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吗?”会长面上一僵,“我带人去查查那些医院,嗐,你年纪小不懂,那些老军部的人没少在医院投资入股,这里面水深得很,我其实不愿意做这些的,没办法,大家都不愿意碰……”
一口一个年轻不懂事,可裴野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会长是盯上了医疗业这头肥羊,把无油水可捞的学校丢给自己这个愣头青罢了。
“会长辛苦了,”裴野扯了扯嘴角,微微垂眸,“其实我想和您打听个事。您知不知道,这次行动中我们受伤的同志一般都会送往哪所医院抢救?”
会长怔了怔,脸上的肌肉明显松弛下来:“哦,你问这个啊,新区的二院收治的人应该比较多吧,怎么了?”
裴野眼睛一亮,克制地微笑了一下:“没什么,随便问问,谢谢会长。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去工作了。”
如这会长所言,治安稽查会的工作繁重异常。议会是个政治傀儡,对于稽查会不闻不问,帝都的各行各业首当其冲,无一不受到严格的政治审查。
对高校的审查,首先从帝都名望最高的H大下手。
时隔多日重返校园,连裴野自己也没想到,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和身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名义上,裴野是高校稽查组的负责人,又是抓住血鸽的大功臣;但他毕竟年龄太小,对学校师生的普通筛查倒还好,一旦查出有重大“破坏宪政”倾向的,便要由稽查会提审,主审人自然由更年长的委员担任,这时裴野便负责一些记录和协理工作。
一开始,他的几个同僚只是敬裴野在党内一战成名的血鸽身份和他那个身居高位的亲哥哥,对裴野只是普通的客客气气。可没过几天,其余人不约而同发现,裴野小小年纪,工作却任劳任怨,几乎到了工作狂的程度。
高校的审查没什么好处可拿,别的稽查委员对此兴致缺缺,干起活来没什么大动力。反倒是有裴野在,一些细枝末节都可以推脱给他,久而久之,他们对裴野也格外放心,言谈间倒也由衷地佩服起这小年轻来。
说是“破坏宪政”这样一顶天大的帽子,真细究起来,一百个人大抵有九十人都逃不过这般拿着放大镜去挑剔。裴野跟着傅声安安稳稳地过了七年,稽查会里其他的人却不然,多年下来在帝都各自的仇家都有不少。
与裴野比起来,其他人干劲虽不足,但对某些特定之人的报复却丝毫不显手软。
稽查组临时设置的审问室,从早到晚几乎从来没有空闲下来过。
“各位长官,各位委员,我真的冤枉啊!”
这样的告饶,裴野在审问室听了不下百遍。而他能做的只有坐在侧边的长桌上,用电脑记录下这里发生的每一句对话,并适时地递上主审委员们需要的材料。
“可笑,你也配喊冤枉?”
屋子正前方端坐的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一拍桌子,对惴惴不安地坐在对面的一个教授模样的人喝道:“你作为H大的政治学副教授发表的那些论文,当真以为我们的同志查不到?”
“我,我那是为了混个职称,学界主流如此,不这样写我没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男人啐了他一口:“少他娘的放屁!”
裴野眉间肌肉一跳,犹豫着要不要把这句纯粹的情绪宣泄也记录进去,就听到这老委员道:“我儿子曾经也在H大念书,你打量我不知道你们的猫腻?就因为他没有按照你的要求去写抨击组织的文章,你就不准他毕业,这难不成也是你没办法?”
“这……”
被审问的人嘴唇一哆嗦,“你儿子难道就是五年前那个因为毕不了业从楼上跳下去,摔成了瘸子的,那个——”
“我儿子不是什么瘸子!”
啪的一声脆响,一支钢笔丢出去正中那人的额头,男人捂着头哎唷了一声,却只能蜷起身子躲也不敢躲。老委员胸膛剧烈起伏着,表情格外狰狞。
“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他怒目而视,缓缓起身,“小裴。”
裴野突然听到老委员喊自己的名字,应了一声,只听他又说:“把这个人放到严重威胁的名单里,明天一早交上去。”
裴野嘴里的一个好字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人一个激灵,双膝一软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须臾功夫,早已泪流满面:
“对不起,我当时是犯了糊涂,并非故意针对那孩子的!您饶了我这一回,我妻子怀孕了,如果把我放到名单里,学校会立刻开除我的,也不会再有学校聘用我,我们全家都没有经济来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你老婆遇人不淑,与我何干,”老委员嫌恶地瞥了跪地的人一眼,对裴野比了个跟上的手势,“我儿子的一条腿,换你们的几条贱命,公平得很。”
说完,他绕过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的男子,拉开审问室的门大步离开。裴野匆匆合上手提电脑跟上去,与地上的人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地紧随其后走出来,关上门。
所有的哭声、求饶声,如日复一日发生在这里的诸多大同小异的场景一样,被阻断在了小小的屋内。
老委员长叹了口气,神色略微平静了些,这才转身:“小裴,刚才的……”
“您放心,”裴野笑笑,“和审问无关的话,不会出现在记录中。”
老委员看向裴野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惊讶和赞赏。
“按规章办事,该记录的你正常记下就是。”
说完,他又呵呵笑着拍拍裴野的肩,凑近了些:“小伙子,聪明肯干,未来可期呀。”
裴野没有看对方的眼睛,低头恭敬道:
“前辈谬赞了。还有一些H大其他学院的学生档案,您要不要看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你都审完了?”
