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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像我给你发的短信那样,麦卡沃伊回来过这里。"少女倚在一堵脏兮兮的墙上,旁边是个垃圾桶,里面堆满用过的安全套和卫生纸。一条总让年轻女孩看到这副场景的街道是邪恶的,遗憾的是,下城区这种街道比比皆是。对面电子性爱室和电子游戏厅的霓虹灯绿色和紫色的光照在少女画了浓妆的脸上。她鹦鹉学舌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接受电子信用卡转账。"
"我不用电子信用卡。"周围很吵。赫尔曼回答,几乎是喊的。"我们之前说好多少就是多少。"
"我脑袋受过伤,赫尔曼。"她有意慢条斯理说话时,赫尔曼总是很费力才能听清楚。她抬起手用食指轻轻敲了敲太阳穴。"有时候刚发生的事情我转眼就忘了。医生说刺激能让我的记忆力恢复一点。"
"你要多少?"赫尔曼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他的旧钱包。他环顾周围,确定没有什么人经过看到这场不该有的交易。
"两百。上次打赌我欠了蒙德里安一百。"
"一百五。给你太多钱你只会去买药。"
"一百七。我可需要在这个破地方生存一星期。五十块根本不够。"
"成交。"赫尔曼数出钱来递给她。在丽塔兴高采烈接过钱的时候,赫尔曼拽紧了那张纸钞。"。。。。别拿我的钱买药。"
"好。"
"不许买酒。"
".....好.."
"别再跟朋友打赌了,我就没看你赢过。"
"....你可真烦,爹地。"丽塔一把抢过那几张钞票,把它举起来对着霓虹灯看了看,笑逐颜开。"好吧,现在您要问什么?"
"谈谈你那个叫麦卡沃伊的朋友。或许你已经知道他干了些不太能让人装看不到的事。"
她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在三天前,他回到"家"里,拿走了之前他偷——不对,是拿回来的那些好东西,还请大家喝了酒。喝酒的时候,他吹嘘说自己又干了一票,抢了一个罗莎琳区的有钱人。我们都不太信。说这话的时候,他那个爹地一直就坐在我们旁边看着我们。什么话都不说,盯得人发毛。"
有什么这个孩子没法理解和处理的大事发生了,刚刚丽塔告诉他的不像是在说谎,也不是为了刚刚的钱。
"乔伊喝多了,把袖子卷了起来。我看到在他胳膊上有银色的东西发亮。我以为是他的新刺青,想看,他就往上卷了卷要给我看,这时候那个"爹地"突然冲过来,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把乔伊的袖子一把拉回去了。乔伊居然什么也没说。之前他不是这样的性格,任由男人摆布。"
"银色的东西?像什么样,鳞片?"
"有点像。但是你知道的,我们这群人都没什么人鱼基因,泡在水里一百年都不会长出尾巴来。"丽塔耸耸肩。"所以他怎么会长出来鳞片呢。我倒觉得是那个爹地给他弄的纹身。有人就是好这口。"
"你觉得乔伊现在很危险。还有什么吗?"赫尔曼把手里的钱包重新塞进外套口袋里。口袋里面破了一个小洞,他小心的挪开,不让钱包的角陷进去。尾巴测试。他想。通过将疑似人鱼或有人鱼基因的人下半身浸泡在特殊配置的液体中,观察会不会变成鱼尾的形态。这种非人权以及种族歧视的测试方式至今仍流行于下城区的基层执法人员之内。这就是这些青少年每天遭受的事。
丽塔没回答,她咬着嘴唇。"狗屎。我不该把他的事告诉条子的。他们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我会想办法把他救回来的。"赫尔曼安慰她。"只要我不说,劳伦斯不会知道他应该进心脏。"这其实不太可能,不过劳伦斯对异常人鱼的策略不是赫尔曼该考虑的事情。
在洞旁边还放着赫尔曼的笔记本。是老式的,没有任何电子零件,上面用圈和线画出了这个案件可能的结构。连接着麦卡沃伊的一个点是丽塔口中的"家","家"这样的青少年犯罪组织在港口下城区并不怎么少见。光赫尔曼了解并有联系的就有五个。其中一多半由混血人鱼和人类组成。都在做偷窃和勒索,少部分也向地盘里的居民和商家收取保护费。
