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晏轻叹一声说道。很多时候,政策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不坐到那个位置,就不会知道事情难办到了什么程度。
现在户部交子司跟河西进奏院那边,还是有一些PY交易,内部“货币互换”,至少保证了长安城内某些人和某些行业,交子作为货币顺畅流通。
比如说官员的俸禄什么的,就可以直接“内部互换”,这个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可是户部如果把河西交子也拽手里了,那样就能备选也没有,必然产生惊涛骇浪!
刘晏很谨慎,长安交子没救了,他就干脆不救,一切以大局为重。商业运营可以维持下去,财政可以维持下去,那就行了。
“刘司曹跟在下这个大老粗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某也听不懂这些复杂的道理啊!
某只会用钱,不会印钱啊!”
张光晟一脸迷惑询问道。
刘晏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本官听闻张郎将与方节帅私交甚笃,某这里有一封信,你能不能私下里交给方节帅,让他帮本官参详参详交子的改进之法。
这长安交子贬值过快,本官已经有些吃不消了,请方节帅务必帮个忙。”
说完,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张光晟。
原来你也知道怕啊!
张光晟一脸古怪打量着刘晏,如果这位现在大喊一声“长安交子是本官搞出来的”,保不齐会被人给打当场打死。
将来长安交子玩崩了,刘晏被贬官都是小事,很有可能被基哥直接噶了。
“那行吧,不过方节帅现在在西域,很难找,某会派人尽量把信送到,万一送不到,那也别怪我啊。”
张光晟接过信,不置可否说道。
刘晏也不以为意,叉手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去。说实话,他留在这里,看着自己一手策划的长安交子,变成了人憎狗嫌的夯货,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已经是尽量少发交子了。
然而圣人今天要印钱当军费,明天要印钱当赏赐,又只管印钱不给准备金,还能如何呢?
刘晏也变不出钱来啊!
要不是自己坚持开着交子铺,不完全拒绝兑换绢帛,长安交子的信用早就崩溃了!
而另外一个方面,为了给官员发工资,户部每个月还要调拨一部分绢帛给河西进奏院,以换取河西交子,这其实变相是在减少长安交子的流通范围。
可用的“准备金”更少了!
长此以往会如何,刘晏都已经不敢想!
惟愿自己任内无事。
马上是圣人的寿宴,又要花钱。以前户部还要想方设法的搞钱,现在不会了,直接印钱就行了。看似简化了步骤,实则饮鸩止渴。
该怎么办呢?
他也不知道。
刘晏一脸落寞的离去,宝宝心里苦,又说不出来。
第二天,交子行被哄抢的事情,以奏折的形式送到了基哥的案头。礼部尚书陈希烈上奏,长安无赖抢劫交子行,影响极坏,破坏性极大,尤为恶劣,建议严惩,速办。
基哥批示:斩立决,弃尸城南十日内不许收敛,以儆效尤。
另下旨,让左金吾卫中郎将张光晟,加强对长安东市西市的巡视。有拒收长安交子者,与抢劫同罪,下金吾卫大狱。
这道命令也被称人们为“交子令”。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长安上至文武百官,下到升斗小民皆哗然。以前发行交子虽然是强制性的,但因为可以兑换绢帛,所以它的实用性排在第一位。
如今朝廷明令禁止拒收长安交子,并严惩违规者,这就摆明了要明晃晃的抢劫啊!
得到确切消息后,张光晟还未开始执行,长安东西两市绝大部分商铺,便已经开始关门歇业,决意暂避锋芒。
不收交子的犯罪,要坐牢,那我不开门做生意总可以了吧?
谁家的货物也不是浪水打来的啊!
之后,长安各坊内酒肆、青楼、商铺,也接二连三的开始歇业,不动声色对抗朝廷吃相难看的洗劫。
既然东市西市和酒肆青楼什么的都大半熄火了,那长安城内各种小商小贩,也没法独存,到最后,坊内连个卖胡饼的人都找不到了。
大家知道金吾卫在查交子的事情,一个个都选择关店歇业。
几乎是一夜之间,长安城百业萧条。人们死死捂住自己的钱包,生怕被金吾卫的人抓住,强制性将手里的河西交子或者绢帛,兑换为长安交子。
如平地惊雷一般的“第一次长安商业危机”,在官府纠察力度极大的“交子令”作用下,以令人想象不到的速度蔓延开来。本来生机勃勃的长安城,顿时变成一座百业萧条的“死城”。
得知“交子令”被各行各业抵制,基哥怒不可遏大发雷霆,命张光晟抓紧巡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当然了,牛不喝水,你硬是要按住牛头,那只会事倍功半。张光晟一连坚持了十几天,连个毛都没抓到,反而是基哥所在的兴庆宫,连日常用度所需物资,都采买不到了。
他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帝王,只好对着李林甫发了一通牢骚,要李林甫今后,不定期的整治长安交子流通环节中出现的问题。
而那份“交子令”的诏书,虽然没有被收回,但金吾卫也不再清查拒收长安交子的事情,等于是基哥捏着鼻子,默认了被长安商贩们打了一波脸。
很快,长安城又再次恢复了往昔的活力,依旧是对基哥忠心耿耿的大唐首都。
……
外城长三里,宽两里;中城长两里,宽一里;内城长半里宽半里!这便是北庭都护府治下庭州府城金满城的规格,经典的马城套外城,外城套内城的三层嵌套结构。
虽然城池不算稀奇,但金满城背后是东坝河,正面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的麦田!此时正值秋收,一眼望去,全都是低垂的麦穗,成片的金黄色。
“本大使算是知道这里为什么要叫金满城了。”
方重勇骑在马上,用马鞭指着田里的麦子对边令诚说道。庭州之丰饶,不愧是后世新疆省会啊!
龟兹到焉耆数百里,焉耆到庭州八百里,他们这一路就走了一千里,如果不骑马,简直不敢想象!
“传令下去,有践踏麦田者,杀无赦。”
方重勇对身旁的何昌期吩咐道。
“你这蠢货!伱这蠢货!”
方重勇身旁拖辎重的马车内,传来怪异而沙哑的叫声。
“方大使,你这五色鹦鹉,颇有灵性啊。除了骂人以外,什么话都不会说。”
边令诚忍不住揶揄了一句。他心中暗想,这种“贵物”,还是不要献给圣人比较好,免得这鹦鹉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饿它三天就老实了,都是犯贱闹的。”
方重勇淡然说道,完全不认为边令诚说的麻烦是个麻烦。
他已经派段秀实去金满城,与夫蒙灵察接洽。接下来在城外找个地方扎营,等夫蒙灵察出来就行了。或者也可以直接去安西远征军营地帅帐。
方重勇走了一千里路,风餐露宿的,现在迫切希望找个安稳的屋舍好好歇脚。
正在这时,他远远看到从金满城的城门口,出来一队骑兵,朝着自己这边而来。
一见面,夫蒙灵察就翻身下马,随即凑到方重勇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方大使,安西远征军出乱子了!”
“乱子?”
方重勇一愣,不知道在庭州这帮丘八还能出什么乱子。
“入城再说吧。”
夫蒙灵察一脸无奈的说道,他盼星星盼月亮,如今总算是把这位爷盼来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