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师姐们的魔爪下逃出来时已是夕阳西斜,师父再将我们送回屋后便独自离了去。
暮色苍茫,折腾了一天,上下眼皮正激烈地搏斗着,我打了个哈欠,瞥见一旁师父从后院井中为我们打上来的两桶凉水,纠结了一下,还是抽过床头一块干净的布,浸在水中。
尹决明依旧穿着草鞋就跳上了床,我蹙着眉拉过他的双手,费力地将他从床上拉起,在他满是问号的注视下,把他甩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以后别穿着鞋子上床。”
我这么说着,从桶里捞起布巾,跟捏泥块似的使劲拧布巾,却始终沥不干里面的水。我盯着那顺着纹路而下的水珠,跌进水桶惊起小小的涟漪,这波澜并未存在太久的时间,转瞬的间隙,又恢复成光滑如镜的模样。我叹了口气,卸下了身上的衣物,只剩一条裤衩,认命地拿起过湿的布巾擦身。
初春的夜晚还是略微透着寒意,我哆嗦着抹完了全身,不少水珠粘腻在肌肤上,经微弱的夜风一吹,虽激起了不少鸡皮疙瘩,还是将满身的湿意吹干。
我跪到床上,刚想钻进被窝,转头却不经意瞅见尹决明的明亮眸子随着我的动作不停地移动,他的两条小白腿晃动着,十个手指也不断绞在一起,整个人看起来局促不安。我则心安理得地钻进了被窝,余光捕捉到尹决明的嘴皮子动了几下,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童童!”
我把被子将自己的脸全部罩上。
“童童……”
我在黑暗中转了个身,面向墙壁。
“童童,呜呜……”
尹决明听不到我的回应,开始抽泣了起来,但抽泣声很快就止了住,屋子里寂静一片。我忍不住又翻了个身,生怕这尹决明一委屈就跑出了屋子跑下了山到最后还会惊扰到师父,顿时有点懊悔自己方才对他的冷淡。
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随后便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我刚掀开被子就看到尹决明红着眼眶,用着先前我拿来擦身的那块布巾沾着桶里的井水往自己身上泼。
他听到了我掀开被子的动静,本来蹲着的身子立马站了起来,在这寒气丝丝逼人的夜晚赤裸着身子,不怕冷似的抖了抖身上的水花,然后望着我,满腔的委屈几乎要喷涌上来。
“系……洗……”
“……”
“呜!”
“那你自己上来啊。”尹决明那副小媳妇受气的模样着实令我心烦,“搞得我好像欺负你一样。”
话音刚落,尹决明就一脚踏上床,贴着我就钻了进来,木制的床被他的动作弄得咯吱直响。
“你干什么!”冰凉湿滑的肌肤紧紧地与我相贴在一起,一瞬间我差点以为我的身边静卧着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出去!你的被窝在旁边!”
“童童,窝啪……”
“怕你就找尹陆英去!”
“童童……”
不论我怎么责骂推搡着他,尹决明依旧搂着我的腰,半点也不肯松手。
我先前的那满腔睡意算是被尹决明的闹腾给消磨了个干净,我倒在床上睁大眼睛盯着房顶,怀里还粘着块牛皮糖,心里却起不了半点火气。
这尹决明就跟坨烂泥似的,怎么捣都不稀巴,照样还生龙活虎地在你面前窜,真教人想吐血三升。所以我也就放弃挣扎,仍由尹决明的脑袋往我的脖颈处靠。
“童童,教……窝嗦发……话。”
什么?
尹决明说话的语调向来奇怪的很,听不听得懂大多数的时候都凭猜功。
“教窝嗦话。”
这回听懂了。
但我也十分果断地拒绝了:“不要,你找尹陆英教你。”
“湿乎……让里……教窝。”
“……”
算我看走眼了,尹决明哪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这不,还会拿出师父来压我了!
“你怎么这么烦?”我一拳捶上尹决明的肩膀,听到他疼得闷哼一声,“我跟你差不多大,我教你个屁啊。先前师父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让师父来教你?!”
“要……要童童……”
尹决明隐隐带上了哭腔。
“……”
我算是败给他了。
我推了推他的脑袋:“别把鼻涕水流我身上。”
尹决明顿时噤了声。
“要我教你什么?”
听闻我这话,尹决明一时间将我搂得更紧了些,湿热的气体打在我脖颈处的肌肤上,他发出嘿嘿的笑声。
“名纸……”
“什么东西?”
“名纸……嗦童童的名纸……”
“你不是一直在叫吗?”我稍许挣扎了一下,以免我在尹决明双手的禁锢中窒息而死,“这有什么好学的?”
尹决明急了。
“名纸!饺……椒……名纸!”
“全名啊?”
“嗯!”尹决明点头如捣蒜,一脑袋的毛就在
', ' ')('我的脖子里蹭啊蹭,“名纸!”
“狡童。”
“骄……童……”
“狡、童!”
“骄……狡……骄……童……!”
“狡童!”
“对,就是这个。”平复心情跟尹决明说着话,我的睡意又渐渐涌了上来,让我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我砸吧着嘴,捡起最后一点耐心和尹决明商量:“我累了,你明天再练,行不?”
尹决明埋在我的脖子处,像只刚学会叫的小狗在那儿撒泼。
“狡童!”
“啧,你别叫了行不行!”
我的眼皮耷拉着,却因为尹决明的吵闹而不得进入真正的睡眠之中。而尹决明由于每一声呼喊都得到了回复的缘故,正乐此不疲地叫唤着我的名字。
“狡童,狡童!”
我的呼吸渐弱,实在是抵不过困意的侵袭,思绪开始变得粘稠而泥泞,尹决明扰人的呼喊也变得时近时远。
我坠入睡梦的深渊,记忆则呈片段似地溯洄。
“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人小的时候大概都会去思量未来的自己。
“我不知道。”
我经常这么回答。
他们看着我的笑容,从未起疑过。
曾经的我知道自己会在十六岁的时候会被送往平生教献于无畏师祖,也许会在那儿终老一生。这是爹亲不断重复给我听的,他说这是我的命,也是我至高无上的荣幸。
我当然也有过其它的念想,小孩子总会有些奇思妙想的,可大多都记不得了。
但是我断不会觉得自己能和丐帮牵扯在一起,也想不到有一日,我竟能在离了娘亲的他地睡得如此安稳。
毕竟这个世间,从来都是——
人生万事无不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