“是,”裴野说着就要打开手提电脑,“不过都没什么大问题,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再查一遍。”
“不用,你办事我放心,”老委员大手一挥,接着扯了扯领带,“我也累了,挨个叫过来审问怕是要了我的老命。”
裴野应了一声,合上电脑。
这老男人不知道,裴野口中的几个学院,就包括他在H大就读的那一所。当档案中出现熟悉的徐怀宇等人的名字时,裴野第一反应便是把这几个学院名单揽到自己手下。
他知道他的朋友们都干干净净,可他不确定这些人的亲属是否有着“破坏宪政”的嫌疑。他只有赌,赌治安稽查会没人会面面俱到,赌自己可以保得住他们。
尽管他最想保护的人,却恰恰因为他而堕入深渊。
稽查工作似乎多得永远都做不完,然而时间越长,裴野能干的好名声便越坐实,某次他遇到会长,中年人拉着他情真意切地关心了他一番,嘱咐他好好工作之余要保重身体:
“工作也要有个度,劳逸结合,累坏了身子就不好了!我看你最近脸色怎么有点憔悴?”
裴野嘴上应和心里却冷笑,怕是自己倒下了,这些最苦最不受待见的脏活都要没人做了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会长像是觉得不够亲切,又补充道:
“昨天你哥哥,裴参谋长打电话给我问你怎么样,小裴,我可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呢!当然,这和你的努力分不开关系……裴参谋长听了很高兴,让我转告你认真做事,干得好一定有奖励!”
裴野不易察觉地蹙眉。
“干得好有奖励”这种表述听起来怪怪的,像是哄骗小孩,不知道是会长转述时表达的问题,还是裴初原话如此。
不过不论哪种情况他都不奇怪。裴初待他一向如同看待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傲慢无礼就是那个人的代名词。
裴野照常工作,只是白天在警备部,晚上却并不返回组织为他安排的旅馆。
收工后他一日不落地去新区二院,在住院部游荡,挨个病房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裴野怕暴露,不敢向护士打听傅声的姓名,只能透过一间间病房的窗户辨认里面的患者。
可他始终没有找到傅声。
裴野开始怀疑会长的情报错了。也许组织并不止安排了这一所医院,也许傅声在其他医院还没有转移到这里来,可他找了很多天,希望却一天一天地落空。
到最后只剩下二院的ICU没有搜过,可重症区他进不去,于是裴野每晚都睡在二院的ICU区外的走廊里,期待着傅声在里面,有一日转入普通病房,或许自己就能见到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白天在治安稽查会,晚上在二院的走廊,两点一线,一日日熬下去,见傅声成了一种执念,不知道为什么要见,也不知道见了后如何,可他心里有种磨灭不掉的欲望,他想亲眼看看傅声,哪怕今生再看一眼,只要确保他平安就好。
直到某天晚上,他照常在医院的走廊长椅上接热水吃泡面,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来,听筒里传来会长心急火燎的声音:
“小裴,你在哪呢?裴参谋长找你!”
裴野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自己给H大师生放水的事暴露了。他强作镇定应了一句,听到会长报出一串地址后道:“快去这里,参谋长有急事!”
这很像裴初的作风,十万火急地叫人过来却又不提前说明缘由,为的就是打心理上的拉锯战。
裴初熟悉的办事风格反而让裴野奇怪地安心下来。他叫了计程车到了会长给他的地址,是原军部总部大楼后的一栋二层小楼。
门口早有着制服的人侯着,见他下车,领着裴野来到一间屋子,指着桌上叠好的衣服:“把制服换上。”
裴野终于还是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穿制服?”
“组织规定,不穿军装不能进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裴野刚问完,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一看,裴初正站在门外,同样穿着黑色的军装,青年摘下帽子,把裴野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不错,工作很卖力嘛。”裴初说。
没等裴野反唇相讥,他又嘲弄似的说:“最近收工后你一直彻夜不归呢。”
裴野的手攥成拳:“你在旅馆监视我?!”
“话不能那么说,以前那里就是组织的据点。”
裴初说完对桌上的衣服扬了扬下巴:“换上。”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裴野压着火瞪着裴初的脸。
裴初耸耸肩,伸手指了指墙壁。
“猫眼醒了,人就在隔壁,”裴初说着,见到弟弟瞬间一变的脸色,笑意爬上了青年的眼角眉梢,“换上制服,我带你去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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