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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吃饱之后,又走了十余里路,将近黄昏时分,来到过江的铁索桥旁。只见桥边岩石上写着“善人渡”三个大字。
段裕当先踏上桥板。
这桥只有两条铁索作为扶手,两旁看来空落落的。段裕起先还不觉得有什么,谁知越往桥心走,上下几根铁索便越是晃动得厉害。
加上年久失修,底下的桥板跟老太婆似的,东缺一颗牙,西缺一颗牙,低头看去,只见江水如练,掀浪涌沫,如万马奔腾,掉下去非顷刻间被吞没卷走不可,不由得觉得心跳如雷,连腿都麻软了。
钟灵见他举步维艰,转了转眼眸,突然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段裕吓得“啊!”一声大叫,踉跄得要跌下去,被钟灵一把拉住。
听到钟灵在背后咯咯发笑,段裕一个火气上涌,用力一甩胳膊,甩开钟灵的手,双手抓着铁索便奋力往前,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架势。
他怎么说也是个男人,比女孩子还畏高本就已经有点丢脸了。
他又没有武功,又不会游泳,
钟灵还这样捉弄他,他刚才确实是吓坏了。
那心脏都要迸裂的感觉,可不好受,偏偏钟灵还觉得好玩。
他又是觉得丢脸,又是觉得生气。
还有点委屈。
“段哥哥?段哥哥?”
钟灵在背后追着他,段裕偏是不搭理他。
等一步步挨到桥头,他看也不看身后,就大步往前走去。
钟灵在他身后小步追着叫道:“段哥哥?”
他探手扯了扯段裕的袖子,段裕便猛地一甩袖。
“段哥哥!”
钟灵突然大叫一声,一把扑向段裕,搂着他的腰,将他扑倒在一旁的草丛里,滚了半圈将段裕压在身下。
段裕板着脸,钟灵也不管他神色多难看,低下头就“吧嗒”“吧嗒”在他左右两边脸上亲来亲去。亲得段裕脸上的寒冰都融化了,又低头吻住他的唇,轻哼一声,张开了小嘴。
段裕哪里忍得住,当即将舌头探入他口中,与他缠绵一番。
直把钟灵压在怀底吻得娇唇迷红湿润。
抽出舌头的时候,那樱桃小嘴还微微开着,涎水溢动……看来分外诱人。
钟灵见他不再气恼了,伸手摸着他的下颔,吃吃地笑起来。
段裕哪里还记得自己生过气呢,满脑子只想着早点把他娶了洞房花烛才好。
两人又继续赶路,过了大半个时辰,只见迎面一座黑压压的大森林,便是钟灵的家——“万劫谷”之所在。
走进前去,只见左首一排九棵大松树参天并列,钟灵绕到第四棵树后,拨开长草,露出其后一个树洞。
段裕觉得很有意思,这万劫谷入口的布置,倒是很有一番《柳毅传》里龙女居所的味道。他跟着钟灵钻进树洞,见钟灵提起地上一个大铁环,掀开底下的木板,露出下面的一道石级来。
这石级大约是个V型,通下又通上,这就绕过了“树墙”,来到了对面的平地了。
段裕只见眼前是大片草地,尽头又是棵棵松树,其中一棵的树干被削了一片,上书九个大字:
“姓段者入此故杀无赦。”
钟灵小心地觑一眼段裕神色,段裕心中只觉得好笑:
跟一个姓段的结仇,怎么就跟所有姓段的过不去了?钟灵他爹也真会给自己找仇家。
段裕觉得这又有点小家子气,又有点傻气,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而心生不快。
不过大约钟灵他爹是真的很讨厌那个姓“段”的,那个“段”字竟然是“门铃”所在,用一把小铁锤击打那“段”字,就会发出不绝的金属响声。原来那“段”字后是块金属板,便如铜锣一般,而那树是中空的,可以将声音传导出去。
钟灵用小锤敲了没一会儿,树干里便传来两个少女的声音:
“是少爷回来了!”
“指不定又去哪里鬼玩了,把熏好的衣服给备上……”
钟灵叫道:“快叫妈妈准备好吃的,我要饿死了,再烧两桶热水,我带了个朋友回来呢!”
听得里面少女惊讶的“咦”了一声。
钟灵也不再管她们,拉着段裕的手径自地往里面去了。
段裕跟着他穿过一座树林,来到一间瓦屋前。走进去只见是一间小厅,桌上已经点上了巨蜡,驱散了侵入房间的暮色。
这小厅布置得倒也别致,段裕在钟灵的示意下坐到一张椅子上,又接过丫鬟奉上来的茶喝了。钟灵已自顾自地去拿了一叠零嘴出来,什么瓜子杏仁糖核桃的,小孩子脾性地招待段裕。
“妈妈呢?”
