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听见了冷库门的门把转动的声音。
他看着两个女孩子轻轻地盖上了铁盖,再看着海浪那里的铁盖落下,然后他自己才缩起身体,把铁盖轻轻放下。
他看着他们都完成了盖盖工作自己才躺下盖好,一是因为这个冷库的门把是一个长长的手柄,从转动到打开门需要几秒钟时间,二是因为他这个铁箱在最里面,而他们的铁箱是正对着冷库的门或者差不多正对着的,在有人走进来的时候,要往里走几步才能看到他的铁箱。而且前提是,进来的这个人一进来就向他们这一侧看。
波历还没有完全放下铁盖的时候,已经从最后的缝隙里看到了两个戴着厨师帽的人。其中一个人说,这里不会有老鼠吧?另一个人说:你听说过冷库里有老鼠吗?第一个人说:可是我听到了什么碰撞的声音。第二个人说:别疑神疑鬼的了。不过也是的,这两天把大家都弄怕了。
这两个人从架子上拿了什么东西,然后就走了出去。重新关上了门。
波历明白,最后发出声音的正是他。他们三个人还真的够小心的。他倒是有些大意了。
他刚重新往上推铁盖,又听到了门把扭动的声音。他赶紧又盖上盖子躺了下去。这回他听到了铁的碰撞声,还挺响,发自他旁边那个铁箱,即海浪躺着的那个。
这回进来的是一个人。这个人显然没有听到铁的碰撞声。估计海浪那个铁箱盖子发出声音是在门完全打开之前。
这个人走了过去,打开了另一道门,走进了冷冻区。不一会就出来了,关了冷冻区的门,然后就打开冷库的门走了出去。
这回波历半天都没敢动。半天之后听到了铁的声音,于是他也推开铁箱盖子坐了起来。他听到娜拉说:憋死人了。海浪也已经坐着了,他说:要不然我们出来活动活动?若雪说:就这么坐着吧。波历说:又有人来了。于是他们又钻回了各自的铁箱子里。
这回开门的时间有点长。波历听到了车辆行驶的声音,很轻,是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应该是电瓶车,而且像是在倒车。然后有人下了车,娜拉若雪那辆推车或者说铁箱那里发出几声叮噹的声音。再然后,车子开走了,显然,那辆电瓶车把娜拉和若雪所在的铁箱拉走了。
有人把门关上了。
然后很久没有动静。波历想,坏了,这种情境我没有想到,没想到我们这三个铁箱会被分别拉走。如果被送到不同的地方去,我们可就相互失联了。
他再次听到门把扭动的声音时,同时听到了海浪那个铁箱盖落下的声音。他想,海浪刚才可能又想出来活动了。
这回也是有车子倒进来,下来的人推了一下海浪那辆铁箱车,其实那辆也是基本上对着冷库门的。然后响起叮噹声,这回波历明白了,应该是把电瓶车跟海浪所在的铁箱车挂上。接下来,电瓶车拉着海浪的铁箱车开走了。
接下来时间变得更悠长了。这是说,间隔时间更长了。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先后有好几个人进来拿什么东西。
波历想,如果今天我这辆车不走了,那就更麻烦了。
终于在冷库门又一次打开之后,有人向他走来,也就是说,向他所在的这辆铁箱车走来。
这个人先是推着他的铁箱车往后去,然后走到后面推着,应该是推向冷库门的方向。他听得见这个人沉重的呼吸声。他明白,他这个铁箱在最里面,是三个铁箱里唯一一个完全不对着冷库门的。海浪那个还一大半对着冷库门。在这种情况下,调整他的铁箱的方向然后往外推是必须经过的一个程序。
这个推车的人停了下来。嘟囔着:怎么这么重?然后波历头顶上的铁盖被揭了开来。推车人发出了一个惊恐的叫声。如果不是波历用双手撑住,那铁盖就重新落了下来。
波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用手去撑住铁盖。也许是他受不了了,或者像他们之前说的憋坏了。反正,他的撑住铁盖造成了小眼对大眼的局面。也就是说,波历看着这人,这人看着波历,波历的眼睛小,这人的眼睛大。换句话说,这人的眼睛瞪得很大,用上海方言说,叫滴刮溜圆。
在这个眼对着眼的过程里,波厍看着他的大眼变小,有一种逐渐放松下来的感觉。这人说:你?他说得很轻。波历说:我。
波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回答他的问题。这时,远处有人在叫:出什么事了?这人的手放下了铁盖,波历的手慢慢地让铁盖重新落下来。波历听见这人在叫喊什么。听不清他叫的是什么。然后波历听到了他的铁箱前面的叮噹声。再然后他进入了行驶状态。也就是说,他的铁箱被他的电瓶车拉走了。
波历的简单思维轨迹是:难道他认识我?可是我对他毫无印象。
如果他认识我,对我来说是凶是吉呢?
他会把我拉到哪里去?
这已经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即使待会给我揭盖子的是绿衣军人,我也没有办法了。我处于失控状态,就像人在航天器里那种没有重量的浮游状态,浮到哪里就是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