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十八万吐蕃大军,被冲杀而来的飞龙骑明显分割成了两部分。之前投入攻城战的前军,自然是无法逃脱。赤松德赞跑得够快,在唐军形成合围分割之前就已经跑到了后军。他带着十余万人紧急朝东北方向撤退。吐蕃人的营寨长达数十里,后军蒙受的冲击还不是很大。其实,以吐蕃人现在的兵力状况,要翻身再战反扑,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只不过久经沙场老谋深算的赤松德赞,明白一个道理。现在,吐蕃大军的气势完全落了下风,想要生硬的扳回战局,必定要付出数倍的代价,这是极不划算的。而且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的军粮不多了。顶得了现在一时,但绝对无法长久的支撑。维州无法拿下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现在他最想要做到的是,最大程度的保存实力。
所以,战场上出现了颇为诡异的一幕:七八万疲惫不堪的唐军,将十余万吐蕃人打跑了。而且,他们还留下了一支尾巴----约有四五万吐蕃残兵陷落在唐军的包围圈里。
赤松德赞使了一招壁虎惯用的手段----断尾逃生。舍弃了四五万大军拖住凶猛的唐军,为大部撤离赢取时间。
维州以北到乌蒙山一带,数十里的大战场上鏖战不休。陷落在包围圈中的吐蕃人,绝望的做出了最后的抵抗。飞龙骑这支生力军,飞快的抢先完成了合围,将这四五万人马圈了起来,只待剿杀。萧云鹤给高固下令,让他与宋良臣一定要严防死堵大金川峡谷与乌蒙南麓的缺口,绝不能让一个吐蕃人再从这里逃走。与此同时。马勋与异牟寻率领的步兵联军,快速地赶杀了过来。四五万柄大刀,开始了一场大屠杀。
战局基本稳定,萧云鹤这才没有亲自冲锋陷陷阵了。他已经到了乌蒙山的半山腰,居高凭下的审视着整个大战场。
方圆数十里的大战场上,没有一个火把。因为所有人都是天黑之前开始战斗,根本没有作出夜战的准备。半空中重云密布阴风怒号。星月无光。在半山腰上,也看不清什么状况。萧云鹤只得连连派出身边的斥侯哨探,不断打探战阵中的消息。
已是深夜时分,乌蒙山中寒气逼人。冲杀了一整天,所有地衣襟都被汗透了好几次。萧云鹤站在那里不禁时时的哆嗦。在他身旁。墨衣早已是冻得嘴唇发紫紧紧的裹住了战袍。萧云鹤让人升起了几处大火堆,这才好歹暖和了一些。这个时候,他身上负的几处伤又有些发疼了。检视一下身上,胸前、腹间有明光胸甲保护,要害未尝受伤。可是肩膀、手臂、大腿和背后。都留下了或大或小的十几处伤疤。背后更是还有一根箭簇穿透了铠甲插在肉里。好在有战袍和铠甲挡去了大半力道,只是没入了一部份,并没伤及筋脉骨骼。厮杀冲动地时候倒没感觉这些伤有多疼。这时平静下来才感觉有些疼痛难忍。一路看萧云鹤艰难的卸下了铠甲,找来了军中的军医,将伤口做了一下临时包扎处理。也是万幸,那些刀箭并没有粹毒,也没有伤及到任何要害。大大小小的包扎了十几处,感觉整个人那被捆成了棕子一般。墨衣早就就泪流满面几乎成了一个泪人,可她又不敢哭出声来,更不敢亲眼去看汉王身上的伤口。只能躲到了一边悄悄地掉泪。
不久以后。派出去的各路斥侯回报消息说,赤松德赞率领大部分吐蕃兵马,已经沿乌蒙山东麓急速撤退,任何粮草辎重都没有携带,走得极快。被包围在阵中的吐蕃兵马。约有五万人。
收到这个消息,萧云鹤不由得就皱起也眉头:赤松德赞。还真是个心狠手辣地大枭雄!他居然置自己的五万大军于不顾,率领大部份人逃命去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现在仍然有十万大军。要是让他回到吐谷楚彦一带休整好了兵马,到时候仍然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可是萧云鹤也很清楚,仗打到这份上,已经是能够堪称奇迹了!唐军用不怕死不要命的打法,跟赤松德赞火拼了一场,赢了一场不可能赢得的惨烈胜利。现在,唐军已经是身衰力竭强弩之末。要再转追击百里去踢赤松德赞的屁股,显然是不明智的。
萧云鹤重新披上了战甲,让斥侯去传令各军,尽快剿灭包围圈中的吐蕃兵马,然后撤回维州。
胜是胜了,可这是一场代价极大地惨胜。典型的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这一战后,赤松德赞固然是颜面尽失大伤元气,唐军也同样是伤筋动骨,并不见得比他好过多少。
大战仍在进行。阵中的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到了虚脱的边缘。连生猛的飞龙骑,在激战了二个多时辰以后也纷纷气喘如牛。吐蕃人被剿杀过半,仍然还有二三万人在负隅顽抗。而赤松德赞,则是已经逃到了数十里开外,完全摆脱了唐军地攻击范围。
