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钟存景的家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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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几年前的医疗事故。

他们始终在重复这个名词。

如果扩展开来说,那么与这个特异事件相关的事情,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那次医疗事故,是一位医生,因为此前发生在医院中针对他的医闹事件,而故意将患者杀死在手术台上。与耳天的关系则是,他使用了耳天生产的手术刀。

这听上去有些奇怪,毕竟耳天与此事的唯一关系,就只有那把“无辜”的手术刀。

但是在特局不间断的调查中,调查员将目光渐渐转向了耳天公司。

患者是耳天公司一位员工的亲属,医生是曾经接受过耳天公司补助的留学生。

更可怕的是,在当天,在那所医院,其他使用耳天公司所生产的医疗器械的医生和护士,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伤害患者和恶意对待患者的倾向,只不过没有那位医生闹得这么厉害。

他们之所以长久地将这个案件称之为医疗事故,就是因为他们至今仍然不知道,那个医生到底是因为被病毒感染而发生的“医疗事故”,还是真正的故意杀人。

毕竟在那一天,在患者死后,医生独自走上了天台,跳楼自杀。

特局对这个案子调查了很久。

一方面这件事情在当初造成了很大的社会影响,无数人都在讨论医患关系的问题,话题甚至延伸到了如何平衡事业与家庭的关系,因为这位医生在杀人之前,刚刚与妻子离婚,似乎这件事情也极大地刺激了他的神经。

另一方面,特局始终无法确定这个案件到底是不是特异事件。他们将搜索面扩得十分大,才最终确定了耳天公司的确有问题,可是他们也不知道耳天公司生产的哪种型号、哪些批次的医疗器械有问题。

……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正因为如此,在后续所有与耳天相关的特异事件,全部都以U开头,说明这个特异事件未解决,毕竟耳天才是那个大魔王,前面的所有小怪都是用来刷分的。

这些年方照临也接触过不少与耳天有关的特异事件,只要想到文件上U开头、与耳天相关的特异事件越来越多,方照临就忍不住叹气。

不过好在,似乎是看到了一点解决问题的曙光。

常左棠听见了钟存景这个名字,随即陷入思索。

在他刚才与钟存景短暂的接触中,他并没有感觉钟存景身上有任何不妥,他觉得这家伙很正常,完全不像是被病毒感染的样子。

当然,如果从婴儿时期就被病毒感染,那么自然是看不出来的。

但是话说回来,特局一直认为,耳天公司这个病毒的特征,是医疗器械的不定期失控,认为是病毒的源头应该存在于耳天公司生产线的那些工人身上。

他们查了几千几万号人,结果源头反而是钟存景?

钟存景哪里可以接触到医疗事故了?

常左棠忽然啧了一声,有些烦躁地说:“当初的特征定错了。”

方照临静静地看着他。

常左棠说:“医疗器械看起来只是一个媒介,病毒应该是某种能够影响人的心智的东西……放大恶念?”

方照临点点头,却忽然说:“我看过你今天遇到的这个案子了。”

常左棠眉头一皱。

方照临说:“你认为这个案子,与耳天有关吗?”

要说有关,这个案子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耳天生产的医疗器械;要说无关,庄如艳可是耳天的员工。

方照临说:“在得到了这两位的消息之后,我拜托一位调查员对过去与耳天有关的特异事件中的受害者和施暴者进行了统计……”

常左棠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又找了‘程序员’?你怎么老是欺压他?”

方照临嘴角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并没有回应,他继续说:“然后我们发现了一个更为显着的特征,只是我们从前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些相关者的家庭,都因为他们的工作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常左棠微微一怔,然后拍了拍手,恍然大悟道:“激化工作与家庭的矛盾?”

“正解。”

“那么我明白耳天的事情与钟家有何关系了。”

另外一边,正在安静工作的钟存景,忽然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

他的父亲是位外表严肃、秉性严厉的男人,他始终努力在钟存景面前表现出和蔼可亲的样子,但那种表情扭曲毫无真心的样子,每次都让钟存景有些尴尬。

他的母亲是一位温柔优雅的女士。这么多年,钟存景从未见过他的母亲有任何发怒或者哭泣的样子。他的母亲总是完美又温柔,好像一个假人一样,从来没有情绪波动。

……不,其实还是有的。

他看见了自己放在书架上的那张照片,然后恍然大悟。

有的,他出生的时候。

钟存景从出生时就记事。很多事情他小时候不懂,可是他记住了,于是后来长大了,慢慢回味和咀嚼,那些曾经记忆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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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尘埃就慢慢拂去,他就明白了很多东西。

他出生时难产,身体极度虚弱,从生下来的第一刻就被送往了保育箱。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母亲。虚弱、苍白。近乎绝望地看着他,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然后露出了难看的笑容。

