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萧云鹤的解释,只换来云瑶的一个白眼。
萧云鹤苦笑,转过身去,向门口走去。
“你去哪里?”云瑶又叫道。
“话都问出来了,也就没有我什么事了!投降的事具体应该找令尊大人详谈,我是没有这个权力和能力处理的。云瑶姑娘,告辞了!”萧云鹤语速很地说道,一掀门帘,赶紧闪了出去,生怕云瑶再把自己叫住。
很好,这次老天把好运气给了萧云鹤,萧云鹤闪出门去,身后果然没有传来云瑶的叫声。
萧云鹤就像是刚从考场上逃脱下来的考生一样,全身一阵解脱般的轻松感。
总算是不用再面对冷面的云瑶了,自己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伺候她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但是萧云鹤的轻松没有持续多久,刚走出去没多远,还没走到军营的外围呢,从旁边闪出一个人来,拦在了萧云鹤的身前。
是叶狼齿,他突然出现,还面带诡异的笑容,定定地看着萧云鹤。
“叶将军,在下的事,已经了结了。现在,我应该走了……”萧云鹤清了清喉咙说道,眼角却在向四周打量,准备找个好路线逃掉。
他可不想留在叶狼齿这里,不说他已经做好的决定,就是必须得每天面对云瑶,这个问题就让他不得不选择逃离。
“这么就好了?小七呢?”叶狼齿收起了脸上诡异的笑容,平静地问道。
“令爱还在里面,应该还在和那个人商谈具体的细节吧!”萧云鹤还是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个矮胖男人,只能以这个模糊的代词指代。
“哦,那为何小兄弟你先出来了呢?小七毕竟是一个弱女子,你把她一个人留在里面,和一个敌人待在一起,这好像……有些不大合适吧?”叶狼齿慢悠悠地说道。
萧云鹤尴尬地笑着:“叶将军这是说什么话……”
随即萧云鹤脑中灵光一现,大声说道:“恭喜叶将军!乞河部落此来是想要向将军投降的,若能将这三万人不动兵戈就收服的话,将军可是收获了一件大功劳呢!”
“哦?”叶狼齿不置可否,却又说道,“这好像是一件大功劳呢,不过……”
话锋一转,叶狼齿又说道:“不过这桩大功劳,不知道小兄弟你,有没有兴趣参与一下啊?”
“啊?”萧云鹤愣住了,随即干笑着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是叶将军的功劳,在下德能,怎么能够抢功呢……”
“要不是你马不停蹄地赶来报信,要不是你不顾生死潜入敌营刺杀鱼梁晟,哪里来的这份功劳?你就不要谦虚了,我不过是捡了个便宜,最大的功臣,是你!”叶狼齿笑着说道,不过看着萧云鹤的眼神,却有些怪异。
“还是叶将军亲自来吧,在下德能,实在承受不起!叶将军,告辞了!”萧云鹤话一说完就脚底抹油,准备溜之大吉。
但是叶狼齿随手一抓,萧云鹤的肩膀,又被他给扣住了。
萧云鹤的实力虽然提升得很,但是叶狼齿是个实打实的高手,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注定了萧云鹤毫还手之力。
“叶将军,你这是做什么?”萧云鹤慢慢地扭过头去看着满面笑容的叶狼齿,干笑道。
“送你一份大功劳,你不想要吗?”叶狼齿回以诡异的笑容,说道。
“想要当然是想要,但是……”萧云鹤的眼神向下一瞄,看着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说道,“能不能先把手松开?”
