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这种出兵策略,也是冯天养无奈之下的选择。
既然打已无可避免,冯天养能做的,只有将绿营兵对地方上的损害降到最低。
若是让绿营兵将新安县东乡和北乡扫荡一遍,新安县差不多得是十室九空。
还不如自己亲自带兵扫荡,让绿营兵分地固守,免得荼毒四方。
至于给起义军传信,虽有较大风险,但即使事发亦可有团练之中有天地会内应这一理由作为遮掩。
只是希望司马运峰能够说动义军尽快撤离,避免遭遇较大损失。
冯天养却不知道,司马运峰此时和李秀成却因为他的情报产生了新的分歧。
在哨探打探清楚,清军的确在船厂内还隐藏着三千绿营精锐并已经出动后,李秀成和司马运峰都知道,他们已经错失了转移的最佳时机。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虽然双方人数差不多,但对方一半是训练日久的绿营精锐,一半是装备精良的团练。
自己这方只有四五千拿着菜刀和竹竿的精壮汉子,充其量有几杆子抬枪土炮罢了。
真打起来,必定是个全军溃散的结局。
司马运峰的建议议是收拢愿意参加义军的人员,携带物资尽快突围到粤东,然后在那里打开局面,争取支援到闽西和赣南的战局。
但李秀成却提出了另一个让他震惊的计划,就是趁着清妖主力分兵两路出动,意图围歼己方的良机,打一个时间差,集结义军主力,攻破县城或者兵营其中一点,然后直扑河边,捣毁船厂!
“老叔,你且听我一言!”
昨日还颇有些焦急的李秀成今日却稳当了下来,耐着心劝起了司马运峰。
“探子已经打探清楚了,清妖果然如同情报中一样出兵了。所以眼下只有俺的办法,才能救的了咱们这些人,也能救得了城中给咱送情报的那位。”
营寨中依旧是只有李秀成和司马运峰两人,李秀成坐在案几上,神态严肃的开口:
“俺知道,那城中定有你关心的人物,这人能送出这般情报,说不得便是主事几人之一,所以老叔,咱们越是按照他的建议走,他就越危险!”
“咱们在这七里坪待了四五日都未动,偏偏清妖一出兵咱们就动了,还动的这般迅速,这般准确,这不明摆把传消息的人给卖了?“
李秀成越说越冷静,司马运峰也从焦急之中醒悟过来,顾不上责怪李秀成早先不听他的话撤离,专心听起了对方的计划。
“那依你该如何?”
“要么依照俺的意见,执行军令打船厂,但清妖已经提前戒备,咱们这些人怕是全部死在城外也攻不进去,要想让这几千青壮活命,当下只有两条路可走。”
李秀成嘿嘿一笑,居然还有心思卖起了关子,见司马运峰急的要动手,慌忙开口:
“第一条路,就是咱们点起这全部的四千精壮,今日午后动身,然后趁夜摸到那团练宿营地的左近,先以小股兵力骚扰其营地,让其不得休息,主力歇息一宿,然后明日凌晨发动总攻!”
“只要那团练营地的挖不了三重以上的外壕,俺就有七成把握冲垮了他们的阵型,若是兵力配置得当,或许能趁乱捉了他们的县令。”
谈起军事,李秀成身经百战,从一个微末伍长一路被石达开提拔为心腹第一爱将,就连司马运峰也只能选择信服。
“不行!”
司马运峰果断开口否决了这个建议,刚想解释一番,却见李秀成并未追问,而是直接说起了第二条路。
“那就选第二条路,咱们得做好分兵的准备!”
“分兵?”
“对,分兵,俺带着两千精壮,今日正午过后就出兵,赶在天黑之前摸到县城附近,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搅他个鸡犬不宁,然后第二日再大模大样的装作主力围攻县城。”
“那另一路呢?”
“另一路则由老叔您带着,俺给你留下一半精壮,您带着愿意跟咱走的那些人,还有这全部精壮的妇孺老小,傍晚动身,趁着俺大闹天宫的空隙,潜伏在那绿营兵哨所的附近,只要看到对方天明拔寨去支援县城,便不管不顾的掩护着妇孺老小先突出去,转到粤东再说。”
李秀成嘿嘿笑着说出了他的第二个计划。
司马运峰听完后沉默了。
毫无疑问,李秀成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为那些老弱妇孺打开突破口。
“我带第一路去,你带第二路!”
沉默不过数秒,司马运峰果断开口说道。
“老叔,你不成的,你打仗的本事不如俺,这天宫只有俺才搅的动!”
李秀成嘿嘿笑着继续开口。
“你不让俺打第一路,俺啥也不问听你的便是。但老叔你想一想,若是咱们既不打船厂,也不打最弱的那一路,更不打县城,如何洗清给咱报信之人的嫌疑?人家不顾生死的给咱透消息,没有把人家卖了的道理!”