他的父亲。那时候,也是神情难看。

然后他听见他的母亲,疲惫的、冷漠的声音,她说:“好了,就是这样一个孩子。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她这么说,然后又说,“就这样吧。”

他的父亲沉默不语。

他的母亲说:“从我怀上这个孩子开始,你睡在公司的时间比回家呆着的时间还久。你并不在意我。”

……后来钟存景知道一种病,产前抑郁症。

他觉得他的母亲那时候就陷入了那种状态。怀疑、不安、冷漠、偏激。

可是他依旧觉得难过。

他的母亲,说她不喜欢他,还说他的父亲也不喜欢他。

彼时钟存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问题了,然后他就更知道了,什么叫做“就是这样一个孩子”。

他不相信他的母亲没有做产检,他们都是医疗行业出身,很了解在生育前需要做什么。可是他的父亲不闻不问,他的母亲故作不知,于是他就带着这样一副畸形的身体出生。

出生时他也可以做手术的,之后他也可以做手术的。

他不喜欢这样的身体。

可是每一刻,他想要提出这样的话时,他就会发现他的母亲的目光。

那耻辱的器官,就像是他的母亲曾经遭遇过的耻辱的孕期。

没有丈夫陪伴、没有亲人陪伴。独自地、艰难地,孕育一个孩子。

有时候钟存景觉得,他的母亲为他保留这样的器官,是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想要报复。

你也去体会一下,子宫不断扩张,肚皮被撑得滚圆,器官被挤压到角落,孩子从阴道挤出的痛苦吧。

你的父亲不能,你能。

无数次钟存景从噩梦中惊醒,在恍惚中仿佛看见母亲阴冷的目光。

他的父亲呢……他的父亲,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沉默的。冷漠的。

可是对外他们又表现得很好。彼此亲昵,对钟存景也疼爱有加,有求必应。别人都觉得,钟存景能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独当一面,一定是因为家庭教育十分出色。

……但钟存景是疯狂地学习,疯狂地想要逃离那样的家庭。

可怖。

他接到他父亲的电话,有那么一瞬间并不想接。

他心爱的青年躺在办公室的里间,安然沉睡。而他不希望任何不和谐的东西来破坏这种场景。

但他垂了垂眼睛,隐忍片刻,最终还是接了。

他的父亲询问今天的杀人案件情况,钟存景平静地回答。他的父亲关心他和余泽的关系,钟存景就说他们很好。

他的父亲说今天晚上希望钟存景回来吃饭,钟存景就沉默片刻,然后说,抱歉。

我和小泽有约了。他尽量用一种柔缓的语气过度。

他的父亲于是知难而退。

在挂掉电话之前,钟存景忽然问:“母亲呢?”

他从来不叫妈妈,叫母亲。

他的父亲说:“她在卧室。”

在干什么……?

钟存景没有问,他知道他的父亲并不知道这一点。

他的父母即便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都彼此不闻不问,仿佛陌路人一样。

挂掉电话,钟存景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感到些许的疲惫。

里间的门忽然打开了,余泽揉着眼睛走出来,步伐拖拉,他含含糊糊地问:“几点了?”

钟存景下意识露出些许的笑,他说:“三点多了。”

余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呆呆地望着前面,隔了好久,才说:“啊,我睡了一个多小时了。”他把头往膝盖上一磕,蹭了蹭,说,“我还是好困。”

“那就继续睡吧。”钟存景走过去,语气温柔,他垂下头亲了亲他的头发。

余泽顺势往钟存景怀里一靠,钟存景无奈地抱住他,然后坐在沙发上。

余泽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大概就是不能继续咸鱼下去了得好好奋斗查案之类的话。钟存景听不太清,可是他听见余泽那种黏糊的、软软的语调,就觉得心里发软。

余泽慢慢地不说话了。钟存景以为他睡着了,就低头看他。

余泽有着一张挺好看的脸,现在还残留着些许的少年气,轮廓还比较秀气。他皮肤过于白皙了,有时候会让人怀疑他的身体健康,可实际上余泽绝不瘦弱。

他的眼镜被随手揣在裤兜里,于是这时候就显现出鼻子上两块压痕,看着多少有些可爱。

钟存景看着他,慢慢地就露出一丝笑。他想,他并不像他的父母那样。

他的父亲把工作看得比家庭重,可是却在他出生之后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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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开始集中精力弥补他的妻子,不然他不会在这么早的时候就把耳天交给钟存景。

他的母亲把家庭看得比一切都重,可是却因为他的出生,天平整个儿地翻转过来。她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每天只关注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好像生活中已经没有这对父子的存在了。

但钟存景与他们两个都不一样。

钟存景不需要家庭。他只需要余泽。

因为,在年少的时候,余泽陪伴着他,充当了他的家庭。

那时候还有余澜,可是余澜和他们的性格并不一样,余澜是一个很有事业心的人,有时候钟存景会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父亲的影子。

于是最后就只有他们两个。

钟存景和余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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