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八.
黎越醒来时,身侧的谢今朝已经不见了,枕头上还有他留下的凹陷痕迹。
黎越瞬间感到一阵心慌,披上外套出了房间,抓住每一个看见的人问有没有见过谢今朝,直到下到一楼,才看见谢今朝气定神闲的坐在前台旁边。
谢今朝原本是在和前台聊着什么,看见黎越冲下来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不知道哪来的几只猫正绕着他的脚边打转。
“来的正好,一起听吧。”他冲黎越招了招手:“这是老张,一直在这里做前台的。”
黎越听话,在他身边坐下。前台已经从昨晚的女孩换成了一个老头,煞有介事地接着往下讲刚刚被黎越打断的回忆。
“我想想,这事应该是87年的事了,我记得是我结婚前一年的事。以前镇上就我们这一家宾馆,那时候很多台湾人、香港人来这边做生意,在镇上的火车站中转,经常就住到我们店里。你别看这个镇子小,这里的土火锅好吃,出名的,他们有的人特地来这里过夜,吃饱喝足睡一觉,再上第二天的火车。“
“那天晚上下大雨,没人来住店,电视上放的《红楼梦》,一堆女的叽叽喳喳,看得我都睡过去了。“
出事那天下的是雷阵雨,他上夜班时向来睡的不太踏实,睡到半夜被雷声惊醒一睁眼就看见电视信号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断了,满屏的雪花。
以前流传有人雷雨天看电视,结果电视爆炸了的新闻,于是他赶紧站到椅子上去拔电视后面的信号线。这一活动,人就清醒了不少,他便打算去水池接点水来烧。
去水池的路上会路过那个通向后院的窗户,他看见窗户半开着,就放下水壶要去关窗。走到窗边时,一道闪电正好劈下来,一瞬间照亮了后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看见后院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个子高的,正拿着一根铲子在铲地。
那两人不是宾馆的人,老张有点纳闷这两人怎么大半夜不睡,来铲后院的地,就把水烧上了以后接着透过窗子看后院的情况。
大概是坑挖的差不多了,他又看见那两人把一个行李箱往坑里推。老张没往坏处想,只疑心是不是生意人怕路上不安全,
在他们后院埋了什么金银财宝,便留心记住了埋行李箱的位置,趁下一次轮值夜班时,带了铲子把行李箱又挖了出来。
他满心想着给自己挖个媳妇本出来,可万万没想到,行李箱拉链一拉开,一只烂成青紫色的人手冷不丁从里头伸了出来。
老张登时吓得松了手,跌坐在地,那只手被砸下去的行李箱盖子一夹,整个从尸体上断开,掉在地上。
他叫了一声,马上跪下来双手合十求饶,把电视里看来的佛号喊了十几遍过去,看见面前的箱子不再有异动,才缓过神来,赶紧把那只手捡起来装进箱子,又把箱子原样埋了回去。
要是现在的人,看到这种事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先报警,但老张当时却犹豫了,110刚拨出去就马上挂断了。
后院里埋了死人这种事,传出去以后,他们宾馆的生意肯定是做不下去了。在老张还是小张的时候,没什么本事,书念不进去,学手艺也学不会,他舅舅看在他妈的份上,让他来自己开的宾馆做前台,也算有口饭吃。一旦报警了,小张这饭碗也算是砸了。况且八十年代世道乱,小张要是报了警,说不定凶手还没抓到,自己就先被做掉了。
因此他只能由着那具尸体被埋在后院里,每年清明和中元都悄悄去烧纸钱上香。只是打那以后,常常有客人说住进来就做噩梦,外头渐渐流传这里死过人,冤魂不散
,宾馆的生意从此一落千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老张把事情结结巴巴的说完一遍后,天已经黑了,起身去把外面的灯牌打开,再坐回来时,黎越先问他:“你这事情藏了几十年,怎么现在又敢说出来了?”
老张瞟了瞟谢今朝,没说话。谢今朝笑笑,把手上捏着的东西放在桌上。
那是一截人骨,昨晚谢今朝的客人里有不少是常住在这里的,他对着人家挨个打听宾馆以前的传闻,听说有个干了几十年的老前台后,睡醒了就拎了一截骨头下去直接撂到老张面前,结果真让他赌对了,老张确实知道点内情。
烧烤摊上,黎越和谢今朝面对面坐着。黎越看着一瓶接一瓶喝啤酒的谢今朝,欲言又止。和老张讲过话后,谢今朝嚷嚷着要吃东西,直接把人骨揣到口袋里,在附近找了家烧烤摊。
他应该提醒谢今朝以后做事情小心点,以及酗酒之前应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只是面对这样的谢今朝,他说不清任何带有劝导属性的话。
黎越和谢今朝之间慢慢升起一堵啤酒瓶砌的墙,透过瓶身的间隙,黎越能看见谢今朝苍白瘦削的手腕。
他心里漫出一种很熟悉的感情,他知道那是思念感。对于黎越来说,大部分属于人类本能的感情,他是通过谢今朝才学会的。思念的感觉先是等同于对侵占谢今朝身体的渴望,接着等同于在学校的人群里找谢今朝的身影,等同于在监狱里倒数离开的那一天。但此时此刻,他和谢今朝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张宽不到一米的、油腻的折叠小餐桌,那种强烈的思念感却没有停止。
这不是以前的谢今朝了,谢今朝已经死了,只是身体还能活动而已。
自己能做什么呢?替他招魂,还是送他最后一程?
不确定性,茫然,未知。哪怕他们身体交合,黎越依然觉得谢今朝离他很远。谢今朝跨坐在他身上,他只能躺在床上,看谢今朝的脸离他一下子近,一下子又远,看谢今朝的下颚尖锐,线条精细,无限延长进他的心里,薄薄的一层皮肤困难的笼住头骨。皮肤之间的拍打声刻板又单调,“啪”,“啪”,“啪”。像黎越小时候深夜惊醒,听到的遥远的梆子声,找不到来处的梆子声。
他的双手被谢今朝举到咽喉边,谢今朝的声音像雨滴一样自上而下滴入他的耳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掐住,像你以前那样,掐死我吧。”
“带我去那里,求你了。“
不能这样做,挣脱开谢今朝并不有力的双手并非难事。
“不要走,谢今朝,不要走。”谢今朝要离开前,听到黎越醉后的呓语。他听话的又躺下,黎越留下的体液在他身体里温暖的流淌。
黎越喝醉了,烧烤摊上他莫名其妙的把剩下的啤酒都抢了过去,一口气喝完,害得谢今朝后来没得喝。谢今朝有点嫉妒黎越,他只要几瓶酒就能失去神智,自己喝的数量比他多了几倍不止,可他现在还是如此清醒,血管里还是像流动着几千支银针,让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又冷又刺痛。
谢今朝发现自己喝不醉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前能够帮他抵御痛苦的烟酒都慢慢不起效了。他是一定要把自己的身体交出去才能好受一点的,所以他脱下黎越的裤子坐了上去。
他只要那种脱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的感觉,所以对象也不重要了,今天晚上和之前的很多个晚上一样,谢今朝有时被压在下面,有时候跪着,也有时候俯在桌上撅起屁股,看不清对方的脸。
不过黎越让他留下来,他就多留了五分钟。他刚刚好像也看清了黎越的脸,他不确定。
“招招,自己一个人在家还好吧?我看你瘦了点。”谢贺把行李箱在客厅地上打开,把带回来的礼物递给谢今朝时,顺口问道。
谢今朝听了他的关心,鼻子一酸想哭。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舅最近的事情,黎越家背景太强大,小舅应该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