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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春寒的居所离此处并不太远,走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叶孟觉终究还是深深回头看了一眼。这青脉峰,他以后想必是再也不会来了。
他正想着,戴春寒的声音却又淡淡响起:“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那副模样。”
叶孟觉讪讪地说不出话来,在外头被冷风一吹,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为,他不免也有些后怕:“我……我不知怎么的,就说了那种话……”
戴春寒微微一笑:“你说的那些话倒也不算错,这件事情,确实是他做得过分了些。”
叶孟觉苦涩一笑:“可这样一来,我算是彻底与小师叔决裂了。”
戴春寒笑意更浓,戏谑道:“怎么,莫非你在说出那些话之前还存了能与他重归于好的念头?”
叶孟觉心中一酸,酸涩感几乎要将整颗心脏填满:“我……不想离开他。”
戴春寒不置可否:“你若是只为了他的地位,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叶孟觉心中一动,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你莫要再开我的玩笑了,我看得出来,你和小师叔是不一样的人。”
“是么?”戴春寒突地停住了脚步,他俯下身来,唇瓣仿若无意地擦过少年的脸庞:“若我与他不同,又怎会是他的至交好友?”
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却让叶孟觉打了个寒颤,心底的惊惧再也掩盖不住,支支吾吾地说了几个你,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戴春寒敛了神色,又恢复到那张笑面上来,缓缓道:“我今日将你救下,若说全无其他的心思,只怕你也不会信。说我贪图你的身子,却也不对。总而言之,你权当我今日良心发现,将你这只小鹿从狼口硬扯了下来便是。”
叶孟觉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却又想起一事来:“那明日论剑大会……我去还是不去?”
戴春寒嗤笑一声:“其他的先不说,就从前那个处处找你茬的赵瑞,你说你对上他有几分胜算?”
从前叶孟觉武功低微,倒也分不清那许多,对修为只是云里雾里,瞧着观内各个人都比自己强便是了。现在也算初窥门道,只是老实答道:“我能接他十招,已是勉强。”
“那你又何苦讨这没趣?观中人向来擅长踩高捧低,不出两个时辰,你被远灯赶出来的事情就会人尽皆知了。”
叶孟觉缓缓点头称是,却听戴春寒又悠悠道:“比起这个,你还是想好怎么同老头子解释吧,毕竟你可是远灯亲自送到他那去的。”
“师尊……”叶孟觉喃喃自语着,却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山路尽头,北风在林中肆意穿行,唰唰的竹叶声中似乎还掺杂着几声能将人耳膜撕破的惨叫。
起先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未想前方幽暗的雪地之间,分明有人影一闪而过,叶孟觉失声尖叫起来,戴春寒手如疾电,已然拦住了那冲上来的黑影。
少年只来得及看见那赤红如血的眼眸,下意识地抓紧了戴春寒的袍袖,看着面前轰然倒下的人,颤抖着问道:“他……他死了?”
“没有,暂时被我打晕了而已。”戴春寒面色不悦,声调也抬高了些许,“你们是怎么看守的,怎么会让他们跑出来?”
几声混乱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却是几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弟子急奔而来,叶孟觉一眼便看出了他们衣饰的特殊之处,这些都是来自戒律堂的弟子。
“戴师叔,此名弟子……一时引诱了……师兄弟,这才……致使他逃了出来……”
戴春寒细细看去,只见地上那人在这样的天气里不过身着单衣,衣裳凌乱,下身似有血迹渗出,再听这些弟子支支吾吾所言,已是明白了个大概,森然道:“按照戒律堂的规矩,侵犯入魔弟子该当何罪?”
那几名弟子瞬时跪了下来,连声求饶道:“按照规矩,需面壁思过三月,受百鞭之刑。”
“这就对了,还不滚去受罚?!”戴春寒连连冷笑,“下次若再让我撞见你们几人行此肮脏事,那就不是如此简单的了。”
那几名弟子一把抱住了雪地中的人,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叶孟觉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依旧心有余悸,只怯生生地问道:“那人……乃是走火入魔的弟子?”
