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响动,韩桂芬扛着锄头进来家。
进了门的桂芬,一看到院子里的母亲,习惯地喊了声“娘”,转身把锄头放到门后头。
桂芬的那侄女,人虽弱智,但显然桂芬平时待之不错,让她对桂芬这位姑姑心怀亲爱之感,因此,一看到桂芬进了家来,她便顾不得再喝奶奶喂给的稀饭,而是嘴里含混不清地喊着“姑”,高兴地直朝桂芬打手势。
桂芬一边笑着对侄女回着手势打招呼,一边嘴里亲昵地喊着“翠翠”,朝侄女走过去。
到了近跟,桂芬先是弯下腰,跟侄女脑门相抵“亲”了一个。之后,她拿下背上的苇笠,把一只别在苇笠缝隙上的蚂蚱取下来,又将其两条大腿掐掉,随之把蚂蚱放在侄女手里让其爬动,逗得侄女开心地“啊啊”直叫,让跟前的奶奶快看······
桂芬拿着石竹花进了屋。
这是她的老习惯:每次採回花来,就是啥事不干,她也得先把花插到自己床头的那只玻璃瓶里去。
3
院门再次响动,桂芬的大哥走了进来。
一看面相,不难猜知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户人。
他即有一个可谓响当当的大名——韩信,同时还是村里家喻户晓的“老面瓜”。
在村里,他是个众所周知的老实人。还是那种油瓶子倒了都不起性的慢憨脾气,说话办事都是慢节奏的,欠缺伶牙俐齿的那种“钢火”,因此人送外号“老面瓜”。
并且,他由于嘴拙,话也少,平时与人们相处交往,他往往就是除了对人憨笑,以及刚一见面时,老是有点不分时间和场合地问上一句“你吃了吗?”之外,差不多都是光拿耳朵听,鲜有插嘴的时候。
而正是由于他最常说的这句话,使得村里很多人,每当逢年过节,尤其是大年初一时,往往都会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为啥呢?
原来是他这人,除了言语木纳之外,口齿还不咋样,一句简单的问话“你吃了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让人听来,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问“你死了吗?”!
如此一来,试想一下:在新春佳节这种过年失火都要称之为“红火”——不好也得说好的日子里,哪个不想出门遇财神——图个吉利?谁人愿意平白无故地被他问上一句“你死了吗?”!
也就是由于他的性子慢憨,实在缺乏几分龙睛虎眼那股劲,干点啥事也难讲得上“效率”二字,这让他那霹雳火性体的父亲,一向对他颇有些看不上。有时忍不住就会冲他发脾气,骂他道:
“三锥子扎不出血来的窝囊货,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你他娘的到底随谁?”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他的父亲跳猴子嘴上说归说,可自己只要稍一寻思,很容易也就会得到答案的。
因为跳猴子心里也清楚:他的个性正是随了他的爷爷!
的确,正如老话所说“三辈不离其祖”,别看他父亲人称跳猴子——是家门中的“另类”,如同羊群里跑出个驴来。
但他和他的叔叔——尤其是他与爷爷的脾性,却是有着极高的相似度!
据说,当年他的爷爷,脾性的慢憨程度,与今天的他确实好有一拼。加之形象也是长得很不起眼,又因为日子过得穷,穿戴自然也就寒酸得很,于是也就不免发生了下面的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年,他爷爷的一个亲戚亡故了,他爷爷前去吊孝。
出殡这天,按规矩,男宾都要依次到灵前祭奠行礼,作揖磕头。
说到这作揖磕头,在旧时代那可是大有讲究的礼仪,绝不是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去任意发挥的,其中的名堂也是多得很;什么“懒五叩”、“勤五叩”、“三拜九叩”、“神龙摆尾”、“凤凰展翅”等等,不一而足。其套路之繁多,非是一般人所能悉数掌握的······
话说轮到他的爷爷上场时,旁边有一个吹鼓手,因见他爷爷相貌卑琐,穿戴又寒酸,一时心下起意,便想耍弄他爷爷一番。
于是,从他爷爷一上场开始作揖行礼,那吹鼓手便时不时就将喇叭口凑近他爷爷的耳朵根使劲吹,想以此扰乱他爷爷的心神,让他爷爷出丑。
哪知他的爷爷,竟是全然不为所动,照样一板一眼地作揖行礼,动作还极其地缓慢沉稳,显出一种无比的郑重与虔诚。
并且,他爷爷还这样拜了那样拜,花样翻新,变化多端,没完没了起来。让一干围观者,一时间楞是谁都摸不清他爷爷的这套路数,到底叫个啥名堂!
就这样,眼看都半天过去了,他爷爷那里却还斯斯文文没个头,大有“此礼绵绵无绝期”之意!
再看旁边的那吹鼓手——我的个娘哎!不仅开始时那种想幸灾乐祸的心态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而且已然是累得满脸披水汗流,气都几乎快喘不赢,眼见得喇叭也就要吹不动了,但又不得不拼命支撑着吹下去。
因为干吹鼓手这一行有个规矩:在祭奠仪式上,只要男宾正在作揖行礼,那吹鼓手就必须不停地吹,不得停顿,更不能停止下来!
事情到了最后,人们渐渐也算看出了端倪,为防止吹鼓手出个好歹,只得上前劝止了他爷爷的行礼。
直到此时,他的爷爷这才声不高气不粗、斯文慢悠地开口说道:
“我这行的礼可是最简单的一套——仅仅才是个‘凤凰单展翅’。这才哪里到哪里——我连一半都还没行完呢。”
4
韩桂芬的大哥韩信,他不仅在个性方面跟爷爷很相似,就是在体貌这一点上,他也如爷爷一样地相当不出众——貌不惊人之外,年纪轻轻的还有点秤钩子腰。
加之家庭境况又很是差强人意,在村里难说能占到一般情况。
等等这些,无形之中也就加剧了他在婚姻问题上的难度,导致得尽管父母早早就开始托人给他提亲说媳妇,可事情总就是七扭八歪对不上牙口,不是磨眼对不上磨圈,就是磨圈对不上磨眼,老也不成事。
到了这最后,还是幸亏姨姨的“善举”,总算才成全了他的终身大事。
可是,如同天地有阴阳,有坐轿的,就有抬轿的——事物都有其两面性。也正是姨姨的这善意成全,让他心怀感念的同时,也让他开始品尝到了近亲联姻酿成的这杯涩涩苦酒!
当他的第一个孩子翠翠出生后,一见生下的孩子是个傻子,还是软骨病,这让他和媳妇的心里很是有点受打击。可表亲联姻在乡间实属司空见惯,并非是擤鼻子闪了腰之类的稀罕事。
况且,看看别人家近亲结婚生下的孩子,也绝非就个顶个都是残次品!
就这样,他和媳妇又满怀希望地迎来了第二胎。
\t\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