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过之后,他确定要学习德语,并且也愿意在我们公司花钱“学习”。我把这个结果汇报给了汪经历,她说我做得不错,并且让公司报销了我学习德语的费用。
冯老板每晚抄写的作业都由我来负责监督。我们晚上十九点至二十一点去补习班学习德语。他的语言天赋并不怎么突出,学习进程远远落后于我。回到家晚上二十一点半到二十二点一十花四十分钟的时间抄写五百字“四书五经”的内容,然后拍照在网上发给我。每周二、四、六会来公司听汪总的课程,显得认真又遵守纪律。我在倒伏山文化研究公司工作的半年多时间内,接待过二十七位客户,坚持到最后的只有十三位。冯老板是这二十七位当中最认真的一位。
他学习三个月之后,我突然间发现他消瘦了不少,啤酒肚也没了,之后的那几天他脸上总是透露着一股忧伤、沧桑的神情。不久之后,我连续一周都没见过他,电话也打不通。有一天,我们公司来了两个警察,问冯老板的事情,我才知道,他在家里举枪自杀,没有人知道枪是从哪儿来的,枪带着消音器,没有任何人听见声音。子弹从嘴里打进去,从后脑穿出来,在墙壁上弹了几下之后掉进他儿子穿过的一双鞋里面,他的儿子十年前死于一场疾病。
经过勘察,冯老板的死确定为自杀。我参加了他的追悼会,在追悼会上我见到了他的妻子,我和她握手,告诉她我是和冯老板一起学习德语的小娄,希望她节哀,要坚强下去。她并没有显得太过于悲伤,她告诉我,他们五年前就分居了。之后,从别人口中得知,冯老板的遗嘱里面将一半的财产留给了他的妻子——就是那个我在他追悼会上见到的并不怎样悲伤的女人。
冯老板的自杀让我伤心不已。他比我大十五岁,但年龄并没有对我们造成隔阂,我们在一起总是能愉快的聊天,我们在德语学习班尽量用德语来交流。我告诉他我打算背诵《浮士德》,清朝有个精通八种语言、一生获得过十二个博士学位的大学者,他学德语就是从背诵《浮士德》开始的。他问我《浮士德》是什么,我告诉他是德国诗人歌德的一部长篇叙事诗。
我从没问过他家庭方面的事情,他也从来没告诉过我。他是个有钱人,但很节俭,也很原则。可以确定的是,至少和我在一起学习德语和在我们公司“学习”有一段时间之后,他明显自律了很多,彻底地戒了酒,也不熬夜,这让他的生意受到了点儿影响,但无碍大局。有一天学习完德语之后,我们坐在他的车里,外面下着雨,我们在一个路口等红灯。
“小娄。”他说:“喜欢咬吸管的人大都太过于执着,往往会造成悲剧。”
我在副驾驶上,看着雨中朦胧的灯光,雨刮器偶尔会蹭蹭的杨起两下,把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刷干净。我想起有次见到他喝橙汁的场景,他指着吸管对我说那个吸管就是他们生产的,当时我们坐在德语教室后面靠右的位置上等待老师前来上课,他喝完橙汁之后,把吸管含在嘴里翻来覆去的咬来嚼去……
“你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儿。他说:“没有什么坏心眼,待人很真诚,这是一个非常宝贵的优点儿,以后你就会发现的。”
直到知道他自杀的消息之后,我才觉得他在车里说的那话一定是话里有话。之后,我并没有放弃学习德语,我起初学习德语的目的看来仅仅是为了能留住一个客户,到这个客户自杀的时候,我觉得把德语学好是一种责任。
冯老板是我在倒伏山文化研究中心接待的第一位顾客,也是我的业务做得最成功的一位——我相信他最终的自杀是酝酿了好久的事情——来我们公司之前就已经酝酿好了的。至于其他26位客户,包括留在最后的12位客户,我接触的时间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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