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大祁江南一带过年辞旧迎新的风俗颇多,祭灶掸尘,除三尸。
江府自然也不例外,清洗各色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仆役们忙忙碌碌的身影随处可见。
不过相较于其他院子,福寿院的下人更加辛苦,只因老太太特地叮嘱了将向阳的东偏院一套五间房收拾出来,所有的桌椅板凳,棉被褥子全部重新置办,且都是杭州府最好的铺子出品。
至于花销,李氏早已放下话,不管多少都从她私帐上扣,动静之大让府里不少不明缘故的主子仆人皆暗暗咋舌,揣测起这个让老太太翘首以盼的究竟是何人物。
旧年十二月初十,也就是江容华等人挑选仆役之后的第三天,一辆乌木圆顶青幄小马车从江府西侧门辘辘驶入,沿着专用的青石板路面行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车里下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随后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一顶软轿,小轿子颠颠地一路前行,最后在福寿院外头的一排大柳树旁停下。
自从为了青杏的事伺候过李氏一回之后,老太太仿佛特别中意江容华的手艺,三天两头把她叫去福寿院闲话,打发时间,偶尔捶腿篦头,祖孙俩言笑晏晏,共享天伦之乐。
看在江府有心人的眼中,知道这位九小姐风头正劲,对她便更加尊重,只有江容华从李氏那双精明得不见一丝浑浊的老眼中看出了四个字——待价而沽。
那日她从江老爷的书房出来后,便直接回了望月楼,对这个利欲熏心的老爹她是一丝好感也无,只让青柠暗中注意着他的动向。
果不其然,江老爷见她离开,便急匆匆去了福寿院,事后青柠从洒扫丫头月儿口中打探到,江老爷与李氏的谈话似隐隐提及了九小姐。
江容华垂下眼眸,心中嗤笑一声,如果说江老爷“卖女儿”的心思全然是为了自己的前途,那么李氏的意图却要高尚许多。
她并不是为了自己,像她这种为江家操心了大半辈子,一只脚早已跨进棺材的老妇人,心心念念的自然是整个江氏家族的繁盛。
在她看来,即便再疼爱江惜华,再喜欢江淑华,再欣赏江容华,都只是出于个人的情感,而在家族层面,孙女们都不过是通过联姻,攀附权贵的工具,为江以则他们的平步青云铺陈道路罢了。
“前几日你父亲来跟我说,因你年岁渐长,行为做事也极有分寸,又是个孝顺懂事的,便想把东郊那两处庄子,和朝晖大街,凤起大街的几家铺子划到你的名下。”
江容华手中拿着黄杨木小槌子,轻轻敲打李氏的踝关节,替她舒缓按摩,后者舒服地微眯着眼,视线落在她乌黑的发顶,语气很随意,听不出什么情绪,“原本是要给你做嫁妆的,如今不过是提前罢了。”
江容华闻言手里动作顿了顿,面上依然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心头却是激动不已。
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江老爷从京都到江南,做了二十多年的官,处世圆滑,手虽不长,却也不是个两袖清风的,江府家底深厚,别人或许不知,做了两世江家女儿的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江老爷身为杭州府级别最高的三品大员,买下的地皮自然是最肥沃的,盘下的店面也自然是地段最好的!
前世的她一心扑在陆梁身上,为了讨好那人,主动把东郊和城中的几处陪嫁折成现银,替他上下打点,疏通关系,那时陆梁一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便让她热泪盈眶,死心塌地,如今想来那虚伪背叛的小人嘴脸简直让她恶心得想吐!
江容华古井无波的眼底弥漫着深入骨髓的冰冷,却在抬头的一瞬收敛起全部的情绪,不急不缓道:“这……容华尚且年幼,那几处庄子店面倘若交到孙女手中,只怕不妥,而且其余姊妹那里也说不过去……”
那日江老爷来找她,说容华绝非池中之物时,李氏还颇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能有多大的见识,然而待听完江容华在书房的表现后,终于惊讶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