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陷入沉默,只剩下史艳文用两个杯子来回倒水的声音。
不间断的流水声暂时熨贴了他胃部的不适,让俏如来走了一下神,他好像一条鱼,潺潺流水抚过全身,凉凉的刺痛和温柔的热雾,水声,密林深处,黏绿青苔,深邃的眼神,他一阵眩晕,眼前发黑,只得垂下脖颈暂缓。
“其实你手上的项目不应该再继续了,你的合作方比较……不懂门路,他们不知道,‘厚礼’应该送给哪个部门才算是敲门砖,再这样下去,他们只能进监狱了。”史艳文看俏如来脸色渐好,只是有点精神不振,认为俏如来应该会对工作上的事打起精神,于是指点道。
此番话已经委婉到了极点,却是在毫不客气地指出他识人眼光的差劲,并且强硬地要求他停止在创业路上可笑的试错,毕竟在父亲的眼光看来,他的坚持应该幼稚到了极点。
“父亲。”俏如来忽然道,“您说的我都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史艳文住了话声,注意到俏如来捂上腹部的手,十分轻巧地转过话题,起身去开桌上的饭盒,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说,“那吃饭吧,我在附近给你买了点小馄饨,应该很适合当病号饭。”
摇高了床头之后,俏如来靠得舒服了一些,腰背一放松,整个人就有种说不出的柔和,比起他平时把宽大衬衣都能穿出棱角分明的挺拔模样,堪称难得一见。
他垂着眸子瞥见清亮汤水中碧绿可爱的葱花,几十个小时没有进食的胃终于醒了,在一阵阵闷闷作痛的间隙发出一声轻微的鸣叫,于静谧的空气里格外明显。俏如来用咳嗽掩盖,见父亲握着饭盒不放,就说:“我自己来吧。”
史艳文没松手,把他按下去,又将椅子往前挪挪,坐定后重新端起饭盒,舀了勺汤仔细吹了吹,送到俏如来干燥的唇边,“你都不记得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吧?”
“记得。”俏如来不知是固执还是别的什么的,偏开头声明道,“周二剑无极点的麻辣香锅,我尝了一口爆辣鱿鱼。”
男人轻轻皱眉的样子包含着太多含义,俏如来却只能从中读出这一点而已,剩下的便是他自己得逞般的痛快,肾上腺素让他精神都为之一振。人的心理很复杂,一个瞬时可以变换千万心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父亲紧蹙的眉峰正中了他哪寸下怀。
史艳文第一时间没说话,只把勺子往前递了递,目睹俏如来鼓动侧颊咀嚼,喉结上下一动,把那颗皮薄馅大的小馄饨好好咽下去之后才说道:“你太久没吃东西,不能一下子吃太多,而且护士说这个药会刺激胃,如果想吐一定要告诉我。”
俏如来经他这么一交代,胃里真的涌上了淡淡的恶心,软刀子磨人一般的痛感闷得他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腹部,全部精力都集中起来才能忍耐,思路断裂了一瞬,忘记了自己上一刻是什么心情,好一会儿才恍惚问道:“您要去哪了?”
以他的经验,父亲交代这么多注意事项,一定是要离开他了,去工作、去找小空、去挽回银燕。
“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照顾你。”史艳文见他神色有异,特别自然地把饭盒搁在桌子上,身体前倾,把手放在他的胃部,“痛不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俏如来只这一会儿工夫就痛得冷汗满头,手臂软绵绵得使不上劲,还依然想要推开靠得太近的史艳文,“想吐……”
史艳文就势起身,拎过便携的床上垃圾桶,放在他手边,自己背过身,贴心地把空间留给他自己,“我去叫医生。”
等史艳文走了之后,俏如来才撕心裂肺地干呕出来,刚才吃下的馄饨也相当于没吃了,吐完之后他浑身无力,一秒钟都受不了地想漱口,就算眼前糊满了生理性眼泪,颤抖着手连杯子都拿不稳,也坚持着把自己收拾得尽量体面能见人,等平复好从食道到胃的灼烧感,他还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把套在垃圾桶里的袋子系了个结。
做完这一切,医生也跟着史艳文进来了,简单地问了几句话,顺便拔了见底的吊针就走了,说这是正常现象,就算会吐也要吃,不过要慢慢来,不能吃太多。
还是那几句,医生只能告知要怎么做,病痛还是要患者本人来受的。拔过针之后,俏如来就自己主动拿起饭盒吃饭了,两人都没有对这个举动表示反对。
反对什么呢?用什么理由呢?精忠,你现在是病人,让爸爸照顾你,好不好?
反对什么呢?要怎样继续接受?父亲,我很难受,没有力气,您能帮帮我吗?
让他怎么说出口呢?
让他怎么说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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