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旧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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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几年,叶孟觉再次回到水镜观时,心境已和从前截然不同。现在他是范归的道侣,与掌门最宝贝的舒尽情互为知己好友,从前那些肆意嘲笑他的弟子,如今见了他,也都得换上几分恭敬态度。

分明比他年长几十岁,却在他面前毕恭毕敬,这让叶孟觉颇有些不适。可观内向来如此捧高踩低,他也只得一一应承了过去。

按着规矩,他回观第一件事倒不是去见缠绵病榻的肖若血,而是得去见掌门。

因着不是什么正式会见,掌门极其随意地束了发冠,衣饰也是请便至极。但即便如此,叶孟觉仍觉这位宗门之主周身散发着王者之姿,让人不敢直视。

彼时舒尽情也在掌门身侧,笑得如同狐狸一般,不知在同掌门说些什么。他依旧是一身红衣,观其天庭却能察觉光洁饱满,显然是剑意精纯了不少。几年过去,舒尽情眉梢青涩之意也逐渐退却,转而有了一种明艳华贵。叶孟觉本已放宽了心去,可在见到他时,仍不免自行惭秽。

“孟觉,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舒尽情见叶孟觉走进来,欢快地跳起来直直扑入了他的怀中,还不忘在他肩窝蹭了几下:“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这个么……”叶孟觉有些好笑,外头大冷的天气,舒尽情却是光脚踩在这红毯之上,越发衬得他肤白如雪。那裸露的脚踝之上还戴着一串镶金凤尾宝石,明晃晃的直逼人眼。

“贵的东西没有,有意思的玩意倒是给你带了几件回来。”

舒尽情欢呼了一声,倒是还像孩子一般,在叶孟觉脸上啪叽亲了一口。

叶孟觉顿时有些窘迫,但也不好推开他。掌门微微笑着,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合着那精致的青瓷茶盏,有氤氲的热气徐徐升起,将他面容遮盖在烟雾之后。

“你这次回来,因的是肖若血之故。你可去看过他了么?”

叶孟觉忙低头答道:“还未来得及,弟子一来,心里头记着先来掌门这里问好。”

“你倒是懂事了不少,看来与范归结为道侣,倒也让你颇有进益。”他的目光如同极北之地的寒冰,冷冷地刺在少年身上,仿佛要看透他的一切。

无形的威压席卷四周,叶孟觉心中一颤,不敢再言语。

掌门笑意不减,微微侧首,瞧着身旁浑然不觉气氛有异的舒尽情,目光又柔和了些许:“好了,你也向我问过好了,该去瞧瞧肖若血了。他应该也没有几天好活了。”

叶孟觉倒吸了一口冷气,匆忙行礼退下不提。

掌门遥遥望着他的身影,如同自言自语般问道:“这孩子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能让这几个人给他迷得神魂颠倒。情儿,你说我要不要也试试他的身子,看看是不是比你在床上还骚些。”

舒尽情面色一红,将手里的糕点一整块吞了下去,还没忘记伸出舌头来舔舔指尖上的碎屑:“孟觉已经够可怜的了,现在又终于和范归两情相悦,我警告你,可别想打他的主意。”

掌门抿唇轻笑,一伸手将他揽入了怀中,尽情品尝着他口中的甜意:“那我来打你的主意行不行?”

叶孟觉自然不知他离开之后这两人又是如何抵死缠绵,他满脑子所回响着的话语,便只有掌门方才的那句他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

行走在山路上寒风刺骨,叶孟觉依稀想起当年还陪在陆远灯身旁时,自己也是日复一日,在这样的冬日里前往肖若血的居所习武修行。

那片竹林仍在,只是再不闻琴弦之声。叶孟觉踏入林中的一瞬,仿佛有压抑的风吹向脸庞。人人都说修真所求便是长生不老,可短短几年,他便要与这位真诚待他的师父历经死别。

竹屋一如往常,甚至连屋内的陈设也未有变化,几个年轻的弟子伺候在身旁,见着叶孟觉进来,也都各自上来行礼。

外头风雪飘摇,屋内即便炉火烧得正旺,也掩盖不了那股垂死的气息。肖若血既已选择了自我了断,掌门便也如他所愿,将其武功废除。此时的肖若血,如同那垂暮老者,只是再得苟延残喘几日罢了。

尽管屋内灯火通明,可叶孟觉眼中还是免不了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阴霾,他看着床榻上一局动弹不得的老人,眼中热泪骤然涌出,低低唤了声师父。

肖若血似还有丁点意识,他勉力将目光移了过来,用含糊不清的语气说着:“孟……孟觉,是你……你也回来啦。”

叶孟觉心中一酸,坐在床边握住了老人干瘪的手:“是,弟子……弟子不孝,未能在你身旁服侍,只能……只能在这种时候见得您一面。”

肖若血满是皱纹的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为师……之前就听说……范归同你结为道侣,本来……本来我是该去的,无奈……无奈没有赶上……孟觉,他待你可还好么?”

