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是很爱干净的动物,但是毕竟数量太多,这么多猫挤在一个不大的佛堂里,就像现在流行的猫咖,就算收拾得再勤快,也会产生一些动物集群时的气味。
佛堂内很静,扭头看她的猫也保持着安静,没有发出任何叫声。
一个黑衣黑裙的女人背对着她,跪在蒲团上。
正是张迎鹿。
谢萦不怕猫,可是数量这么多还是让她不由得惊了一下。
佛堂内空间本来就不大,地上这么多猫,让人都快没地方下脚了。谢萦顿了顿,关上门,站在原地问:“夫人找我有事?”
张迎鹿没有回头。
“真是缘分,想不到还会在这儿遇见你,姑娘。”她的声音低柔又沙哑,显出了几分疲惫。“你是gabriele的朋友?”
谢萦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她说的是兰朔。
此情此景,说不熟好像有点不太好,说熟又有点违心,谢萦只好模棱两可,学着兰朔的措辞道:“嗯,家里长辈有点渊源。”
谢萦还是第一次和这种贵妇人聊天,张迎鹿说话柔声细语,措辞礼貌又优雅,细听着时才觉得是在东一句西一句地兜圈子,中间又时不时抛几个问题出来,像是在查她的户口。
闲聊了十多分钟,她才终于进入了正题:“今天的法会上,姑娘你的香烛居中折断,这兆头实在不免让人忧心。你是gabriele带来的人,我家自然不能轻慢对待,智达大师是我们从香港请来的高人,是驱邪除祟的高手,稍后不如让他给你看看,做一场法事。”
谢萦终于听明白了她想干嘛,当即道:“谢谢夫人,不过不用了。”
“如果是因为费用的关系,姑娘不必担心。你是我家的贵客,自然不会收你任何钱财。”
少女摇头:“不,不是因为这个。”
她们在这里聊了半天,满地的猫似乎对这个外来者迅速失去了兴趣,纷纷慵懒地趴伏在地,头也不抬。
张迎鹿终于从蒲团上起身,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谢萦这才注意到,她怀里竟然还抱着一只大猫。这只猫的体型比其他要更大更壮一些,毛色雪白,耳朵很短,嘴巴与狐狸有点类似,一样懒洋洋地一声不吭。
张迎鹿消瘦的手抚摸在它长长的毛发上,察觉到谢萦的视线,她低头笑了笑,“这是山东的雪狮子,性格更凶猛一些。怕它欺负其他的猫,我才抱着。”
贵妇人站直了身体,又慢又长地叹了口气。“姑娘。你年纪看着比我儿子还小几岁,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什么性格我最了解,都是不知者无畏。可是,上香居中而折,这样的事情从佛母庙建成之后还从没有过,法会上大师不便点明,特意要我在法会结束后私下里找你。要是此时不管不问,以后影响了你的前途,那岂不成了我家的罪过。”
这话听起来已经有点重了,她要是不顺势同意,简直有点不识好人心的意思,可谢萦脸上带笑,重复的语气却相当坚决:“不用了。”
“这种事,还是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好,如果真有什么不妙的兆头,在这里了解了,岂不免去了之后许多担心?”
张迎鹿说话和缓又温柔,听在耳中,让人自然而然地觉得她是掏心掏肺地为你着想。她语重心长说了半天,谢萦频频点头,一副认真听劝的模样,但无论她把谁搬出来,少女最后也是一句轻飘飘的“不用了”。
自己说了十五六分钟,张迎鹿凝视着她,有些清淡地笑了一声:“姑娘这么铁了心要拒绝我,看来是不信神佛了。”
谢萦耸了耸肩,还是笑眯眯的:“不,只是没必要而已。”
见她就是不松口,贵妇人低下头,手指陷进狮子猫的长毛里摸了摸,长长叹了口气,最终道:“既然姑娘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
谢萦本来以为她终于就此作罢,结果张迎鹿又从佛龛里取出了一件东西,交给了她。
“归根结底,是我们方家办的法会上出了点意外,请姑娘无论如何也要收下这个,作为我们家对你的补偿。”
那是一枚沉甸甸的小金元宝,从样式上来看,和法会上众人请回来的纸元宝一模一样。不过从分量上来估计,应该是实打实的金子。
她并不习惯收陌生人这么重的礼,但张迎鹿薄唇微抿,神情十分坚决,说这次若再不收下,就是不让她心安,也不把他们方家当朋友了,谢萦只好把小金元宝放进了衣袋里。
见她收下元宝,张迎鹿憔悴苍白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些。两人又东拉西扯了一阵,谢萦看了看时间告辞,张迎鹿低声道:“原谅我还要继续敬佛,就不把姑娘送出去了。”
“没事,夫人您继续就好。”
贵妇人怀里抱着比普通猫咪大一圈的雪狮子,又背对着她在蒲团上跪下,一个头长磕到底。动作之熟练,可见平时也极其虔诚。
谢萦摸了摸放在衣袋里的金元宝,出门前,目光扫过满地猫咪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好像,从她进入这个佛堂的门开始,到她离开,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一只猫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为了防止叫声扰民,家养的宠物猫大多做过绝育,不过,二十多只猫凑在一起的时候,会安静到这种地步吗?
少女的脚步微微一顿,又很快离开。
见张迎鹿这一趟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她再回来的时候,宾客们基本已经散去,谢萦站在原地一望,庭院里只有兰朔还站在原地。
男人微笑道:“他们先去山门下了,我在这里等你。”
谢萦哦了一声,两人一起朝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要好走许多,可惜台阶有些狭窄,两人并肩下山时,道路两旁时不时有树叶拂过脸颊。
其实上的香断了这种事,谢萦根本没放在心上,也没想到张迎鹿会这么如临大敌。她毕竟是跟着兰朔过来的,正纠结着要不要把刚才的谈话告诉他,没想到兰朔却率先开口。
“谢小姐。”
“怎么?”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谢萦心道他估计是想问张迎鹿和自己说了什么,这事本来就打算告诉他,不过这么好的机会,借机敲一笔也无妨。
“这个问题也值一万美金?”
兰朔好像愣了愣,但很快点头:“对。”
“那你问吧。”
“中午想吃什么?”
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谢萦诧然抬头,迎上一双笑吟吟的黑眼睛。
兰朔是四分之一混血,平时看起来只是比普通人轮廓更深邃些,此刻迎着阳光才能看出,他的瞳孔里,仿佛有某种碧绿的色泽在流动。
她有点没反应过来:“啊?”
兰朔轻描淡写:“中午的素斋,我看你不太喜欢。等会想吃什么?”
因为早上起得太早,整个上午少女一直显得有点蔫。此刻,她的眼睛终于一亮,抬头清脆道:“澳洲大龙虾!”
“……”兰朔无语,把手机递给她:“回市里起码得三个小时,你选点这边有的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