戴春寒瞧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不错,修真一途,常有走火入魔之险,戒律堂平日里掌管观内刑罚,却也兼了照顾这些入魔弟子一职。”
虽是靠着男人,叶孟觉却觉得背后冷汗直流:“方才他们对那入魔弟子……”
戴春寒继续向前走去,悠悠道:“正如你所想,这名弟子想来从前是哪位师兄的炉鼎,不知为何入了魔,这才被送来戒律堂。谁想这几个人经不起诱惑,着了他的道,这才让他给逃了出来。”
叶孟觉听得一阵心惊肉跳,他记着上次那侵犯自己的陌生男子所言暗娼一事,原来身为炉鼎之后,若是不与男子交合,极易走火入魔。
戴春寒似乎也看出来他心有余悸,失笑道:“你不用担心,现下你是伺候我生活起居的弟子,我是不是帮你疏通经脉,让你不至于走了歪
', ' ')('路,也是理所当然。”
叶孟觉点了点头,眸中有些许的感激之色。他不怕外头那些风言风语,自己在水镜观内还能有一处栖身之所,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
从那日之后,叶孟觉就成了戴春寒贴身伺候的弟子,他要做的事情和其他的普通弟子没什么区别,戴春寒在的时候,就服侍他生活起居,他不在时,叶孟觉还有空去肖若血处练功习武。
这样的生活比从前跟在陆远灯身旁忙碌了不少,他也才认识到戴春寒能与陆远灯齐名,靠的完全是勤奋二字。他每日晨起练功,一晃便是三个时辰,若是下午无事,更是直到黄昏叶孟觉才能见到他的人影。
有时候少年也会不解,他在剑道之上用功,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抑或是单纯的热爱?
他不懂,也没有机会去懂。只是偶尔一次在夜深人静之时瞧着戴春寒抄剑帖,叶孟觉才多嘴问了一句:“人人都对论剑大会趋之若鹜,为何师叔你却连参与都不屑?”
戴春寒收了笔,若有所思地问道:“外头是怎么传的?说我不屑这些俗名,还是说我自命清高,与观中弟子格格不入?”
叶孟觉与他相处得久了,便也摸得清楚些男人的脾气:“两者皆有,只是我觉得……师叔不是那样自命清高的人。”
“那依你所想,我该是怎样的人?”
叶孟觉想了好一会,也笑了起来:“是个好打抱不平,看到观内弟子被欺负了会拔刀相助的大侠。”
戴春寒被他逗笑了,轮廓分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轻松的神色:“我可没你想得这般好。”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不再多言,只埋头下去,继续抄写着剑帖。
叶孟觉只安静地站在身后,替他仔细地研墨。这样的日子枯燥而乏味,对修道之人来说,却是他们百年来的常态。叶孟觉的视线偶尔会从戴春寒的脸上滑过,他不是陆远灯那样的俊美男子,却也不像个修道之人,叶孟觉经常不自觉地将戴春寒和邻家那位年长自己几岁的秀才联系到一起去,一个爱书成狂,一个爱剑成痴,倒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戴春寒偶在抬头的间隙窥见少年唇边的笑意,他不自觉地被那目光所吸引,却又暗暗生出感慨来,这少年究竟是怎样的心性,才会在经历那些事情后仍然露出纯真如孩童的笑容。他对陆远灯越是了解,就越能想象叶孟觉从前是如何小心翼翼地陪在那位好友身旁。
在这样幽静的夜里,人总是容易感伤的,对于戴春寒来说,似乎也很适合说一些即便是亲密好友也无缘听见的话语。
他有些疲惫地将笔搁在了笔架上,叶孟觉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要替他收拾床榻,却被后者一把拉住:“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何这么努力练武?”
叶孟觉没有说话,他知道,此时的自己只要安心扮演聆听者的角色便好。
戴春寒继续说了下去:“我并非从小便在观中长大,准确地说,入水镜观的时候,我已经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了。”
这还是叶孟觉第一次听到男人对过去的追忆,所有的江湖门派终究不能免俗,他们将正统二字看得犹如皇权般重要。观中每位有名有姓的人物,几乎都可以追溯到他的师承。像戴春寒这种半路入门的弟子能在观内升到如此地位实属罕见,让叶孟觉也不由惊讶起来。
“我的父亲只是一名普通的铸剑师,但他却见过这天下最美的一剑。于是他用自己的性命铸成了这把春水剑,并嘱咐我一定要将它发扬光大。就这样,我走上了修仙之途。北武大陆上门派林立,我却深深厌恶着他们严苛的体系和制度,所以我决心做一个云游四方的修真者,从天地之间感悟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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