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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不寿。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五百多年前偷偷溜到下界后,听到一个长着白色山羊胡子的老头儿,捻着胡须尖儿晃悠着纸扇在茶楼里说的。
他还说,古往今来,任他是王侯将相还是神仙妖魔,都逃脱不过一个“情”字。
我那时刚对师尊生出难以言明的崇敬与爱慕,只要能每天看到师尊,心就像腌渍在蜜罐里似的甜到冒泡,认为这老头子的话也忒不靠谱了,怎么能用“逃脱”二字来形容这个“情”字呢。情爱之事明明是天道给予世间最最美好的馈赠,而师尊则是世间最最清雅俊美的男子。
五百多年前我尚未修成什么有用的仙术,只能算是天上一株草木仙植,却因为是师尊的徒儿有不少令天界同门垂涎的宝物,比如三界之间来去自由的天行珠,又比如龙筋制成的缚灵绳。加之青芜岛不受天界管理,师尊也不拘着我,我便时常偷偷溜去下界听说书人捻着胡须戏讲那些情节奇妙的画本子。
可无论是谁,终究要被推着长大。
一步错,步步错。
终究大错酿成,造就了今日的祸患。
六殿下和我赶到东海时,海面风平浪静,脚下的海水却是淡粉色的。
她一出生便金尊玉贵地被天帝王母捧在手心娇养着,口中骂的最难听的也不过一句“贱人”,看到这番景象也被吓得够呛。
我们继续往前,赶到天兵驻扎的海岛却发觉军内一片慌乱。
六殿下揪出来一个天兵,问他发生了何事,那天兵匆匆给她行了个礼道:“启禀六殿下,青晔仙尊......仙尊他......不见了。”
我的瞳孔瞬间放大,扯着他的盔甲不肯撒手,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天兵本不想搭理我,又因为我与六殿下同行有些忌惮,看六殿下也没有制止我的行为,只好快速给我们解释了一番。
原来是他们今日察觉驻军附近的海岛有魔气滋长,便派出一队天兵前往查看,可过了一个时辰也不见有人回来。于是又派了一队天兵去接应,却发现居然有魔族将领准备偷袭。大殿下派了更多的天兵过去准备生擒敌将,结果人家只是虚晃一枪,趁军队守军不备,魔尊亲自前往大军内部挟持了青晔仙尊。
还放言...…若要仙尊完好无损,便送仙尊的徒儿前去伺候。否则他们魔界人笨手笨脚的,伤到仙尊可就不好了。
大殿下看到自家妹妹突然出现在军营,皱着眉训斥了她一顿,责怪她不好好在天上待着来这里给他添麻烦。
待目光转向我以后,我给他浅浅行了个礼。
“你......果然是仙尊的徒弟。”
他神色有些复杂。
“徒儿服侍师尊,本就天经地义。既然魔尊要我前去伺候仙尊,我去就是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派人随你前往。”
“不必。”
我摊开手掌,上面赫然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东珠。
“天行珠......仙尊真是舍得。”
六殿下嘟了嘟嘴,生气又委屈地看着自家哥哥。
“天行珠算什么,仙尊的护身金鳞都给她了!她如今仙法全无,普通的妖怪一掌都能给她拍死。我不放心她,我也要去!”
眼见大殿下眉头一皱,深色冷冷,六殿下又拉着她哥哥的胳膊,腆着脸撒娇。
“哥哥哥哥,你就让我和她一起去嘛,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
大殿下并不理睬娇纵天真的妹妹,反而对我轻轻一拜。
“就劳烦姑娘了。”
若不是引尘灯纵览前尘,我也不记得这枚珠子和手腕上缠着的金绳。好在他们都被师尊妥帖的收好,如今真是大有用处。
虽说天行珠可以畅行三界,却不包含下了禁制的魔宫。我刚出现在魔尊的宫殿前,就有一黑袍人立在殿门外迎接我。
果然是算准了我会过来。
“人间一别,茵茵可还无恙?”
待看清来人,我嗫啜着唇,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药......药师?”
他只是笑着看我,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带你去见魔尊。”
我有很多话想问他。
比如既然收养了我,又为何要抛下我。
比如十二年前拾到我,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而为之。
可我终究什么也没说。
黑袍人将我领到一个幽深的洞窟前,说魔尊在里面等着我。
我还在疑惑为何要在洞窟里碰面,却看见那洞窟自我眼前延伸至深处,一盏盏璀璨明珠亮起,指引我向向前走去。
约摸走了半盏茶的时间,我居然看到师尊昏迷着躺在泛着莹莹蓝光冒着寒气的冰床上。一旁红衣男子妖魅莫测,手中一把半开的镂空梅花银扇,衬得五指如玉,莹润修长。
他应当就是药师口中的魔尊了。
', ' ')('“你对我师尊做了什么?”