叶狼齿闻言就松开了手,萧云鹤得脱自由,赶紧活动了一下肩膀,却已经不打算再逃走。
实力差距如此明显,再动这种念头不过是自取其辱,相信叶狼齿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就松开了。
“叶将军,你何苦为难与我?”萧云鹤现在是笑不出来了,哭着一张脸说道。
“这种天大的好事,怎么到了你的嘴里,还变成为难你了?”叶狼齿反问道。
“不属于我的东西,就算给了我,也是不会长久的。我只想走我自己的路,追寻我自己想要追寻的东西。”萧云鹤正容说道。
“有意思,不过你还是先听完我要给你的是什么,你再来哦考虑是不是拒绝吧!”叶狼齿笑了起来。
“既然你不想投到我这里来,我也不勉强你,不过现在,你还不能走。”
“为什么?”萧云鹤急道,他就知道叶狼齿不会那么好说话。
“因为我不愿意啊!”叶狼齿挤了挤眼睛。
“叶将军……”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小小年纪,什么事都那么当真,一点情趣都没有,当心以后讨不到老婆!”叶狼齿板起脸来教训道,随即又说道,“乞河部落的人来投降,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说?说什么?”萧云鹤讶然道。
“乞河部落的人来投降,应该不会是假的。不过蛮人可不只有他们这三万人,鱼梁晟死了,他的十二万大军,可还有一半的人都跑掉了。”叶狼齿平静道,却又不说这样说的用意是什么。
“常言道斩草除根,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你想不想,打一打这些落水狗?”停了一会儿,叶狼齿忽然说道。
“这个……应该轮不到我吧?”萧云鹤想了一会儿,说道。
“本来是轮不到你的,但是现在,你的机会来了。”叶狼齿叹了一口气,眼神中有一种奇异的光芒闪烁。
“这十年来,我们一直和蛮人纠缠来纠缠去,每年我们都打胜仗,但是下一年,蛮人马上就会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不是我们没有能力把这些疯狗全杀掉,而是不得已而为之。打败他们并不难,但是蛮人这几十万人,大部分的,还是没有能力上战场的平民。这几十万人,如果全都杀了,太伤天和,我们虽然和蛮人是世仇,却也不愿造成这么重的血腥。而且就算我们真的狠下心砍下屠刀,却也难以面对后续的问题。而京城的那帮老贼们,又千方百计拒绝接受大将军的釜底抽薪之策。每年跟这群疯狗打来打去,一点意思都没有,全军上下,早就已经厌倦了。”叶狼齿缓缓说道,萧云鹤静静地听着,脸上不再有不耐之色。
“现在,终于可以有机会终结这一切了。这一次,我们要把这群蛮人疯狗,彻底地解决掉。”叶狼齿一字一顿地说道,神色庄重,还有些唏嘘之色。
“难道大将军的提议,已经被朝廷通过了?”萧云鹤惊讶道。
“当然没有,那帮食古不化的老贼,只知道斤斤计较自己的那点蝇头之利,哪里会管我们这北疆的满目疮痍?大将军若把蛮人之患彻底根除,如此大功,必然会让大将军声名鹊起。那帮老贼自己内部还在争权夺利,哪会容忍大将军分他们的权?一帮蝇营狗苟的龌龊小人,只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将军光明磊落一心为公,又岂会如他们一般?”叶狼齿一说起这件事,便控制不住地愤愤不平起来。
“那是……”
“你已经出现了,大将军,也可以放手一搏了!这一次,我们左卫军,就要一举荡平这为祸百年的北疆蛮人!这是属于我们的战场,而大将军的战场,在京城。”
“那里的战场,应该会比我们这里的战场,还要凶险吧?”萧云鹤低声道。
“没有刀剑的战场,比真刀真枪的战场,还要残酷。我们帮不了大将军,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把这里的战事了结,把这些狗皮膏药一样的蛮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不留一丝后患。帮不了大将军的忙,我们就不能,让那帮讨厌的老贼,在我们这里找到将军的把柄!”叶狼齿沉声说道,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萧云鹤。
他在等,在等萧云鹤的一个承诺。
在叶狼齿的久久注视之下,萧云鹤沉默半晌,忽然跪在地上,向叶狼齿当头拜下。
“你这是做什么?你还是不愿留下?”叶狼齿大失所望。
“不,我愿意留下!”萧云鹤站起身来,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很好!很好!”叶狼齿重重地拍着萧云鹤的肩膀,嘴里一直说着“很好很好”,心中激动不已,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不过,叶将军!”萧云鹤的脸上又露出苦笑来,“我留下没有问题,可是我,能干什么呢?我甚至都没有经历过什么训练,在战场上怎么站位都不知道。只凭一腔血勇,怎么做,还需要叶将军来帮我安排了!”
