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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向明闻声,本能地回头:“您还有什么事儿吗?”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外卖有什么问题,顾客要投诉了。
然而等他看清了那个女人的长相后,他就忽然没了声,脚上的动作也似是被冻住了一般,移不动了。
那个女人约莫四十出头,个子不高,只到郝向明胸口的样子,也许是长年累月风吹日晒,肤色挺黑,有些粗糙,头发也许是很久没补色了,黑的黄的,白的杂着,有些杀马特的风格。因为很瘦,她的脸颊有些凹陷,眼角附近都是皱眉。
可是即使是这样,郝向明看清她的第一眼,就有了一种十分强烈的熟悉感:她长得太像乐乐了。
虽然郝向明和温乐是双胞胎,五官看上去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可是因为成长环境和性格的不同,郝向明的五官和气质偏硬朗,温乐的五官和气质则偏阴柔。若是温乐长得再阴柔一些,多上一些皱纹,那简直跟眼前这个女人一模一样了。
那女人也是一脸震惊,看向郝向明的双眼睁得大大的。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人问,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莫名的哽咽。
郝向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抑制不住地一遍又一遍仔细看那女人的脸,越看越觉得她长得太像乐乐了。
“你今年……多大了?”那女人又问。
“二十三了。”
“什么时候生日的啊?”
郝向明皱了皱眉:”您问这个做什么?“
那女人一愣,梵音过来,忙道:”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多问了……可是,你能告诉我吗?你的生日?”
她热切地望向郝向明,似乎想求证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郝向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9月9号。”
“二十三岁,9月9号……”
那女人嗫嚅着,嘴唇抖得厉害,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似乎再眨一下眼,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她用了很大的努力来控制自己,可是最后还是没忍住,一把抓住了郝向明的手,带着哭腔问出了一句话:“那你,是不是燕城人……你是不是在燕城城南福利院长大的……你还有个双胞胎兄弟对不对……”
这句话,就像一个晴天霹雳,轰隆一声在郝向明的脑海中炸开。
什么都不用问了,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这个长得和乐乐很像很像的女人,就是遗弃了他们兄弟俩的亲生母亲。
郝向明在很小的时候,就和弟弟一起想象过他们的亲生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就像童话故事里描绘的那些妈妈那样,温柔美丽又善良,对自己的孩子极尽耐心和疼爱,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可是如果他们的妈妈真的这样,又为什么不要他们了呢?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丢掉?还是说他们的亲生妈妈遇到了什么困难,才使得她不得不将他们两兄弟扔到了福利院之外?
没有母亲的孩子,总是早熟而敏感。
后来,他和弟弟都长大了,他也被收养了,他俩也就不再谈论亲生母亲的事,更多的,则是他们两人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和亲生父母见面的情景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郝向明从不曾料到,竟然会是如此出人意料的方式:在一个离燕城很远的东部沿海城市,一个外来务工人员聚居的小区,一间陈旧的出租房外,因为送一份外卖。
真是巧极了,呵。
郝向明沉默着,一直没有回答,而那个女人,则拽着他的胳膊不停地热切地追问着:“你是在燕城长大的对不对?你长大的地方叫燕城城南福利院对不对?你有个双胞胎兄弟对不对?你是哥哥还是弟弟?你怎么到这里了?另一个呢?你们还好吗?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啊?我是你……”
“妈!”
一个小孩出现在了那女人身边,扯着嗓子大喊:“你在这里干嘛呢?怎么还不把外卖拿进来,我要饿死了!”
郝向明目光移到那个孩子的脸上,和那女人倒不是特别像,也许和那孩子的爸爸更像。不过,那孩子的爸爸,和自己,还有乐乐,有血缘关系吗?
那孩子也抬头看向郝向明,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咦,你和我妈长得好像啊。”
郝向明心里自嘲了一声:哈,我怎么忘了,她长得和乐乐那么像,和我长得应该也是很像的。
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镇定地将自己的胳膊从那女人手里扯了出来,淡淡地答了两个字:“不是。”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就像逃跑一样。
“诶你等等。”那女人不甘心地要追上来,那孩子当即嚷嚷:“妈,你把外卖给我啊!”
那女人只得将外卖塞进自己孩子的手里,要追郝向明,可是郝向明趁着她和那小孩纠缠的时候迅速跑下了楼,跨上自己的小电驴迅速离开了。
“等等,你等等,别走啊!”那女人跑着追,可是很快就看不到郝向明的身影了。
郝向明满脑子都乱糟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心里还焦虑惶恐得很,仿佛那个女人是
', ' ')('什么避之犹恐不及的仇人一般。可是那个女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啊,即使不需要亲子鉴定,从那张脸,那种目光对视时强烈的熟悉感,他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很小的时候,不是很想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的么?哪怕后来因为弟弟占据了自己更多的注意力,他的内心深处还是留着见亲生母亲的期望的。可是他现在为什么要逃呢?是因为多年期望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实现的失望?还是不敢面对亲生母亲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有了另一个孩子的事实?
郝向明东想西想,心乱如麻,一路上好几次差点闯了红灯撞了人,连外卖都送错了几单,当天就被投诉扣了一大笔钱。
弟弟没有找到,生母却见到了,郝向明彻夜未眠。
第二天,郝向明又从外卖员接单系统上看到了昨天的那个地址,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接,改而接另一单外卖。
第三天,那个地址又出现了;第四天,第五天…….
那个地址的外卖接送要求接连不断,一天比一天多。郝向明感觉,那个女人,也就是他的生母,在试图用这种方式和自己见面。
太傻了。他想。
可是到了第六天,那个女人直接打了电话给郝向明,一开口就是:“喂,是郝向明吗?我是…….你妈妈……我想…….”
“你打错了,”郝向明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妈妈,我是个孤儿。”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郝向明还是害怕听她的声音,害怕见她,更害怕她说“我是你妈妈。”
他早就没有妈妈了,他只有弟弟;他要的也不是妈妈,而是弟弟。
又过了两天,郝向明在送一份外卖的途中接到了公司人事部的电话,告诉他有一个女士找到了公司里来,执意要见他,不然不愿意离开,让他赶紧来公司一趟解决这件事,担心她闹起来会不好看。
郝向明没办法,只得骑着电驴去了公司,在人事部的办公室里见到了那女人。
她穿着一条样式俗气老土却十分干净的裙子,看起来应该是平时很少穿,只在重要场合才穿的珍藏品;头发也新染了,杀马特的风格完全看不到了;脸上也抹了厚厚的一层粉,瞄了眉毛,涂了口红,年轻漂亮了许多,也更像温乐了许多。
郝向明记得,有一次他和温乐出去开房,温乐穿了女装,涂了口红,那个模样,和眼前的这个生母,真的太像太像了。
那女人一见到郝向明就惊喜地走上前两步,喊:“向明……”
郝向明躲开她,摆了摆手:“出去说。”
他转身出了办公室,那女人也跟了出去。
郝向明带着她到了公司楼外一个花圃旁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巨大的烟圈后,才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说吧,为什么要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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