冰床上的师尊白衣胜雪,可他面色比白衣还要再浅上几分,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
整个人如同失了生气的雪人,残破而衰败。
“哎呀呀,本尊望眼欲穿心心念念地盼了茵茵这么久,你好狠的心,居然不问问我怎么样。”
他红衣张扬,轻薄如纱,几乎能透过那层布料看到内里。水瀑似的墨发随意的铺洒下来,划过细窄的纤腰。五官精致邪魅,眉心一颗红痣生生又给那张艳绝的脸增添了几分媚色,同冰床上虚弱不堪的师尊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心疼的不行,恨不得把眼前这张笑意盈盈的脸拍到一边去。
“茵茵是不是看我生得漂亮,不小心入了迷?”
“......”
“至于这个这老头子嘛,暂且不会死的啦。”
“你这个妖孽,再敢对我师尊不敬别怪我......”
“哎呀呀,茵茵你变得好凶哦,我好害怕。”
“......”
他妈的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的条件。”
“茵茵真是无趣,好戏都还没开始呢。”
管他什么好戏,我现在只想让师尊睁开眼睛,再带师尊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现在这个样子,这般虚弱......我真怕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老头子的护身金鳞——”
魔君突然出现在我身旁,撩起我的一缕发丝轻轻嗅了嗅。
“在你身上吧?”
“我给了你,你就能放过我师尊?”
“呵——”
他声音清越,浅笑如铃。
“若茵茵肯把金鳞给我,我就放了你师尊。总归他如今也就一口气了,我同他呀,两看生厌。”
一口气......
“哎呀,茵茵脸色怎的突然如此难看?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他笑的如沐春风,我却觉得浑身冰冷,恍惚间如坠地狱。
“一枚鳞片,换一个人。”
“若是我把老头子放了,茵茵可就得留下来了。”
“你放了我师尊,我留下来。”
“噗嗤——”
他笑的更开心了。
“哎呀呀,真是师徒情深呢。你想让老头子醒过来吗?”
魔尊伏在我耳边,呼吸潮湿缠绵。
“你能让我师尊醒过来?”
“这有何难?”
他把瘦削骨感的手放在师尊隆起的肚子上。
我察觉出一丝异样,正要和他说不要了,不需要让我师尊醒过来,却看见他手心红雾翻涌,师尊的肚子瞬间由平静变得躁动起来。我几乎能看见他覆着轻薄白衣的小腹上,有一个一个包子似的凸起。
师尊的眉心瞬间拧了起来,喉咙里发出难以忍受的痛吟,脊背弯曲双手捧着腹部想要躲避这行刑般的疼痛,额头渗出一滴滴豆大的冷汗。
“不要了...不要了...不要师尊醒过来了......你这个疯子,疯子!住手......你快给我住手!”
我向魔尊扑过去,他手腕轻轻一动瞬间打开银扇,我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挟制在床边不得动弹。
魔尊眼神变得凌厉而阴毒,那一圈红雾越来越大,几乎要包裹住师尊的整个腹腔。
师尊的身子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勉力止住口中的嘤咛不肯发出声来,最终被刺骨的痛意逼到生生转醒。
他艰难地护着腹中的孩子,却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忍不住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我忽然察觉到身上的束缚被散去了,蹒跚着奔向师尊。颤巍巍的用指腹抹去他眼角的泪痕,胡乱而温柔地轻吻他的眉眼,柔声和他道:“师尊,没事了,没事了。我来啦。茵茵来啦。”
师尊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滑落出眼眶,我一滴一滴衔去他咸涩的泪,心里痛到无以复加。
“哎呀呀,好一副师徒情深的画面啊,我都要被感动了呢。”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这个有病的男人咬死。
“我把东西给你,你放了我师尊。”
“什么东西?......金鳞?不可!万万不可!嘶呃......”
师尊动作太大拧到了腰,痛的抽了口气。我赶紧托住他后腰,轻轻地揉捏。他却不管不顾地反握住我的手,满眼祈求。
“茵茵,你若给了他,天下难逃大劫,此事万万不可。”
“可是不给他,你就会死!我不管天下,我只要你好好的......师尊,我只要你好好的......”
“哎呀呀,看来师徒意见不一致呢~”
“谁让本尊心软呢。”魔尊摇了摇头,啧啧道:“那就再给你们师徒一天的时间商量好了。”
“茵茵~”
他的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耳廓。
“可别让本尊失望啊。”
', ' ')('我恨恨地盯着他,心里却无力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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