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宴已至尾声。侍者们撤下了长桌上的残羹剩饭,这些剩余的食物被视作赏赐,成为他们今日的晚餐。
而大厅通向舞池的门被打开,盛装打扮的夫人们扬着花团锦簇的裙摆、跟随王公贵族一同涌向通往舞池的长阶。斯蒂芬走下台阶,迎面奔向他的是他那刚成年不久的未婚妻。
“芬,你今天打扮得可真好看!”凑至眼前的罗莎蒙德笑意盈盈,将两条细白而软的胳膊搭在斯蒂芬的肩上,斯蒂芬注意到对方将一头金发做成了时下流行的髻,黑色发网上点缀的深紫色碎钻映衬出她柔和的眸色。
“谢谢,你的美貌一直无人能及。”他一边以微笑回应。
按照惯例,开场的一支舞需要由新任国王和他的舞伴完成,短暂的交谈过后,在他人的祝福喝彩和优雅的管弦乐声中,两人缓步走进舞池。
这是一支练习了不下十遍的舞,为的便是能够让舞会拥有一个完美的开始。不过,斯蒂芬心里很清楚,即便他跳得磕磕绊绊,观众们还是会对他致以最高赞美。
属于斯蒂芬的男步很简单,他只需要随着舞曲的节奏前后移动步调,手上的动作配合他的舞伴即可。但罗莎蒙德的热情有些感染了他——这个漂亮姑娘似乎天生就属于舞池,也颇为享受众人的目光,欢快地在大理石地板上踢踏着小牛皮鞋,身侧裙摆的白色薄纱伴随轻捷脚步而扬起,宛如一扇扑腾的精灵翼……斯蒂芬也渐渐沉浸在音乐、沉浸在这一支舞蹈中了。
小提琴手扬出最后一个音符,一曲终了。
在爆发的掌声中,在柔和的烛光下,斯蒂芬凑上前,注视着罗莎蒙德微微颤抖的蝶翅般的长睫毛,注视长睫毛下紫罗兰色的眼睛,注视着被光线柔和了线条的、上了釉一般的雪白肌肤,当众亲吻了他的未婚妻。
这个吻一触即离,斯蒂芬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微微笑了,轻声宣布道:“各位,我打算……三个月之后,就和我的未婚妻举办婚礼。”
-
“芬刚刚真是……吓了我一跳呢。”
斯蒂芬和罗莎蒙德挨着坐在舞池旁的专属休息室里。这个房间不大,但长桌上拜访的食物和饮料一应俱全,宽敞的软椅也足够两个人休息。
“其实我早就已经想过了,”斯蒂芬抿了一口蜂蜜酒,笑道,“只是打算在一个合适的时候说出来罢了。”
罗莎蒙德低了一下头,嘴角抑制不住地上弯,挽住斯蒂芬的手臂。斯蒂芬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受到了少许惊讶,但仍一动不动地坐着。
两人感受了片刻的沉默,只听得见房间外舞池传来的喧哗和乐声,斯蒂芬刚想开口打破这静谧,罗莎蒙德又抬起头,小声道:
“芬,我出去拿个东西,稍等我一下,好吗?”
斯蒂芬点头,她才匆匆小步跑出休息室。
注视着罗莎蒙德远去的背影,斯蒂芬收敛起温柔的笑意,眸子里浮出些许晦暗不明的情绪,他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喝着酒。入口的液体冰凉,他仿佛在吞咽一条甜腻的长蛇,泛起反胃的感觉。因此,他灌了几口后,就将还剩一半的杯子搁在了身旁的桌上——他本也不是嗜酒的人。
罗莎蒙德……
他对这个姑娘说不上是爱情,就像面对一件出自大师之手的精美艺术品,也许并不喜欢,但还是会买来,摆放进橱窗里,显示出主人雅致的品味。
更何况,这件“艺术品”背后是赛特雷亚家族。如果能够更多地获得这个家族的支持,他即位之后遇到的阻力便会少许多。
——事实上,他现在受到的压力,很大一部分便来自他未婚妻的家族。父母病逝后,他还没正式即位的那段日子,明里暗里都能感受到赛特雷亚族人的催促。
“每一个赛特雷亚出生时,都揣着账本。”这句俗语在伊莱亚斯广为人知,赛特雷亚家族的祖先代代经商,凭借雄踞一方的财富逐渐挤入贵族圈层,是“新贵族”中最具话语权的一族,以瑕疵必报树立威权,又以慷慨大方笼络民心。商人的精明贯彻于这个家族的作风之中,就连罗莎蒙德的婚姻也一样——不过是一场交易。
而斯蒂芬清楚,对方需要自己先提供保证,才会给出承诺和帮助。因此,在他的加冕礼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势将结婚的消息当众放出。
就在他沉思的当头,属于罗莎蒙德的那道纯白靓影又闪回了休息室里。她的无指蕾丝手套下抓着一个礼盒,是勃艮第酒红色配金藤蔓纹。
“芬,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今后你就是万人敬仰的国王陛下了,恭喜你~”说完,罗莎蒙德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脸上飞了一片红,把礼物塞进斯蒂芬的手里。
“谢谢。”斯蒂芬有点意外,在罗莎蒙德期冀的目光下拆开。
那是一块乳白色丝绸手帕,整齐叠放在方盒里,展开可以看见其上复杂的绣工绣有一朵金色的花,两侧花瓣舒展,其中一片花瓣挺立,像一顶皇冠的形状——是金色鸢尾花,皇室的族徽。
“……这是我亲手绣的,跟着老师学了好久,还绣坏了好几
', ' ')('块呢。”罗莎蒙德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分得意。
手帕是恋人间流行送的礼物,因此罗莎蒙德的这一举动背后的涵义不言自明。斯蒂芬扫了一眼手帕,嘴角弯了一下,摸了摸罗莎蒙德的头发:“谢谢你,很好看。”担心显得太敷衍,他又补充一句:“你一直都是这么心灵手巧。”并将手帕小心地叠好,放回礼盒。
罗莎蒙德注视斯蒂芬细心的举动,努力掩饰住翻腾的笑意,一边轻松地问着:“加冕礼上……我在底下看着你和神侍大人聊天时的表情很愉快呢,你们在聊什么呀?”
加利尔的面容和话语在斯蒂芬脑海中一闪而过,搅得他有些心虚和恼火,盯着不远处跃动的烛光,平淡地回复道:“和教会的人能聊什么?一些……相关的事务罢了。”他装作不在意地耸耸肩,迅速切换成一副笑脸,拉着对方的手:“我们休息得够久了,再出去跳支舞吧。”他的小未婚妻喜出望外,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举动下掩藏的不自然。
再次步入舞池的时候,斯蒂芬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夜幕已至,他心里想:加利尔此时正在做什么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