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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秦拓就发烧了。
颂清将他从玻璃箱里救出来的时候,他浑身发烫,烫得颂清对于人鱼更加厌恶。听到颂清的脚步声,人鱼探出头,对着颂清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容,他哼了两声,浅浅的音波让颂清反射性的侧开头,虽然不知道他在表达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人鱼潜在水里,尾巴上下晃动,显然心情很好,他侧过头闻了闻水里的味道,那股甜腻腻的味道还没有完全散去,勾得肚里的馋虫又开始不满叫嚣。
那天之后,他又回到了饿肚子的阶段。他也不闹,乖乖的呆在水里,偶尔看着那个排水的小孔发呆,让前来查看的下属差点迷了眼。撇开颂清极度的厌恶,大多数人都未见过人鱼,这种传说中妖艳至极的生物,大概只有滨溪人才会信奉,他们对于人鱼有着极高的敬仰,凡事都以人鱼的意愿为主,即便许多人都嘲讽他们脑子发疯,陷入迷信的世界,他们依旧坚定的信仰,从未动摇,并且这份信念一代代下传,奇怪的是年轻一辈的也十分相信,连带着那一片对于海域的管辖非常严格。
而现在,在这间密闭昏暗的房间里,借着那一道幽光,便能看见人鱼倚在一角,黑色长发披散在圆润的肩膀,露出赤裸白皙的上半身,那是常年潜在深海里的颜色,虽然诱人,但腹部和手臂的肌肉很结实,很难让人误认为是雌性人鱼。
那条巨大的鱼尾巴微微蜷缩,尾尖还小心地戳着洞口,惹得换水的人又放缓了动作,让水流流得更慢。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所吸引,从腰间晶蓝色的鱼鳞渐渐往下,直到鱼鳞变成墨黑,每一寸都是那么的迷人。
人鱼仿佛是感受到了人类的目光,他侧过头盯着那些人类,难得友好地笑了笑,甚至发出轻轻的音波,诱着人类靠近。下属咽了咽口水,他的眼前再没有其他人,只有这一条人鱼——之前一直碍于他的厉害不敢抬头看,现在仔细瞧着……
恍惚间,他竟然已经走到玻璃箱前,刚借助梯子的力量上去,就听见耳边传来颂清严厉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这声音瞬间惊醒了下属,他吓得从小梯子上掉下来,连摔了好几个跟头,再睁眼时那人鱼脸上哪还有什么笑容!那副冰冷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下属差点跪下,他颤抖地爬向大门,身后传来的剧烈音波让他失去神志,也唤醒了其余陷在幻境中的人。
颂清面色深沉地打开大门,他面色惨白,显然也被人鱼的音波攻击到,耳朵里嗡嗡响,什么都听不清楚,但他脸上依旧十分严肃,“都给我出去!”
下属连忙认错离开,留下颂清一个人看着人鱼,他靠近人鱼盯着他的脸,威胁道,“不要以为这里还是海里,什么都由你做主。”
人鱼摇了摇尾巴,神情傲慢,显然不受颂清的威胁,他甚至用尾尖站起来,真正从高处俯看着颂清,咧开嘴发出音波——
【愚蠢。】
【废物。】
说完他钻进水里,任由水漫过他的身躯,只露出一个弧度优美的后背,用背影嘲讽颂清。颂清没有多深入的了解人鱼,听不懂人鱼发出的音波,他沉住气转身出门,对着门口的下属道,“做好你们自己的本职工作,再有这样的差错,全部喂狗去吧!”
下属哆嗦着点头,看见颂清上去这才松了一口气,下定注意再也不抬头看人鱼。
秦宅的夜晚格外安静,地下室建立的很坚固,即便有音波对于二楼来讲,也已经变得很轻了。秦拓睡得迷迷糊糊,就连颂清进来都没有听见。
他只感觉到一双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紧接着一个冰袋放了上去,他被那冰冷惊得想睁开眼,但眼皮一直黏着,始终睁不开。意识清醒了一些,他恍惚间听到了他的小人鱼在说话,只是还未来得及深思,就又陷入了沉睡当中。
颂清一直守着秦拓,他看着眼前这张面孔,深深叹了一口气。
外头依旧纷纷扰扰,但这些对于秦拓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退烧后他一直保持着之前的生活习惯,安静地坐在客厅里,一个人便能呆许久。他现在需要的便是时间,等着单啸和颂清处理完商场的事情,等现在的风波过去,他就能带着他的小人鱼去新的地方生活。
娜丽站在秦拓的身后看着他,见他杯里渐空,立马轻手轻脚地又倒入热奶茶,紧接着去小厨房拿了小饼干出来,没有弄出多少声响,就一直安静地伺候。
“快十一月了。”秦拓突然出声,惊得娜丽抬起头,她小心地瞥了一眼秦拓,没有多话。秦拓也不管她,他摸着茶杯,热奶茶透过茶杯传来炽热,暖了手心,“打算继续跟着我,还是离开?”
