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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岳弄筱正躺在军营里休息,王禀大人的长子王荀就来到他身边,递给他半张大饼。这个男子三十开外,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
“拿着吧。”
他赶快翻身起来摇头道:“拿回去给小公子吃吧。”王荀有一幼子王沆,也在并州城内。
“他且年幼,还用不着吃这么多,我见你近日精神不佳,是不是伤口还未愈合?”王荀觉得这个原本可以稳稳当当坐在府衙里的文官,竟有武将的豪迈气概,不由得心生敬佩之情。
弄筱接过半张大饼,苦笑道:“伤口倒是不要紧了,只是胃口太大。”
“哈哈,如此便好,你好生休养吧,明日金贼攻城,怕是又要辛苦了。”说完就起身离开了,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岳提携这个人有点无法言喻的魅力。
岳弄筱连忙拿过水囊,就着水把半张饼吞了下去,但他还是饿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再过些时日肚子就会大起来了,必须赶紧把孩子拿掉。
他赶紧收拾了一下,步出军营,来到并州街头,想找找有哪家药铺还在开门迎客。
可转了半个时辰,都只见到人去屋空的景色,只得找了个台阶坐下来休息。
“这不是岳提携么,您是来抓药的?”忽的有个老翁停下来跟他说话,此人乃是并州城的一名大夫,医术在太原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他如获至宝一般的问道:“杨大夫,您没离开太原?”
杨大夫抚抚胡子,摇头:“老夫已经年过七十,不想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打算和并州城共存亡了。岳提携,你面色发黄,不如让老夫给你把把脉吧?”说完杨大夫就打开医馆的大门,请他进去。
弄筱走进房,见四下无人,连忙问道:“先生的家人都去南方避难了吧?”
“嗯,我那儿子儿媳带着孙儿们去绍兴府投亲了,岳提携你坐下。”杨大夫没征得对方的同意就开始给此人把脉,脸上却显出惊异的神色,他抬头望着这个年轻人,想问话却又忍住了。
倒是他先开了口:“先生,我这身子天生就是半阴半阳,您但说无妨。”
杨大夫这才点头道:“怕是有喜了,岳提携,你的脉象虚弱应该多休息才是,打打杀杀就交给别人来做吧。”
他苦笑了一下,低声道:“先生还是帮我配副下胎药吧。”
杨大夫皱着眉,思忖了好久才回答:“下胎伤身,你要仔细斟酌。”
岳弄筱放下手中的佩剑坦诚的说:“并州被围,城内的粮草物资欠缺,我若是再怀孕生产,即便孩子勉强生下来恐怕也活不成。况且我在人前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像女子一样挺着肚子招摇过市呢?”
杨大夫不禁点头,便起身走到药柜前,配了一副药给他,随后还叮嘱道:“事后要静养,否则恐会落下虚寒之症。”
他急忙起身感谢:“谢先生了,他日若是并州解围,定当好好报答。”
杨大夫连忙摆手:“下胎乃是作恶,哪里敢谈报答,我劝岳提携还是三思而后行。”
他拿过药包,坚定的说:‘此事乃是我一人所为,和先生无关,我意已决,岳某告辞了!”
岳弄筱走出医馆的时候,天完全黑了下来,原本热闹的街市因为战事变得冷冷清清,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将药揣进了怀中。
虽然快到正月,但天气还是不见暖和,他身上的衣服又单薄,只得回到府衙去取些厚衣服来了。
不知道姨娘他们可安好,侠儿是否又长高了。想到这儿他心中就禁不住一阵悲凉,恐怕这辈子都很难再见到至亲骨肉了。
而此时的汴京却在因为即将到来的金人而恐慌,上至皇亲贵戚,下至黎民百姓都惶惶不可终日。李纲临危受命扛起了保卫京城的重任,然而毫无统治经验的钦宗却怕了起来,他一边支持新任宰相李纲的抗金计划,一边又差人跑去完颜宗望那里议和。
岳雪梅和翠儿倒是没有闲功夫担心这个,她们只盼着身在并州城的弄筱平平安安。
翠儿因为思念过度一病不起,终日以泪洗面,侠儿却在雪梅的指导下蹒跚学步了。
“侄媳,你也不用担心,皇上不会看着太原不管的,大不了给那些金狗上贡割地。”岳雪梅说道,领着侠儿来到翠儿床边。
“娘,娘!”岳侠已经可以喊人了,他伸着手跌跌撞撞的走到母亲床边,抱住了她的胳膊。
翠儿虚弱的坐起身,抚着孩子的头说道:“姨娘,让您费心了,我太不中用了!侠儿,喊爹啊。”
岳雪梅坐到她对面,叹了口气:“等弄筱回来我们定要劝他辞官,可再也操不得这个心了。”她在心里已经骂了自己一万遍,宁可侄子像以前那样天天吃喝玩乐也不愿让他当这个连命都保不住的臣子。
岳侠笑笑开心的说道:“爹……爹。”
看到儿子喊爹,翠儿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她日里夜里都盼着相公早点回来,但都只听到金人攻城的消息,每当此时自己就心如刀搅!