“不不不,小兄弟,你太谦虚了!这回呀,你的事情,我可不能给你安排。”谁想叶狼齿却是大摇其头。
萧云鹤惊讶道:“叶将军这是何意?难道还有什么为难之处?”
“这一战,是你的成名战。只能由你自己来安排你自己,我叶某人,不但不能指手画脚,而且还得作壁上观。”叶狼齿笑眯眯地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萧云鹤越来越听不懂了。
“小兄弟,你觉得,我为什么一定要强留你在这里?”叶狼齿问道。
萧云鹤摇头,他怎么知道这个叶狼齿是怎么想的,自己现在想明白了要留下,但是这个叶狼齿是真的没有什么理由要留自己,而且还是要使用这么蛮横的手段,这确实是一桩蹊跷事。
“大将军选中了你,来当他的继承人,执掌这左卫军十二万儿郎。可是你觉得,你现在够资格了吗?”叶狼齿悠悠然道。
“不够,我现在觉得我连一名普通的士兵都不如。”萧云鹤坦然道,他虽然实力不错,但是军队不是简单的江湖,不是好勇斗狠就可以的。这里会有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人厮杀,一人之力在这里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滴进去连个水泡都不会起来。
将为兵之胆,这十几万人的进退生死,全都掌握在主将一人的手中。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进退有据,遇到突发情况如何随机应变,战事不利时如何壮士断腕,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马虎不得的。因为只要有一个地方出了纰漏,就有可能累得上万人辜丧命,满盘皆输。
棋盘输了还可以推倒重来,而战斗要是败了,根本没有任何的机会去挽回。
兵卒只需要奋勇杀敌,令行禁止,听从将官的指令行事便可。而中层的将官们,也只需要将上层传递过来的指令一级级地下达,是好是坏不需要自己去权衡考量,只需要依令行事即可。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但那只是普通军人的天职。
一军的主将,他没有命令需要去服从,他就是全军上下命令的制定者和决策者。全军上下成千上万的士卒,全都听从他一人的号令,攻则杀戮成血海,退则步步为营有定计。这是一种莫大的权力,是一种荣耀,同时也是一种如山般沉重的压力,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一言可决人生死,那是一种上位者的尊享权力,是享受。而一将之言,所决的,是千万人的生死。这也可以是一种享受,但是比享受多的,还是那常人法想象的压力。
战场上的形势变幻莫测,就算有着最完善的情报系统,也法将战场上扑朔迷离的各种变数都收入眼底。两军交战就像是一场赌博,就算是最足智多谋最能征善战的将军,都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以百分百地拿下对手。战场上的事情充满了未知的变数,一个小小的变化,都有可能将一场大战的结局改写。
这是战争的魅力之所在,为将之道统兵之术,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高深的艺术。但是这种艺术要掌握起来实在是太难了,它不但需要天分,还需要实战的磨练,需要那么一点点机缘,还有那么一点点悟性。
能真正掌握到战争精髓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自古以来留下的各类兵书汗牛充栋,可是百战百胜的名将,却是寥寥几。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不但说明了名将的稀少,也说明了为将者的不易。
萧云鹤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做到宇文轩那样的大将军的地步,即使是叶狼齿现在告诉他,宇文轩选择了他做继承人,执掌左卫军的大权,在他的心里,依然觉得这像是一个梦幻般不真实的谎言。
