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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珩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和他儿时记忆很相似,却又有几分不同。他发现自己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他并没有去过那里,可却无比熟悉。他站在岸边,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孩在水中扑腾,他听不见声音,只能凭小孩的大叫的嘴形判断出他在求救。
他想找个人帮自己,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模糊的景象像马赛克似的,他只能独自跳入水中,拼命将小孩救上来。
他的身体在水中变得无比沉重,水没过胸口,真实的压迫感涌上心头。他抱着哭泣的小孩使劲往岸边游,明明只有一段距离,此时却变得漫长。终于抵达岸边后,他累得瘫倒在地上,怀里却抱着小孩不肯松手。他也和小孩一样在发抖,心脏因为剧烈运动而狂跳,他以为自己也要死掉了,就像小时候那样,看着太阳光透过水面的光,慢慢地死在深水里。
小孩在他的怀里一直哭泣,他低下头一看,小孩的脸竟和他儿时一模一样。
在梦里他没有感到诡异,而是自然而然地安慰起小时候的自己。
“哭吧,”严珩说,“别怕,我在这儿呢。你看,我把你救上来了。”
小孩的哭声渐渐减弱,他紧紧地抱着严珩,这让严珩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使命感,他被人依靠了,他救了一条生命,有人需要他了。严珩亲吻着小孩的额头,这种感觉不是爱意,只是他不该具有的母性,但毕竟他有子宫,分泌出雌性激素也是正常的。
他想自己救了人,生命会不会变得有价值了。
正当他温柔地看着小孩时,小孩却僵硬地抬起了头。
“啪!”
一个巴掌落在严珩脸上,只见小孩带着悲愤的表情问他:“你为什么要救我?”
严珩睁开眼睛,醒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救了自己,而自己是故意跳进水中的。
又做这种梦了,他总是以各种方式梦见过去。
严珩躺在沙发上,傅谦进屋后就自己在沙发上看资料,看完后才理解傅谦为什么会突然烦躁不已,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才2点,继续睡吧,在这也呆不了几天,借点钱找个出租屋吧。
他正要翻身入睡,却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黑影在他眼前掠过,直奔厕所。严珩睁大了眼睛,顿时被黑暗中诡异的情形吓清醒了。他掀开毯子,脚却磕到了茶几。
“操疼死了。”严珩捂着脚直跳跳,继而听见厕所传来了一阵啜泣声。
严珩连蹦带跳直接撞开厕所门,里面一片漆黑,他打开灯,才发现厕所里的确有个大活人,也看清了从卧室到厕所的一路血迹。
“住手!”
傅谦坐在地上,措不及防地被严珩扑倒,手中的刀子也被扔了出去。严珩眼疾手快地踢开刀子,刀上的血迹在地板上画出漂亮的曲线。
严珩用全部力气把傅谦的双手压在地上,他注视着身下之人,大吼道:“你在干什么?!不想活了吗?”
傅谦的血从手腕上流了出来,严珩回过神来,松开手连忙说:“抱,抱歉,压到你了。”
傅谦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严珩,眼泪突然流出,从眼角缓缓滴落在地上,无声地流着泪。
严珩也愣住了,他想起那份资料,傅谦应该是转抑郁期了,还伴随着自闭的症状。
急救箱明显地摆在厕所的架子上,严珩猜这应该是傅谦为了救自己而摆放在厕所的,他的自残行为估计也经常在厕所进行,等到稍微清醒的时候,自己就会包扎。
严珩拿下急救箱,他看了看傅谦的伤势,幸好自己来的及时,不然再往下移一点就是动脉,除了手腕,手臂上也有几处割伤,都不是很深。
快要痊愈的疤痕再次被割开,严珩一边处理,一边观察傅谦的伤痕。他的手臂上布满了紫色和红色的刀疤,有些浅的本身已经痊愈,却又变成了红色。严珩觉得光是看着都心惊肉跳。