正当战局胶着时,又一股唐军大吼着冲杀了进来。武元衡大胆的将维州城中地一两万守城步兵,抽调了大半出来参加围歼战。这一万多人可就来得及时了。他们全是体力充沛的生力军,对付崩溃边缘的吐蕃残兵,简直可以以一挡十。
得到援军到来的消息,萧云鹤暗自吁了一口气。虽然这场围歼战没了什么大的悬念,但是越快越早的完成,自己就能越少一些损失。武元衡的确是一个冷静而又有胆气的人,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决定,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决断下来的。毕竟现在战局还不是太明朗,维州的防务仍然重要。
天露微明,凌晨时分。这一场大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几万具残骸,横尸战场。最后的近万名吐蕃士兵,在精神崩溃之下无奈投降。
大金川地怒涛。完全变成了赤红色。无数的尸体被扔到了河里,几乎就要阻断了水流。乌蒙山的每一寸草木土地,全被鲜血浸染。半空中,浓厚的血腥味笼罩一切。风吹起来,几乎就能看到半空都是一阵蒙蒙的血汽在蒸腾。
没有人欢呼。因为只要是参加了这一场大战的人,几乎都已经是麻木。胜败已经无足轻重。入眼所见,都是仇人与兄弟的尸体。死亡与血腥。让每个人地精神都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天色终于大亮,一轮红日从东方跃出,撒下万道金光。朝阳的光辉映到了萧云鹤残缺的黄金战甲之上,折射出凌厉与耀眼的光芒。
这是一场得之不易、梦寐以求地巨大胜利。可是萧云鹤,几乎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欢喜。
几万具尸体。冰冷的躺在他的眼前,他的脚下。放眼望去,数十里大战场上,死气沉沉,血海尸山。每个人地心头。都像是被一场大石板给压住了,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平缓着自己的心情。毕竟是身经百战。他清楚,现在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虚脱、盲目和麻木。对死亡的本能恐惧,会让更多幸存下来地人从此心有余悸。但与此同时,凡是经历了这场巨大战役的战士,从体格到胆魄,都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烈火粹炼。
成了真正合格的军人与勇士。
剑川军,浴火重生。从此成了真正的铁血悍师!
青骓马休息了整整半夜,总算是回复了一些精气神。萧云鹤又翻身骑上了他,重披那领支离破碎的战袍,打着同样残破、凌乱、满是血污的李字帅旗,走下了乌蒙山半山腰。出现在了战阵中。
一万多余吐蕃俘虏,全被绑了个结实。圈在了一起。他们个个瘫坐在地上,低压着头,比死人还要死气沉沉。
最后赶来的参战地维州城步兵,正在清理战场,救助伤员。飞龙骑、蛮兵联军与萧云鹤手下的兵马,则是完全虚脱,正在缓步朝维州城撤离。
那些挺着长枪、提着大刀年押俘虏的唐军,个个脸上怒气充盈。萧云鹤刚刚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历来军纪肃严的唐军居然集休狂怒地吼叫:“大人,下令吧!”
“杀光这群杂碎!”
巨大的声浪层层袭卷而来。正在撤退地唐军将士们纷纷惊愕的看向这边。他们心中的愤怒,再次被勾起----玄门关前,被无辜斩杀的三千汉人的鲜血,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许多拄着刀枪缓步艰难行走的唐军,瞬间又有了莫可名状的力量。他们大步奔了回来,将战俘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齐大声呼喊“杀光他们!杀了他们!”
萧云鹤面色冷峻,骑在马上静静的看着群情激昂的士兵。他清楚的知道,连续数月的战役,数万人丧命的大决战,让所有人的心中积压了太多的压力。这种压力,足以让人崩溃与狂暴。谁也不能保证,今天所谓的凯旋之后,军中会不会发生营啸。因为愤怒与对死亡的本能恐惧,已经积压得太深太深,而且从来没有发泄出来过。
要宣泄这种压力与恐惧,方法无外乎几种。一是请军妓来帮忙,让这些男人舒缓压力放松神经。就现在这种情况来看,这显然是难以办到的。虽然唐军军中默认可以狎妓,但自从萧云鹤入蜀后,大力打击花酒猥妓的靡靡风气,剑川军中也明令禁止了这一做法,蜀中妓子也变得极少了。另外一个法子,就是杀戮……用杀戮与掠夺,来让战士们缓解压力与愤怒!