钟灵问一旁的丫鬟。
那丫鬟道:“夫人就来了。”
段裕一边喝茶一边打量这小厅,只见东壁上挂着一幅画,不禁“噗嗤”一声,差点没把茶水喷出去,当下咳嗽起来。
钟灵坐在另一只椅子上,正拖着条腿,另一只脚踩在椅子
', ' ')('上,可谓“坐没坐相”,又一只手捡着碟子里的糖核桃,往嘴里丢着吃。
——回到自己家里,在旁人面前,他那股子被宠坏了般的我行我素的少年人脾气就又出来了。
只是他做什么事都是一派磊落坦率,是以并不叫人觉得粗俗,反而更叫人觉得与众不同,率真可爱至极了。
钟灵好奇地看着段裕道:“这画有什么可笑的?这是我爹爹特意给妈妈寻来的‘王摩羯’的真迹,花了老大价钱呢!”
段裕道:“那你爹爹是叫人给骗了,这哪里会是王摩羯的真迹呢!”
钟灵自然是不懂字画的,听他这么一说,好奇地道:
“段哥哥,你原来还知道怎么鉴定字画么?你真厉害!除了武功还有什么你不会的?”
段裕道:“我哪里钻研过古董字画鉴定一类的东西。”
钟灵道:“那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这画是假的呢?”
段裕道:“这画左边画着只鸡,右边画着芭蕉,王摩羯人称‘诗佛’,苏东坡赞其‘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怎么可能画这样的画呢!”
“王维怎么就不能画鸡,画芭蕉?难道这两样东西便俗不可耐了不成?”
钟灵面上好奇更甚,但这话却不是钟灵问的,一道温婉而不失灵动的声音从一旁传出,抢先问了出来。
段裕转首只见内堂出来一个妇人,身穿淡绿绸衫,约摸三十六七岁光景,容色清秀,眉目依稀与钟灵相似,便知道这是段妇人了。
立刻站起身来,一时有些激动,一下子长揖到底,脱口道:
“晚生段裕,拜见岳……伯母!”
他差点说错话,幸好及时改回,心里还在庆幸自己机智。
抬首却见钟夫人神色有异,钟灵亦在一旁频使眼色。只见段妇人多打量了他几眼,开口道:
“你……你姓段……不知仙乡何处?令尊名讳如何称呼?”
“晚生……”
段裕下意识地要作答,却突然醒悟过来一件事,登时如晴天霹雳般,张口结舌,宛若痴呆了。
他竟然这才又重新回想起来钟灵是他……
啊不,钟灵是段誉亲妹妹一事!
先前他与钟灵卿卿我我,浑然忘我,反正他爹爹妈妈疼宠他,自幼便拿他没有办法,他便只想着怎么哄“伯父伯母”答应把钟灵嫁给他才好,竟忘了还有这样一件事!
这钟夫人,就是他那“万花丛中过”的浪爹的姘头!
对啊,他爹可是段王爷段正淳啊!
我的亲爹啊!
只要他一把父亲名号说出来,段夫人自然就知道他是钟灵的亲哥哥,怎么肯把钟灵嫁给他呢!
而他爹爹妈妈再怎么疼宠他,也断然是不可能叫他娶自己亲妹子的。他此前想来的种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迫之法,一下子便无用武之地。若真用了,只怕是会被打断腿,去中原求名医看骨科了!
可是,他是段裕,又不是段誉,叫他放弃钟灵,实在心有不甘。
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骗过钟灵父母,争取提亲成功,但若是双方父母相见,仍然要穿帮,是以必须在叫花心老爹段王爷知道之前,就抢先和钟灵洞房花烛,生米熟饭。
另一条路,则是拐走钟灵,先把钟灵带回家成亲,洞房花烛,生米熟饭,到时候他已经娶了钟灵,钟夫人纵然和段王爷相认,只怕也只能把“钟灵是段王爷女儿”这一秘密吞进肚子里。
段裕张了张口,想要扯谎,无奈他天生不会撒谎。
他是那种,考试准备作弊后,还没开始作弊就会被老师逮住的人。
因而一时间脸上涌出潮红来。
钟灵已在一旁抢先道:
“妈妈,段哥哥是江南人,父亲叫段龙。”
他见母亲面色仍有疑虑,不待母亲提问,补充道:
“段爹爹是到大理去做生意的,段哥哥跟着段爹爹在大理待了三四年了!前不久才到这边来的。”
他这谎扯得溜,段裕又面白如玉,长身松立,确实有江南男子那种挺拔俊朗之风。
段夫人笑着点钟灵的脸皮子道:
“你叫什么段爹爹,要叫段伯伯,瞎叫一气儿的。”
钟灵本来只是顺口叫的,被他妈妈这么一说,却面上显出点不好意思来,段夫人没有注意到,段裕却瞧见了,忍不住抿唇偷偷一笑。
段夫人虽脸上疑色退下,待两人坐下后,却仍不住将段裕打量。
口中却问道:
“你方才说这王摩羯的画作是假的,却是如何看出?这画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对的?”
钟灵也道:“我瞧这公鸡画的栩栩如生,那芭蕉也精神的很嘛!”
段裕心道:右边一只“鸡”,左边一棵“芭蕉”,连起来可不就是一幅“鸡芭图”?
大约卖的人看钟灵他爹是个武夫,不仅骗了他的钱,还将他耍了一遭,也是很不厚道了。
', ' ')('但面前两位都是女性,他不好意思直说。
便只道:“家中收有不少王摩羯的画作,看笔触并非王摩羯之运笔,是以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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