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新皇登基之后,帝都之内七天欢庆。张上任京兆尹之后,各项工作开展得还是不错。现在国都城里已经不需要军队来维持治安了,一切井然有条。仕人百姓们在欢庆日热热闹闹玩乐了好几天,也没有发生任何的‘骚’‘乱’和案件。
这几天的时间里,萧云鹤也在太极宫麟德殿里接待各国来的使臣和朝臣皇亲。每日饮宴谢客推杯换盏,着实的当了几天酒‘肉’皇帝。南方的南诏、东‘女’国、骠国,北方的回鹘东面的新罗,都来了使臣。
唯独吐蕃人的使臣未见踪影。算起来,尚结赞也被放回来有几个月了。吐蕃人如果愿意和盟的话,这时候也该派人前来了。
萧云鹤心中暗自有些不满:赤松德赞,莫非你还真是铁了心要跟我耗到底,不顾后果的继续争斗下去么?
结果,赤松德赞当然不是那么一个草包而又莽撞的人。到了欢庆的第六天,吐蕃使臣团三十余人,终于抵达了国都,进宫拜见新皇。
麟德殿里,萧云鹤高坐在龙椅之上,左右文武百官‘侍’立在旁。他透过十二珠帘看着走上前来的吐蕃使臣,不由得心中一笑:来的还是个熟人,呵呵!
吐蕃使臣昂首‘挺’‘胸’大步走上了前来,举目向上看了一眼,正好迎到萧云鹤有些凌厉的目光。使臣迅速的低下了头,一手抚‘胸’弯腰行礼:“吐蕃使臣尚悉东赞,奉赤松赞普之命前来恭贺大齐皇帝陛下登基龙御天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李晟冷笑一声,说道:“尚悉东赞,你既为外‘交’使臣,理当懂得我大齐的礼节。见了皇帝陛下,为何不拜?”
“这!……”尚悉东赞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认得是李晟,心里也暗自有些发怵。犹豫了一下。双‘腿’一弯跪倒下来,再次说道:“吐蕃使臣尚悉东赞,奉赤松赞普之命前来恭贺大齐皇帝陛下登基龙御天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云鹤微微一笑:“免礼,平身。来人,给尚悉东赞赐座赐酒。”
尚悉东赞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弯腰谢道:“多谢皇帝陛下。”
“尚悉东赞,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萧云鹤面带微笑的说道,“赤松赞普最近也还好么?”
尚悉东赞微微怔了一怔,回道:“托皇帝陛下鸿福,微臣向来很好。赤松赞普福比天高,就如同高原上的雄鹰一样强健。”
“那便好。”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至从大金川一别后,我与赤松赞普也有些年头没有打过照面了,心中对他甚是挂念。尚悉东赞,你不远千里来我大齐。一路辛苦了。稍后请你下榻鸿胪寺,我会让他们好生招待你,保证让你宾至如归。”
“多谢皇帝陛下!”尚悉东赞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一来他曾在第一次西川之战时被眼前这个皇帝生擒过。二来,大齐皇帝有意说起大金川一别,意思就是指第二次西川保卫战的时候赤松德赞弃军逃跑的事情。这两件事情说起来都是吐蕃人地耻辱,尚悉东赞心里感觉有些憋屈,底气也有些不足了。相反,满朝的大齐臣工,则是个个扬眉吐气志得意满。
尚悉东赞按捺下心中的不满和郁闷,平静的说道:“赤松赞普派微臣来。一是恭贺皇帝陛下登基为帝,并委派臣送来了献给皇帝陛下、皇妃和皇子、皇‘女’的礼物。请皇帝陛下准许微臣将礼物献上来。”
萧云鹤点一点头:“准。”