“跟着秦先生。”娜丽回答。
“你泡的奶茶不错。”秦拓喝了一口,对着娜丽笑了笑,“跟着我当然最好。”
娜丽对上那一双瞳孔,她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每次她在不同位置,说话声音多么轻,秦先生总是能准确对上她的位置,这一份敏感,加上刚才秦拓说的话,都让她感到不安。她有着在其他豪门工作的姐妹,每每提起工作,她们都表示很喜欢,只要明白主顾的喜好,伺
', ' ')('候好他们,就能有不菲的工资。
秦先生很好说话,也很容易满足,她呆在这里三年,工作十分轻松,主人也不计较小细节,按理来说应该是很好的工作,但当她对上秦拓的眼眸时,后背总是会发凉,好像后面匍匐着什么似的。
可眼前的人才十八岁,刚刚成年,不像逝去的秦先生,在他面前会感觉自己被看得干干净净。眼前的秦先生,干净,温和,不会发脾气,他没有入过商场,没有繁杂的人际关系……每次娜丽都用这样的借口说服自己,可现在……
尤其是最近她总感觉有着莫名声响,但是起身查看时却又没有发现异物,这发现让她工作的时候也不敢放松——不知是不是错觉,就算是白天她也能捕捉到这个声音,或高或低,或愤怒。问同伴,也得到一样的答案。
“娜丽,你在怕什么?”秦拓端着茶杯看向窗外,明明是一个瞎子,却好像真的能看见一样。
“没有,先生。”
“无论怕什么,等这里结束,你都不用怕了。”秦拓低声笑了,“我会带你认识新的主人,不过他脾气不太好,没事……有我在就好,只要有我在,他也只能发发小脾气……”
娜丽知道秦先生又开始自言自语,她心里暗忖,新主人?是少夫人么?可,她从来没见过秦先生出远门……除了,除了那次游轮矢事。
她甩甩头,警告自己不许乱想。
秦拓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坐姿,耳边若隐若现的音波低低传来,他唇角微勾,颂清大概不会想到,早在十二年之前,他就认识了这一条人鱼,对于自己来说,他的一生为的不过是这条人鱼,瞎了又如何?无权又如何?
他秦拓,只信自己。
娜丽看着坐在椅子上睡着的秦先生,连忙起身去叫颂清,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天气已经开始渐渐变冷,秦拓刚刚退烧,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要是在客厅睡着……可刚走出去没几步,秦拓就从梦境里醒来,脸竟然有些泛白,他揉了揉酸软的手臂,刚要起来,娜丽就跑过去扶住他的手臂,托着他起来。
“秦先生,有电话,是林夫人。”听到是林知书的电话,秦拓的脸色越发苍白,他站稳脚步,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刚接电话,就听见那头传来声音,“拓拓,最近过得怎么样……你突然叫我出国,是出了什么事吗?”
秦拓听着林知书的声音,沉默半晌道,“没有,您放心,一切安好。”
“哎。”林知书应了一声,“你父亲已经有很久没有跟我打电话了,我有点担心他……”
听到这话,秦拓闭上眼睛,他对于秦没并未有多少感情,最深的印象也不过是他带着自己去医院看病,以及把自己放进这个别墅,其余他全未记住。可林知书不一样,对于这个女人,他虽然未放了多少心,但是在自己阴暗面暴露的时候,是她用温柔包裹住自己,因此他并不想伤害这个女人。
“他很好。”放软的声音里依旧带着点生硬,秦拓的喉结上下移动,“无须担心。”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想来是在思考是否还要询问,秦拓握了握话筒,低低说,“母亲,多休息。有时间我会去看你。”
说完这话,秦拓就挂了电话,他伫立在那许久,直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前来,这才回神。
颂清站在他的背后,手臂里挂着一件外套,“是林夫人的电话。”只有林知书的电话,秦拓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颀长的身影微微一僵,良久后他对着颂清轻轻道,“母亲如果知道是我害了他……”
“少爷。”颂清制止,他认真地看着秦拓,安抚着说,“不是你,只是恰巧。”
“既然决定了就不想再想这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秦拓握住颂清的手腕,感受着那件外套披在身上带来的微凉,脑海里却是那时梦境里人鱼嘲讽的音波。
【他。】
【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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