杀人放火的事,萧云鹤早已经不知道干过多少次了,他早已经麻木了。但是一旦让他指挥成千上万的人去集体杀人放火,他的心里,就不得不颤抖起来。
知者畏,年少知的轻狂少年,可能在童稚时向往金戈铁马的铁血生涯,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跨上战马,指挥千军万马去血战一场,酣畅淋漓地挥洒一腔热血。
郁郁不得志的文人骚客,酒酣耳热之时,也会以花团锦簇的锦绣文章,畅想一下自己的未来,可以横刀立马开疆拓土。
刀剑,鲜血,战场,这几个字眼组合在一起,足以让每一个还没有失去热血失去理想的男人,去所顾忌地向往的。
但是那始终只是外行人聊之时的幻想,真的踏上了这片战场,真的有了机会去实现这一个热血的梦想,你就会明白那热血背后的沉重压力。
战争是热血的,但是为将者,最重要的却是冷静,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冷静。不管发生何种变故,不管遇到何种恶劣的险境,为将者都不能惊慌失措,都必须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超凡定力。
因为全军上下所有人的行止生死,其实都是由为将者一人所决定的。士兵们可以乱,将官们可以慌,为将者却绝对不可以慌乱。将为兵之胆,一旦主将都慌乱地没了分寸,全军上下,也就没有人还可以保持镇定,这场仗也必输疑了。
萧云鹤儿时也曾向往过统率千军万马沙场争雄的热血场面,这一回跟随宇文轩来到北疆投军,不只是想要借战场磨练自己,同时也是想着能圆儿时的这一个梦想。
来到这里几个月,萧云鹤虽然还没有真正的参与到千军万马对阵厮杀的场面,却也已经亲身体验过了战场的残酷。
卢桑说的很对,这是恶魔的战场。在这里,敌我双方或许目标完全不同,但是他们所要追求的,其实是一样的。那就是活下去,两方的士兵不管人数有多少,心里想着的就是让自己活下去。
而战场的法则就是,要活下去就得让敌人活不下去,如果不能剥夺掉敌人活下去的权利,自己的命,也就没了。
没有那些文人骚客所畅想的那样豪情万丈,也没有轻狂少年所幻想的那样热血沸腾。这里的每一刻,都在挥洒着热血。但是它的主色调,却是冷酷到情的残忍。
生命在这里是如此的轻贱,稍微一个疏忽,一条命就没了。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还是低微如草芥的小卒子,所有人在战争面前,都是一样的,都是平等的,都是一样的脆弱。
生命是宝贵的,自己一人的性命,每个人都视之为天下最可贵的珍宝。而当千千万万的人的性命,都攥在了你的手里。你是不是还有勇气,舞动那决定一切的令旗,去决定包括自己在内的千万人的生死?
萧云鹤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勇气,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嫩太嫩,所要学习的东西,还太多太多了。战争不是挥舞拳头不管不顾地血勇之气就可以应对的,它需要经验,需要能力,需要千锤百炼才能铸就的大智慧。
宇文轩应该有这个智慧,但是萧云鹤,他很确定,至少现在,自己还没有这个智慧。
“你倒是很坦诚,很好,能看到别人的缺点,那不算什么。能看到自己身上的缺点,还能毫不避讳地与人说,这就是一个难能可贵的优点!你说的没错,就算现在大将军亲自把大将军的位子让给你,你也坐不稳。我叶某人,第一个就要站出来反对!你有资格成为大将军的继承人,但是现在,你还没有那个资格!”叶狼齿毫不避讳地说道,一点面子都没有给萧云鹤留。
萧云鹤并不着恼,相反,他很喜欢叶狼齿这样直爽的性格。没有拐弯抹角,一言一语皆是出自肺腑,听到什么就是什么,不需要费尽心机去揣测背后是不是另有深意,跟这样的人相处,或许有时候会让人窝火,但却会让人感觉到轻松,可以让人放下一切去同样地坦诚相待。
\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