他同肖若血师徒缘分并不算太深,在这年岁被无限拉长的修行者中所言,五年甚至连弹指一挥的时间都算不上。可正是如此,才让人更加心生感触。

“徒儿……一切都好。”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的脸庞留下,滴落在肖若血干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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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上,已经失去弹性的皮肤再不能因为外力有任何回应。

肖若血说了一会话,便已体力不支,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过了好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这一生收了七个徒弟,他们死的死,没的没,到现在……也就只剩下你和……”

他的话语越来越低,几乎让叶孟觉心脏骤停,已经他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眼前。

所幸肖若血只是暂时晕过去了而已,他连日来常常突然晕厥,极有可能便在梦中骤然逝去。

叶孟觉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突地生出一种无力感来。他站起身,意图让外头的寒风稳定自己纷乱的思绪。

可他才刚打开竹屋的门,就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眼眸中。

叶孟觉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没有将那个熟悉的称呼说出口。反倒是陆远灯身后的年轻男子上前一步道:“这位应当就是叶师弟了,师兄不才,这许多年来都在外头,鲜少回观看望师尊。”

叶孟觉自然是知道他的名姓的,肖若血七名徒弟里,现在还活着的也就只剩下他和面前这位肖流光。

“流光师兄,你也是来看师傅的罢,他现下睡着了。”

“无妨,”肖流光叹息一声,“我进去瞧瞧。”

他从叶孟觉身旁走了过去,怕屋外寒气扰了屋内的暖意,又将门轻轻关上了。

陆远灯却没有进去的意思,他本来只是陪着肖流光过来看看肖若血的状况,未想竟是撞上了叶孟觉。

“陪我走走吧。”陆远灯难得开口,叶孟觉虽是不愿,但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去,只能随着他去了。

竹林中雪落无声,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叶孟觉沉默无言,陆远灯也没有开口的打算,便只能听见珠履踩踏雪地之声。

两人绕着这片雪竹林走了大半圈,陆远灯忽而开口道:“你与范归大婚那日,我是收到请帖的了。”

叶孟觉默然片刻:“小师叔事务繁杂,况且此去千里迢迢,不来也是理所当然。”

陆远灯微微一笑,那笑容有如肆意挥洒的风雪,片刻后便已不再停留原地:“本来我是该去的,虽然没能去成,我却连礼也忘了送。”

他突地停了下来,弯腰捡了什么东西似的,回首说道:“正好,我便补上你们当日的大婚之礼。”

叶孟觉还未看清那是何物,男人便靠近了过来,将那朵洁白的花斜斜地插在了少年鬓间:“还是这白霄花衬你。”

他的话语中,仿佛还含着当时的丝丝缱绻情意,可今时今日,叶孟觉怎又会为此动情?他纯净的眸子中澄澈清定,心中一片坦然:“那只是小师叔一厢情愿的以为罢了。”

陆远灯并无责怪他言语里的刻薄,只是沉默着,继续朝前走去。

等再回到肖若血的竹屋之前,叶孟觉头上那顶白霄花早已消失不见,或许湮没在了风雪之中,又或许在脚底被碾碎成泥,却也无人会在意了。

短短几日之后,数甲子前在北武大陆名噪一时的肖若血病逝。

这样一个早已在江湖上消失许久的人物并不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就连水镜观内部,也不过是掌门一声令下,便将他葬入了英雄冢。

此处乃是水镜观有身份有地位之人道死身消后的埋骨之地,寻常弟子兴许求不得长生,便只是求死后能埋入英雄冢之内。

这也是叶孟觉第一次觉得,原来冬天总是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漫长。

他与肖流光作为肖若血唯二的弟子,自然是承办了所有,如此一来,却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了。

叶孟觉好容易恢复了些精神,正要向掌门请辞,归紫微分坛之时,却传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肖若血病逝,肖流光作为大弟子继承其长老之位,而肖流光原本的事务,则被掌门指派给了叶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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