“只有真打县城,打的狠了,甚至俺作为起义军的指挥死在县城下,才算是洗清了那报信人的嫌疑。”
“俺也不会白白抛洒了这些跟着青壮的性命,等到清妖的大兵围上来,俺就自尽,然后下令跟着咱的青壮们都投降,俺估摸着那报信的兄弟权位应是不低,应是有法子让他们活命。”
李秀成说的越来越轻松,已然是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了,见司马运峰依旧有开口与他相换的意思,于是面色一肃,正容开口:
“老叔,俺还有一番话,只能说给你听。便是你到了粤东后,务必找到杨辅清,将手头的人马钱粮都与他,让他尽快攻陷一两座县城,想尽一切办法调动粤北清军东进,给翼王创造战机!这才是俺先前死活要打船厂的原因,俺知道这里是清妖的命根子,不打这里,清妖屯在肇庆府的大兵不会动的!”
一番话说完,李秀成不待司马运峰开口,便直接阔步走出营帐,中气十足的威严下令。
“立旗、擂鼓、聚兵!”
且说冯天养这边,依照原计划出兵之后,一路沿着海岸线向东扫荡,沿途经过了十几个村庄,所到之处虽然多有地主庄园坞堡被打破,但村庄之中却人烟声息反倒更加繁盛了些。
虽然乡民们见到大兵过境免不了的恐惧,但在见到这些兵马不是绿营而是团练,于是便都慢慢镇静下来。
该在田间劳作的劳作,该在村中忙碌的忙碌,只是劳作和忙碌的多为妇孺,村里的男人少了许多。
而在大队人马的周围,果不其然也出现了监视的起义军探子,隔着三五里远远观望,并不靠近。
下午三四点钟左右,冯天养便依照之前和阿方索商量的下令安营扎寨。
先是深挖四道壕沟,其中一道上铺干草,与平地无异。
然后再用民夫大车拉运的圆木竖起寨墙,寨墙里面又一道壕沟和鹿角,最里面才是士兵休息的营帐。
忙碌了两个多时辰,几乎是用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来搭建营寨,终于是达到了阿方索口中一般水平的宿营标准。
用过晚饭,冯天养紧接着按照阿方索的要求,让民夫们烧了百十锅开水,让不负责警戒的所有士兵都轮流用热水洗过了脚。
随后亲自带着卫士检查了各个外壕的所有明暗哨位,又和将巡视了一番各营连休息的情况,清点一番人数确定没有开小差的逃兵,这才回到自己营房准备休息。
许是初次带兵有些兴奋,纵然是满身疲惫,冯天养依旧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三更时分才囫囵睡去,第二天早晨刚刚从起床号声醒来,便接到了一个让他震惊不已的消息。
“义军去打县城了?”
冯天养翻来覆去看着通讯兵送来的纸条。
若非上面的字迹的确是黄胜书写,且用中英文各写了一遍,冯天养简直不敢相信上面的内容是真的。
“禀县尊,确实如此,昨日晚间,义军便兵临城下了,先是击鼓喧哗了半夜,然后纵火焚毁了城西的驿站,还趁夜填平了第一道外壕,人数有好几千之众,今日一早已在填第二道外壕了。”
传令兵一五一十的将了解到的情况详细汇报。
“黄县丞何在?”
“今日一早,已护着老叔公和县尊夫人去兵营了,那农举人和姓段的也带过去了,此信便是县丞在兵营之中写的。”
冯天养顿时安下心来。
守县城的绿营兵只有六百人,军纪还很差,万一县城真的被攻破,义军不一定能伤到三叔和绾娘,但那些溃散的绿营兵反倒是最大危险。
黄胜将两人护送到兵营是最佳选择,那里有自己的五百人驻守,防守面积更小,更利于防守。
“县尊,我们要回去救县城吗?”
几个营长纷纷围了上来,颇为关切的问道。
冯天养顾不得猜测义军为何会围攻县城,只能就眼下的局势猜测后续的动态发展了。
“哨骑一班即刻出发,前往兵营附近打探最新情况,最好是能够和黄县丞见上面。”
“哨骑二班,将此消息传递给绿营游击马万宗,就说本县不擅兵事,不知是否此为天地会声东击西之计,后续用兵方略如何,还望不吝赐教。”
“其余所有人先吃早饭,所有物资装车,清点人员武器,听候命令!”
冷静片刻,冯天养做出了最稳妥的决定。
船厂是叶名琛的命根子,此刻外围屏障之一的县城遭遇围攻,万祥鹏必定已经得到消息,不论对方究竟奉了叶名琛什么样的指示,守卫船厂肯定是最重要的。
也就是说万祥鹏和马万宗必定会回军,以解县城之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