但"家"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是全由混血人鱼构成的。如果有谁想找混血人鱼或者干脆就是人鱼的青少年做点什么,"家"的成员可能是整个港口最方便的入口。二十五年前,在港口之外爆发出了耸人听闻的阿尔法事件,港口内部的人鱼被送到人鱼聚集地改造成异常人鱼,并且返回来作为袭击港口的工具。当时俄尔普斯小队就是因此成立的。人鱼变为异常人鱼的原因无人知晓,大部分是自然的过程,但是那次事件揭露了在某些人手中确实有着类似的危险技术。
笔记本的牛皮包装里面藏着一张在三个月内联系了"家"的人的名单。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赫尔曼正等着这起抢劫案。在麦卡沃伊名字左边,连接着一个空着的圈。今天他终于露出了一点马脚。
"我不信,你怎么看都是个老傻瓜。"丽塔突然开口。她嘴唇已经被咬出一道白印。
"我可不老,小姐。我
', ' ')('今年才四十五岁,我觉得我年轻的很。"
这话没起什么效果,丽塔只是勉强笑笑。"麦卡沃伊。。。。最近不太对劲。怎么说你也是条子,啊不,警官。帮帮他。你们条子最擅长处理这种事。"过了一会,她又补充道,"这可不是我在求你。我从来不求人。好吧,我看到了。我看到他喝了一种药。闻起来很像莎布,但是不太一样。"
"....药?"
"那个祭祀递给他的。他们以为没人看到。"丽塔蹙起眉头。"我得走了。再呆下去他们会怀疑的。"
赫尔曼点点头,丽塔转身像只猫似的跑掉了,隐没在下城区霓虹灯闪烁的夜色里。
离开丽塔之后,赫尔曼坐上地下铁又回到了中城区。从散发着呕吐物和腐烂味道的车厢中走出来时,已经是深夜了。深灰蓝色的天空由于原子弹尘污染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一轮惨白的,孕妇肚子一样的鼓胀着的月亮挂在天空上。
很多表面上看上去是男性人类的人鱼都属于雌性,可以用自己的身体繁殖后代。高中生理课本上说,和人类的子宫不同,人鱼的子宫每个月会自动吞噬残留在内的废物作为自身的营养。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机能,然而,少年时候的知识却令这副场景始终盘踞在赫尔曼内心深处的幻想里:一个苍白的的人鱼躺在地上,面部被一块白布遮盖着。从俄尔普斯幸存之时这个场景开始完全清晰,而和梅瑞蒂斯的相识让梦魇越发频繁的出现,那副人鱼的躯体有时甚至会变成梅瑞蒂斯的样子,雪白的,上面满是不规律的刺和鳍的光滑尾巴上下扭动着,自闭合的生殖腔往腹部的位置一道人工切开的裂口。绿色的血液和粉红色的卵一同从里面流出来。
赫尔曼在俄尔普斯服役的时候,杀死了不知多少异常人鱼和违规的人类,他早已不会对被切开的身体恐惧。但每当在梦中与这个场景相会之时,都有一股远胜恐惧的,奇异而妖艳的浪潮汹涌而来,侵吞至脑中每一处沙粒般细小的角落。到这里,他意识到不能再想下去了。他裹紧身上的大衣,不管不顾的向前走去。
中城区被人们称作城区的核心,是一个中产阶级聚居地。赫尔曼是湾区神圣乐园孤儿院的修女养大的,因此从来不太理解同僚们提起中城区时候那种小市民的骄傲之情。现在他已经行至郊区,这种情绪越发淡薄:周围的建筑都是三十年前竣工运动中统一建造的未来主义风格,高耸入云,很多都有着玻璃和雪白混凝土塑造的光滑表面,然而十分破败,久乏保养。那时候正是泡沫经济时代,短暂的经济增长让人们的性格中增添了一些乐观和野心膨胀成为这样的建筑,然而却远不足以维持它余下的体面。
赫尔曼沿着那曾经作为地标建筑而如今已被小混混和流浪汉占领的保卫者大楼往前走去。现在不是白天,马路上也没有什么车,玻璃制的大楼表面上没有明亮的日光刺眼,只映射着几点对面红绿灯的暗淡颜色和深蓝色的虚无的天空。对面,夜风吹动下,一片深紫色的海面上,海浪以白日里没有的汹涌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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