我以前干过镖师,应该还可以。”
明若清中肯地点点头,这会放心了:“三百六十行,你干过三百六十一行。”
真正的大人物总是低调行事,就像南初七才十九岁却有着二十年的从业经验,也像唐沂摔倒后从坡上遛下来,整个过程都一言不发。
他慢慢滑,无声无息来到二人脚边,一抬眸,就是南初七的后背。
南初七确实高,若非他也踩着剑,唐沂好险没从他胯下滑过去。
这多冒昧。
但凡他说让让,或者及时刹住,都能有效阻止糗事发生,可他偏不。
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没准唐沂隐约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靠近南初七之前,他愣是不作提醒。
奔着给南初七一个滑铲。
砰——
这是霜序撞上无名的声音。
南初七失了平衡,下意识想要攀附最近的东西,于是一把抓住明若清,控制不住整个人往后仰。明若清虽没反应过来,但双手比脑子更快一步做出行动,迅速拉上他衣服,好歹是站稳了。
而罪魁祸首早已溜到一旁,等唐沂转过头,就见这二人呈一种扭曲的姿势僵持着。
“站起来!你站起来啊!”
“呃——我腰要断了!”
站在剑上没有任何支撑点,南初七的哀嚎惊飞了林间数鸟,天地可鉴,明若清已经很拼命地拽住他了,他也很拼命地立住身子,可他就是直不起腰。
有时候,努力是徒劳的。
唐沂能忍住不笑吗,反正他屁股下的霜序抖得很厉害。
南初七必须攀着明若清,明若清也必须往上拎才不至于被南初七绊倒。
于是在两人相互的力道下,最终形成了诡异的平衡。
南初七就这样完成了悬空卷腹的高难度动作。
明若清从一开始就不该伸手,最多就是让他摔个屁股蹲,这要是带着她一块跌下去很不好收场,她冷静分析:“这样,你双腿弯曲。”
“还不够弯吗?我脚都抽筋了。”
“跪下来。”
“……什么?”
明若清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她极其认真,重复了一遍:“我说,你给我跪下来。”
南初七:“…………”
凌乱的不止是衣服,还有他整个人。
手中顿时卸了力,明若清终于不用再和他无限拉扯,提起他轻而易举,并让对方顺着这股力道缓缓跪在地上。
南初七跪着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
不知道。
只知道膝盖下那两条沟壑盛满了他的委屈和无语。
以及明若清长出一口气,“太好了,问题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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