他拿出纱布,在傅谦的手腕上缠了几圈,把跳动的脉搏缠得厚厚的,像是自言自语地对傅谦说:“以前我就这么缠的,你看,我手上一个伤疤也没有。”
傅谦突然指着严珩前几天的割痕,意思是你有一个。
傅谦自闭的症状没有严珩想象中的严重,至少能够随机听到他人的话。严珩笑了笑,说:“忘了,不过这是用来骗人的。”
傅谦垂下眼帘看着双手上白色的纱布,一动也不动。
此时的傅谦就像内向的小孩子一样,严珩突然想起梦中的小孩,小孩和傅谦仿佛重叠了起来,就像他小时候一样,一句话也不说,被母亲骂的时候也不敢还嘴和掉眼泪,只能在被窝里偷偷哭。
他多想有人温柔对待他,可看着此时的傅谦,他想既然自己活得那么可怜,不如对他人温柔,或许也是一种安慰。
情绪是会传染的,严珩的心里又涌起了当年的悲伤,他摸了摸傅谦的头,傅谦眨了眨眼睛,几滴泪水涌了出来。
“别哭了。”严珩拭去他的泪水,“回床上睡觉吧。”
', ' ')('严珩牵起他的手,一个一米八多的男人像小孩一样跟着严珩回到房间里,傅谦紧紧地拽着他不放,严珩没有办法,只能坐在床边。
“睡不着吗?”严珩借着月光看着傅谦的脸,有一种苍白的美感,特别是那无声的流泪,就像画中悲情的女人一样美。
以防万一,严珩把床头柜翻了一遍,翻出一个瑞士军刀,他把军刀收了起来,“以后不要在卧室放刀子了。”
“嗯。”傅谦小声道,“我梦见爸爸了。”
严珩本来以为傅谦已经清醒过来了,但怎么也不像他之前的样子,严珩只知道儿童自闭症的情况,于是擅自解释为自闭会使傅谦变成小孩子。
傅谦望着天花板,说:“他比墓碑上的照片年轻一点。他带着我在长满鲜花的草地上奔跑,我怎么也追不上他,然后他停了下来,我飞奔过去,他笑着抱起我。”
“他说:‘宝贝,咱们要有钱了,可以住大房子了,爸爸带你去全世界玩!’我问他,为什么要住大房子?现在也很开心。可是爸爸说不行,必须要有钱,有很多很多,这样才不会让我们受苦。”
“他好像真的变得有钱了,但他再也没有带我出去玩过了。”
傅谦已经不知道这是梦,还是自己的记忆了,他梦中的父亲温柔而又慈爱,和他在一起总是很开心,但自己很少梦见父亲。
“我又梦见我失忆后站在他和妈妈的墓碑前,妈妈一直都很美,可他却老了很多。明明在记忆中我没有哭,在梦里我却哭了。我趴在墓前问他,为什么他要食言,为什么有钱了就不带我出去玩了。”
傅谦痛苦地捂住了脸,“我不该哭,只是一个梦,我却感到很悲伤,为什么?”
“这是因为你生病了,”严珩说,“你生病了,不论干什么都会难过,这不怪你。”
“不,”傅谦颤抖地说,“我一直在梦见父母,而我就看着他们死去,他们的死一定是因为我。”
严珩拉住傅谦沾满泪水的双手,将他拥入怀中。在他的大脑尚未思考前,他的身体就做出了行动。
“不要想,控制情绪。”严珩抚摸着怀中之人的背,安抚着他。傅谦沉默地将头埋在严珩的怀里,获取着安全感,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严珩感受着傅谦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如果他看到了哭泣的小孩,他也会安慰,但傅谦呢?就算他失忆了,可他依然是傅谦。自己应该去安慰伤害过自己的人吗?严珩不知道,他不想思考这些问题,他只知道傅谦现在视他为救命稻草,而这种感觉让他欣喜若狂。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他人需要的使命感,特别是傅谦,以前的傅谦把他当玩具作贱,可自己现在正在被傅谦需要。他的心中充满了快感,这种快感比想象杀掉傅谦还要强烈,他恨不得傅谦离不开自己,像对待救命恩人一样奉为神,这大概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价值。
他只是想变得有价值,所以才选择救傅谦,这没有错。
傅谦将头靠在严珩的肩膀上,当他冷静下来时,就陷入了自闭状态。
“我的名字,”严珩突然道,“是一种鸟,叫燕鸻。它们生活在宽阔的地方,河流,湖泊,还有沼泽地,以吃蝗虫为生,农民们都很喜欢它们。我想像它们一样活得自由而有意义,在田野的上方飞翔,而不是死在沼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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