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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皇后侍奉太后入席,两人坐了上首,淑妃、贤妃分坐帝后两侧,其余人等便在宫人指引下一一入座。
这次宴会,就是为的男女相看,因此未曾分开,只是两边对坐,隔着走道,小姑娘们身边又有母亲、姑母或嫂子之类长辈照看,也不算逾越。
镜郎的坐席从来很高,他没有封爵,也没有官职在身,却是跟建昌长公主联席,甚至还在舞阳长公主之上。
他笑着给四姨母问了好,正要入座,就听得皇帝在上首道:“娇娇来,到朕身边坐。”
其他人还没有什么反应,贺铭却是瞬间抓紧了衣袖。
太后嗔了皇帝一眼:“才不去你那儿,吃的一身酒气,没得熏坏了我娇娇。——娇娇来,到阿婆这儿坐。”
镜郎扫到女眷之首那年老妇人僵硬的神色——应该就是洪钦若的祖母、太后的嫂子,也无意在大场面时下她们面子,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娘娘和舅舅偏疼我,只是不好为我一个小辈儿乱了席位,混到女眷堆里,怕要吓坏了夫人们,不如就让我自己择个位置坐吧?”
淑妃就笑着道:“必是要和七殿下坐在一处的,二公子与七殿下青梅竹马之情,亲如兄弟,真让臣妾羡慕。”
“淑妃。”皇后淡淡开了口,“你替我尝尝,新酿的雪花酒,味道可醇厚么?”
这显然是在嫌淑妃多嘴了。
太后轻轻咳了一声,淑妃却是脸色未变,笑盈盈地站起身来,端了酒盏:“是,多谢娘娘恩赐,让臣妾占了头彩呢。臣妾就借花献佛,先尝新酒,以敬太后娘娘。”
“好,好,你有孝心。皇后的酒也好。”
后妃和睦,孝敬恭顺的一出戏唱的顺利,皇帝好似没关注,对镜郎笑道:“那娇娇想坐哪儿?”
镜郎也很配合,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周,即使他刚刚才在一众小姑娘面前耍了无赖威风,但皇帝的宠爱、出众的家世,还有他自己的皮相,仍然还惹来了许多或明或暗的期待目光,他看也不看一众色彩缤纷的莺莺燕燕,视线从贺铭低垂的额前掠过,微微皱了皱眉,旋即又换上了一脸的笑:“我就——叨扰叨扰令国公世子爷吧。”
众人皆笑,陈之宁一个打挺就站了起来,比了个请的姿势,笑道:“二公子,请坐。”
宫人上来换了桌案,扰攘安顿完,就上酒馔果品。
先是为皇帝、太后祝寿,饮过三杯,湖上丝竹声起,舞姬歌女便流水般换来换去,为饮宴助兴。
两人并肩,皆是跪坐,陈之宁朝他敬酒,镜郎浅浅饮了一口,视线忽的被他腰上吸引去。
那枚玉佩,颇为眼熟。
玉倒没什么,一轮圆如满月的白玉,只是那朱红混金丝的络子……
“喂,这不是我的……”
“什么你的我的,你我还分那么清楚做什么?乖乖那天落在了赏花之处,还好被我捡了回来——”陈之宁钳住了他的手腕,笑得暧昧,“既然是我捡回来的,不如就归了我罢?”
“这不是我的,是表哥他……”
“七殿下从前送了你多少东西,你留了哪一件?丢的丢,送的送,怎么偏偏,对这东西如此上心?”
“——你松手。你管我?还回来!”
“还你,也可以。不过你用什么来谢我?乖乖,赏个脸,出宫去?我新置办了个院子,离行宫并不远,有一眼温泉……”
“这时节泡温泉,你也不怕煮熟了?”
“我又引了一股山泉水来,两厢一合,温度正好,解乏呢。”陈之宁露出了一脸的可怜,握着镜郎的手腕,用指腹上的茧子慢慢磨着,镜郎抽了一抽手,想躲开那点细密摩挲的酥痒,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你这体寒的身子,泡泡泉也是刚好。你答应了?我这就找长公主要腰牌去。”
镜郎被缠磨的没法,喝了半杯酒,也觉得无聊,随口应下:“行,行,是清净地方就行,你同阿娘说去。”
建昌长公主自然是无有不依的,随口吩咐了句“可别吃一夜的酒,可别贪凉,娇娇病了我可要寻你麻烦”,就大方放了行,舞阳长公主则笑嘻嘻“明儿午后回来,到我那儿坐坐,尝尝我新做的茶果”。陈之宁陪两人说笑了几句,又溜了回去。又喝过一巡酒,见太后已道乏,由贤妃侍奉着回去了,两人便趁着换了舞娘上来跳胡旋的间隙,逃了席。
陈之宁打发走了跟着镜郎的江南,让人打马先回别院去预备事务,从铜豆手上取了件墨色披风来,给镜郎系好了,又去牵他的手:“夜里风大,你穿我的斗篷。”又说,“坐马车一刻就到,你稍眯一眯也成。若是睡着了,我抱着你进去就是了。”
“谁要你抱了,我还不会自己走了?”
“好乖乖,我这不是心疼你,今儿这么早起,又赶了半天的路么?”