尚悉东赞走到麟德殿‘门’口对外面扬了一下手,五个吐蕃随从各自托着一个盒子走了上来。尚悉东赞拿起第一个又长又扁的盒子说道:“皇帝陛下,这是赤松赞普赚送给你的礼物----宝雕弓一把。当年赤松赞普请皇帝陛下在维州城外相会,皇帝陛下地神‘射’让赤松赞普十分的敬佩。在我们吐蕃。宝刀雕弓从来只赚送给真正的勇士----所以,赤松赞普特意挑选了自己最喜爱的一柄宝雕弓。赚送给大齐的皇帝陛下。”
俱文珍快步走上前来,接过了尚悉东赞手中地盒子并当众打开。果然是一柄制作‘精’良华丽无比的宝石七彩弓,连李晟看了都连连点头称赞:“的确是好弓。”
萧云鹤端坐于龙椅之上微微笑了一笑:“多谢赤松赞普的一番美意。”
尚悉东赞谦恭的弯腰回了一礼,又拿起另外两个盒子,从其中取出了两条光彩夺目地项链,说道:“这是用我们吐蕃特产的玛瑙石和手工打制的金片银丝,做成地项链。下面的这颗宝石坠子,和我们吐蕃王妃的坠子一样的大。在吐蕃,同样这样大的宝石仅此二颗。赤松赞普特意将这两串项链赠送给大齐皇帝陛下的两位爱妃,以表心意。”
众人看着那两串项链,的确是华丽异常,想必肯定是价值连城。项链下的两颗蓝‘色’宝石,通透光亮,定然不是凡品。而且吐蕃人地项链,比中原的要大许多,颇有几分粗犷的气息,别有一番风味。
“多谢。”萧云鹤依旧笑容淡淡,让俱文珍收下了这两份厚礼。
另外给皇子、皇‘女’赠送的礼物,也无外乎是金银珠宝,和一些从吐蕃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看得出,赤松德赞为了准备这几份礼物还是费了一些心思地。
萧云鹤心中却在暗自寻思:吐蕃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这几十年来,他们除了不停的向唐廷勒索东西,什么时候主动献过宝?看来这一次,他们是有所求而来。
“尚悉东赞,请回复赤松赞普,朕对他送地礼物非常的喜欢。稍后,朕会派皇宫内苑监的总管俱文珍,给你准备一份回礼,也给赤松赞普及其家人回礼。”萧云鹤说道,“另请回复赤松赞普。但愿我们两国从此能够尽弃前嫌,和平相处。”
尚悉东赞弯腰拜了下来,郑重的说道:“微臣一定将皇帝陛下的言辞转达给赤松赞普。微臣此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为大齐与吐蕃盟好,缔结盟约而来。赤松赞普让微臣转告皇帝陛下,这一次地和盟,我吐蕃很有诚意。希望大齐也能坦承相待。”
“很好。”萧云鹤轻挑嘴角,微微一笑,说道,“两国修好,从此永罢干戈。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福泽千秋的大事。我们大齐从来都是主倡和平并爱好和平的。对于和盟一事,我们的态度相当明确----十分的赞同。”
“皇帝陛下圣明!”尚悉东赞恭恭敬敬的拜倒下来,宛如朝圣一般双臂摊开,前半身都匍到了地上,口中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臣工也一起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萧云鹤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伸开双臂让众人起身。待尚悉东赞站起以后,萧云鹤对他说道:“尚悉东赞,关于和盟之事。不能仓促。我们要定下详细的和盟条约,今后对双方也好有个约束和警醒。接下来地几天里,就请你在鸿胪寺小住几日,我会派弘文馆的宰相和大臣们去和你商量和盟细则。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微臣一切听众皇帝陛下的旨令行事。”尚悉东赞拜了一拜,然后有些犹豫的仰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帝,开口说道:“临行之时,赤松赞普还叮嘱了微臣一件事情,要微臣在商议和盟之时。顺便提上一提。”