岳弄筱心情沉
', ' ')('重的回到府衙的住处,便找来一个砂钵盛满水,升起火来,将药倒进去。
没一会便飘出一股刺鼻的药味,他趁这工夫去柴房烧了些水,准备擦洗一下身子,已经连续三天没睡个安稳觉了。
弄筱关上柴房的门,除了上衣,散下发髻拿了皂角清洗头发,全身都是汗涔涔的味道,洁癖的他自然受不了。
官衙的下人全去参加义军了,园子里空荡荡的十分凄凉,连个可以使唤的人都没有。
他仰起头,闭着眼去摸汗巾却有人帮自己递了过来。他也没多问,就顺手拿过来擦头发,擦了一会才惊讶的回过头来。
完颜飞鸿居然穿了一套宋军的衣服站在他身边,脸上的表情却是极为愤怒的,像要把自己暴打一顿。
“你怎么进来的?”他吓得倒退一步,险些打翻地上的药鉢。
金国男子摘下头盔,冷冷道:“我只是来看看你可还健在,原以为你们活得够滋润,却不想连肚皮都填不饱。”他看到城内百姓多数处于半饥饿状态,守城的士兵虽然好过一些,但也免不了“营养不良”。
他“哼”了一声,瞪着对方说道:“若不是你们这群金狗,并州百姓还过着自给自足的小日子呢,趁我反悔前速速离去,否则我一刀结果了你!”
飞鸿低下头,毫不在意的答道:“还是先喝药吧,身子弄得这么虚别说杀敌,就连被我睡都撑不住。”
岳弄筱不搭理他,弯下腰用水擦洗上身,心里却在想着要拿此人怎么办。把对方杀死,他定然是立了大功,可就算自己是大宋的臣子却还是这个男人的义弟吧?
完颜飞鸿见他擦不到后背,干脆拿了汗巾,用热水打湿帮他仔细的搓起背来。
两人谁也没有言语,只是默默的干着他们手中的事。
弄筱脱了裤子,弯下腰刚要擦洗下身,却听得身后的男人说:“你似乎胖了?”
他的腰确实比从前粗了,这都是因为有了身孕。他没吭声继续擦洗,对这个男人他已经毫无秘密可言了,无需遮遮掩掩的。
前后左右,每个部位都擦洗干净之后,他换了干净的内衣,披上棉袍,坐到了药鉢前,这时候下胎药也差不多熬好了。
“你得了风寒之症么?”他蹲下身,望着对方越发苍白的面色。
岳弄筱没有否认,只是起身去拿了个空碗过来,将鉢中的药倒进碗中。药味扑鼻而入,在他闻来却像毒药一般,不知为何鼻子很酸,喉咙也哽咽了。
“和我回金国吧?”完颜飞鸿从来也没放弃过这个念头,今天他来的目的就是绑也要把对方绑回去。
宋国文官端起药碗,愣了片刻,他的脑中一片混乱,仿佛听到了腹中孩子的哀嚎似的,但是他没权利,也没义务生下这个金国人的种。
看到他行为怪异,完颜飞鸿不由得起了疑心,他问道:“这是什么药?”
“风寒之药。”他只得答道,把碗凑到嘴边,刚想咽下去,就被对方将碗打落。
金国男人并不傻,他用质疑的眼光盯着弄筱,却看到了那迷人的眼中擎着泪光,此刻再问什么都没意义了。
呆呆的盯着摔碎了的碗许久,他才扭过脸,推门走出了柴房,此时,胸中涌出的痛能把他坚硬的外壳毫不留情的击碎,他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完颜飞鸿追了上去紧紧的抱住了他,用沙哑的嗓音说道:“留下这孩子吧?”
岳弄筱咬着牙,说不出话来,他哪里想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更不想让这个男人难过。可是作为赵氏的子孙臣子,能为金国的男人生孩子么?他简直要发狂,错就错在他们不应该沉溺于情波欲海不能自拔,如今的后果只有两人一同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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