怒吼声越来越大,排山倒海。将萧云鹤身边的那一面残破的李字帅旗,都吹得鼓动飞扬起来。
宋良臣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楚彦身上下鲜血横流,插了六七根断箭在身上。新旧的鲜血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同颜色的残渍,连头发都因淋满了鲜血而变得根根竖起。
乍眼一眼,简直就是一个血池里冲出来的吃人怪兽!
宋良臣跳下马来,扔了铁棒就跑到萧云鹤马前。这个粗莽如牛的汉子,冲着萧云鹤的马就跪倒了下去,声如巨雷的号哭道:“大人,下令吧!杀了这群***,为无辜被屠的汉人百姓报仇哇!”说罢,就用他的大黑头在地上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所有唐军,全部跪下,一起磕头。
----“大人,下令吧!”
萧云鹤跳落下马来,将宋良臣扶住,拉了起来。
看着他身上仍然在流着鲜血的伤口和插在皮肉里的残箭,听着数万唐军将士震耳欲聋的狂吼声,萧云鹤的心都在惊颤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扬起手来:“杀!!!----”
“杀!!!----所有人同时欢呼一般的怒吼起来。
被圈在人群人的吐蕃俘虏,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
无数的刀枪箭矢,朝他们扑面而去。
狂暴的唐军将士,开始了近乎于惨无人道的大屠杀……
宋良臣眼泪横流,赤手空拳的冲进了俘虏堆里。将一名吐蕃俘虏生生的举过了头顶,大声怒吼的从半空中狠狠砸了下来。
脑浆迸裂、粉身碎骨!
那名吐蕃俘虏惨烈的大叫、疯狂的抽搐。宋良臣大步上前,对着他的头胪死命的连连踩踏,几乎就要将那颗人头踩成了面饼。
墨衣终于忍不住,跑到一边恶心恶胆的呕吐起来。
萧云鹤的眼角也是一阵抽搐,感觉一阵触目惊心。现在的唐军,哪里还像是纪律严明的王师……简直都成了患上失心疯的暴徒、狂人!
这,就是战争。
两天以后,艳阳高照,日上三竿。
萧云鹤睡了个饱足,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眼就看到墨衣坐在自己的榻边,秀眉微颦面容愁苦。二人眼神相对,墨衣露出了一个微笑:“醒啦?睡得好么?”
“很好。几个月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萧云鹤伸起懒腰,却感觉身上传来一阵皮肉撕疼,原来是扯动了包扎着的伤口。[棉花糖]他哎哟哟的叫唤了几声,惊得墨衣一阵花枝乱颤般的将他扶住了,连声急道:“别动、别动!”
萧云鹤坐起身来,冷不防的在墨衣脸上亲了一口,呵呵的笑道:“没事。吓唬你的。”
墨衣满副担忧的瞪了他一眼,将他身上的衣服褪了下来看了几眼,说道:“该换药了。幸好这两天休息得还算好,伤口都结痂了。不过等下换药的时候会有点疼,你可得忍着点。”
“嗯,来吧。”萧云鹤咬着牙,任凭墨衣慢慢的揭开身上的十几条绑带。大小的伤口,已经结上了血痂,撕绷带的时候还真的挺疼。当时在战阵中厮杀的时候,仿佛都没有这样明显的感觉。这两天来,从虚脱边缘走回来的萧云鹤,在服用了安神剂后,猛睡了二天好觉。总算将亏虚的体力补回来了一些。至于那些皮外伤,倒还不是很严重。也幸好现在天气比较凉,没有那么容易贯脓溃烂。外服内敷了一些药物后,恢复得还算不错。
墨衣细心的给他身上十几处伤口换上了药,又重新打上了绷带,然后披上了衣服。萧云鹤感觉自己又被绑成了一个棕子一般,体态动作都变得僵硬。
墨衣取来了饭食,二人坐下来一起享用。连续多日和战士们一起吃粗茶淡饭啃干粮,现在居然能喝上一盅鸡汤,萧云鹤顿时感觉食指大动。和墨衣二人将一只清炖的老母鸡吃得连汤都不剩了。看到汉王这副样子。墨衣露出了宛如慈母一般的微笑,十分的满足。这两天来她一直衣不解带的从旁伺候,见到他身上的伤疤可没少掉泪珠子。现在那个男人又变得生龙活虎了,她心里暗自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