萧云鹤眉头微微一皱:“但说无妨。”
尚悉东赞咽了一口唾沫,弯下腰来看着自己地脚尖,说道:“赤松赞普有一子年方十五,尚未婚娶。赤松赞普知悉唐人‘女’子美丽大方,李室皇‘女’更是温情婉约博学多才。现有意向皇帝陛下下聘。请皇帝陛下嫁一宗室‘女’子入吐蕃,作为吐蕃王子正室。”
“和亲?”满朝臣子们几乎同时低声说出了这两个字来。随即引起了一阵轻轻的‘骚’动。
萧云鹤也是眉头一拧,扬了扬手镇定自若的说道:“婚嫁之事,本是儿‘女’家事。但若牵扯到两国外‘交’,就是国之大事。尚悉东赞,这件事情,请容朕下朝之后与太上皇及诸位皇族长者略作商议,才能给你答复。在此之前,你就安心在鸿胪寺歇息着吧,弘文馆的宰相大臣们,也会来找你一起商议和盟细则的。”
尚悉东赞地心里一阵砰砰的跳,这时急忙拜谢下来:“多谢皇帝陛下!”他明白,当今大齐的皇帝,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好欺负地软蛋。皇帝没有当场怒斥拒绝,他已经在心中大呼幸运。这个强势而又霸道的王者,会答应赤松赞普的这个请求吗?两个当世枭雄过招,却把我这个可怜人夹在中间受罪,真是有苦难言……
国事商谈,就此告一段落。麟德殿里摆起了宴席,一阵歌舞升平。尚悉东赞那颗悬着的心,也渐渐回落了下来,安心的欣赏起了歌舞。几个美人献过舞典后,突然换上来一批甲士,个个执刀立戟跳起了军舞。曲调也换成了慷慨‘激’昂的军乐。
尚悉东赞心里一阵阵惊讶,还以为遇上了鸿‘门’宴。正在这时,武元衡上来敬酒。二人喝过了一杯,武元衡说道:“尚悉东赞大人,以为此舞此曲如何?”
“呃,这……雄壮,美妙。颇有军伍气象。”尚悉东赞吞吐而又尴尬的说道,“在下作为使臣,已经来过大齐数次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雄壮的歌舞。以前每次来所看到地都是美人慢舞。”
武元衡微笑道:“尚悉东赞大人没有见过,也是情理之中。就连在下,也是头一次见。这是我大齐宫廷中流传甚广的一首舞曲《秦王破阵乐》。天宝年间,此曲被擅长曲谱的玄宗皇帝修改成了‘阴’柔与华美的舞曲,献舞的也是官廷舞‘女’。当今圣上登基之后,亲自谱曲改编舞蹈,让一百二十八名甲士参演《秦王破阵乐》,殿外二千名将士击鼓配乐。这仿佛让人回到了唐初贞观之时啊!”
“这就是真正地《秦王破阵乐》吗?”尚悉东赞有些惊愕的说道,“相传,这是大齐太宗皇帝传下来地……时隔百余年之后,在下居然能够目睹真正的《秦王破阵乐》舞曲!皇帝陛下文武双全居然还会谱曲编舞,当真是当世之奇才啊!”
武元衡微笑道:“皇帝陛下的文治武功与诗辞曲画,丝毫不输给任何一人。他的一手飞白书,令当朝鸿儒姜公辅与孔巢父都叹为观止,惊呼颇具太宗皇帝神韵。他与皇妃合奏的琴曲,就连宫廷乐师也暗自惭愧。所以说,当今大齐的皇帝陛下,当真是天纵其才无人可及。尚悉东赞唯唯诺诺的弯腰拜道:“那是、那是……”心中暗自道:想不到这个李漠,还有这些能耐……武元衡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想暗示我最好不要跟李漠横着来或是耍‘花’样?的确,相比于那样出‘色’的一个王者,我这样的角‘色’的确是渺小了一点。或许,只有赤松赞普才能和他面对面的较量……
麟德殿的宴席散后,萧云鹤径直就去了弘文馆。他连夜将李晟、陆贽、薛存诚、武元衡四人召集了来,商议与吐蕃和盟的大事。
“你们都说说,对吐蕃和盟这件事情怎么看。”萧云鹤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尤其是,针对和亲这件事情。”
李晟、武元衡、薛存诚与陆贽这四个人当中,唯有李晟的资格最老,品衔也最高。皇帝既然发问了,也自然应该是李晟先站出来说话。