“那你好好伺候二公子,就是心疼我了。”
“难道我伺候的不好么?”陈之宁作势要亲他,镜郎推了一把,没推开,笑着任他在脸上胡乱亲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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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影绰绰,夜里风有些凉,扑面一吹,镜郎真觉有些冷,稍微紧了紧斗篷领口,脸颊却滚烫起来,他轻轻打了个呵欠,往陈之宁身上靠了靠,陈之宁松了他的手,转而揽着他的腰,脚步也慢了几分。
行到垂花门外,便是马车停处,后头阴影里,忽然响起一道冷峻声音:“你们去什么地方?”
“哎哟,这不是七殿下么?还以为七殿下出门一遭,回来连话也不会说了。”陈之宁嘲道,收紧了扣在镜郎腰上的手,“长公主应允,让我带镜郎出去醒醒酒,散散心,明日就送他回来。”
“镜郎喝醉了,不宜出行,坐了马车,他要吐的。”贺铭淡淡道,“我送他回去。你过来。”
“七殿下好大的威风啊,我倒不知你是亲是长,是父是兄,怎么,连长公主殿下都应允的事情,你说不答应,就不答应了?”
贺铭的声音如同他神色般冷硬:“陈之宁,我没同你说话。”
“那就奇了怪了,镜郎根本就没同你搭腔,你不是与我说话,又是和哪个说呢?不过,既然殿下不想说了,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陈之宁搂着镜郎上前走了两步,不知是有意无意,半边身落在了烛火照耀下,腰上那枚玉佩荡了出来,金丝泛着微微的光,贺铭的视线被吸引了一瞬,登时生出怒火。
“你居然,把我送你的玉佩……给了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忍耐一般,压低了声线,“你走可以,镜郎得留下来。——你过来。我叫你过来!”
陈之宁则笑着去看怀里的镜郎:“乖乖,你说呢?”
“你在替我说话,你也在替我说话。”镜郎扯开陈之宁搭在腰间的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贺铭,脸上仍是个笑模样,眼神却慢慢冷了下来,“你们俩自己聊就是了,还问我是怎么想的做什么?我怎么想的很重要么?你们先吵,吵够了再说。”
陈之宁与贺铭一时无语,陈之宁眼疾手快,先去拉他,贺铭慢了一步,赶之不及,便去拽陈之宁,见招拆招交了几次手,又都僵在了原地。
镜郎用手背贴了贴滚烫的脸颊,笑呵呵地歪头看他们:“不吵了是吧?嗯,不错,那还都愣着做什么,打起来啊。”
“……乖乖。”
“镜郎!”
陈之宁的声音无奈,贺铭的声音却很愤怒,镜郎呵呵笑了笑,也不怕他:“你,贺铭,七殿下。半个多月前你说翻脸就翻脸,说不搭理就不搭理,今天见了面你也没个笑模样,我欠你钱了?耍我玩很有意思?你玩儿你的,我高攀不起,不伺候了。”
“娇娇……”
“你闭嘴!”镜郎没好气地打断他,回过头来,又横了一眼陈之宁,“还有你,也烦死个人。捡了我的东西,还讨价还价,拿来!”
陈之宁知道他恼了,忙赔着笑,一迭声地卖乖讨好,解了玉佩,双手捧着递还给镜郎,镜郎看也不看,随手摔回给贺铭,叫过躲在棚子下的小内侍:“喂,你过来,认识路吗,送我回云间月去。”
“算了吧,七殿下,你还不知道他的性子?这会儿再追上去,肯定挨一耳光。”陈之宁懒洋洋地抱着手臂,看着镜郎披着他的斗篷的背影,心里痒痒的,却到底没有再跟上去,见贺铭蠢蠢欲动,追了几步,扬声把他叫住了。
贺铭嗤笑出声:“你有这么好心?”
“我没这么好心,但我不想见他生气。他身子不好,气过头了,得好几日吃不下东西。你不信,追上去呗。”陈之宁招了招手,“你不在乎,我可心疼。”
知情识趣一见他们吵架就缩到角落里去的铜豆,此时乖乖地冒了出来,牵着高大的西域马,将马鞭递给了陈之宁,陈之宁潇洒地扳鞍上马,居高临下地指了指贺铭:“七殿下,讨人欢心,闹别扭是没用的……再说,乖乖知道你的心思?”
贺铭不避不让,扯出一抹冷淡的笑意:“你呢,难道娇娇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么?”
“我会说。”
“令国公府的嫡长子,要断了袖子,你爹会放过你?”
“七殿下,你先想好怎么过皇帝陛下那一关吧,亲儿子和他的心头肉外甥……啧啧。”
贺铭被戳中了痛处,脸颊微微一搐,沉默一会儿,冷冷道:“你应当知道,娇娇和他亲兄长,还有我……”
“以前如何,我不在乎。他不知道,也并不是我的人。”陈之宁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还要镜郎和个女人似的,嫁给你,大门不出,在家等你临幸?碰了别的男人,就送他去浸猪笼?就算是女人,不也有建昌长公主吗?”
说了几句,陈之宁也反应了过来,他深深地凝视着贺铭,须臾后大笑出声。
“你若嫌他,那可正好,早些离去,别碍眼,还招惹他生气,算我多谢你了,殿下。铜豆,走。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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