李晟也不推脱,站出来拱手拜了一拜,说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必答应吐蕃的和亲。”
萧云鹤不动声‘色’,说道:“说说你的理由。”
“是。”李晟说道,“从大齐开国武德年间起,仡今已有百余年。这百余年来,大齐与吐蕃争斗不休,且战且和。这些年来,我大齐嫁入吐蕃的皇族‘女’子与王公大臣们的‘女’儿,已不下百余人。最著名的文成公主,当年也不过给汉蕃两族带来三十年的和平。当今吐蕃的赞普,其生母还是大齐的金城公主。如果和亲真的能缓解矛盾带来和平,那么高原上的铁骑就不会时常欺凌践踏我中原子民了。吐蕃人生‘性’多变没有诚信可言。我大齐汉民受礼仪教化却是一直一厢情愿的相信疏不间亲,以为与吐蕃结成亲家,就可以息事宁人。可事实上,我们尽是干的赔本的买卖。每一次和亲,我们都要带去大量的嫁妆,以显示我泱泱大国的天朝气象。金银珠宝倒也罢了,还有大量的书籍、工匠、技师。我们大汉民族优秀的文化与智慧,全都毫不保留的传授给了他们。结果,吐蕃人却用从我们这里得到了财富武装自己,用从我们这里学到了知识来对付我们。更何况,远嫁到吐蕃高原荒蛮之地的‘女’人,孤身置于千里之外,过的也不是她们想要的生活。虽然‘女’子低贱,但好歹是皇帝陛下的同宗骨血。倘若将来两国再生战事,这些‘女’子的生死祸富无从保障,她们受辱,无疑也会让皇帝陛下脸上无光;倘若吐蕃人以这些‘女’子作为要挟。阵前的将军们也会投鼠忌器左右为难。因此,微臣以为当前这种情况下,我们大可不必答应他们的和亲请求。之前陛下在西川两败赤松德赞,我们完全有底气这么做。”
萧云鹤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发表意见,转而看向陆贽和薛存诚:“你们这两个谏议大夫,有什么意见?”
陆贽是宰相。薛存诚自然也不好抢在他前面。于是陆贽先开腔说道:“陛下,微臣以为,和亲一事事关重大,不可感情用事。李相公注:相公,唐时只用来口头尊称宰相。其他皆是误用所言,不无道理。但微臣却认为,当下和亲,是一件很划算也很有利地事情。”
“理由。”萧云鹤静静的看着陆贽。
陆贽侃侃说道:“皇帝陛下新御天下,国力不济百废待兴。眼下最需要的。是偃武修文,休养生息。和平的环境,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李相公所说的。是大齐近百余年来的现状,道出了和亲之中的许多弊端,微臣也深表赞同。但是,和亲最大地一个好处,却是能够稳固和平。纵然是有百害而唯有此一利,也不妨照此行事一回。取大舍小,顾全大局,方是国君之所为。一些‘私’人的感情。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陆贽话音刚落,薛存诚就忍不住开口说道:“陆相公,照你说来,皇帝陛下与李相公,都是在感情用事了?这要算起来。我们大齐子民谁不与吐蕃人有切骨之仇恨?从安史之‘乱’起,吐蕃人欺凌我大齐的事情还少么?他们霸占皇城妄立伪帝。掳我子民占我江山,就在皇帝陛下登基以前,他们的使者甚至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咆哮威胁我大齐的皇帝和满朝臣工!要说感情用事,我地态度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与吐蕃决一死战罢了!但是我们都知道,现在大齐打不起仗了,和平难能可贵。不过,我依然反对和亲!理由,与李相公所说相差无几。另外我再加上一条:要是皇帝陛下的姐妹嫁给了赤松德赞的儿子,那皇帝陛下岂不是也成了赤松德赞的晚辈?赤松德赞本来就是大齐公主的儿子,和大齐是舅甥关系。现在又嫁个皇室‘女’给他儿子,有**之嫌。所以,断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