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
碧桃捂着嘴,豆大的眼泪直掉。小菊捧着她端来的食盒,也跟着抽了抽鼻子。
站在两边的丫鬟婆子全都垂着头,无人动作,无人出声。
天地悠悠,雨声落落。
裴洛意轻轻地拍着怀里哭泣的小姑娘,心道,原来她真的会这么哭。
并非麟德殿前矫揉造作,并非噩梦时挣扎恐惧,并非极乐后痛苦难忍。
她藏了这么多的泪,却从未想过示于人前。
裴洛意想起闻三五的话,她心中有仇恨。
是沈默凌么?还是因着知晓双亲身死背后的阴谋?又或者……
清冷克制的太子殿下,头一回知晓,何为心乱如麻。
正胡思乱想间。
怀里的小姑娘的哭声却停了。
他垂下眸,对上那双红肿潮湿的眼,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却并未开口。
苏念惜看了他一会儿,又靠回去,哑着嗓子道:“殿下,你说好的,要帮我。”
裴洛意还没放下的手一顿,看向这时刻惦记着算计他的小姑娘,默了数息后,道:“我既开口,自会应诺。只是,你需得将事情缘由告诉我。”
他本想着苏念惜那般在乎那位宋家七郎,只怕不会轻易开口。
不想,她却已开口道:“我想放了琪哥哥的奴籍,让他跟蓉姐姐能终成眷属。”
琪哥哥。
语气里的亲昵,也是与他说话那般故意捏着嗓子撒娇时不同的自然亲近。
裴洛意将手搭在了桌上,语气平缓地问:“是何人?”
苏念惜闭了闭眼,大哭一场后,郁结胸腔的那股怨毒之火熄灭了,她此时却只觉筋疲力尽。
往裴洛意怀里又轻轻地靠了靠,道:“殿下没查过琪哥哥吗?”
裴洛意眼帘微垂,看到小姑娘红通通的鼻尖,转手从袖内掏出帕子,放在她掌心,道:“德元年间探花郎之孙,却因家主贪墨官银而被罚三代为奴,若是不出事,这位流云公子若是参加科考,或许也能入围三甲,成为宋家下一任的门庭支撑。”
苏念惜举起那一方帕子看了看,通体雪白,除了淡淡的檀香,不见一点儿刺绣纹饰。
她点点头,“嗯,蓉姐姐是她的未婚妻。几年前我随阿娘回金陵见给外祖父送终后,在金陵住过一年,有一回在路上看花神时,却被拍花子给抓走了,是琪哥哥与蓉姐姐救了我。”
她并没有隐瞒裴洛意,可提及往事时,语气里的怀念却又是裴洛意从未见过。
他垂眸,缓缓捻动念珠。
“琪哥哥从前名声很大,获罪后落井下石之人也不少。他所受之苦,乃是常人不能想。以他的性子,便是宁愿死也不肯被这样的折辱,却因为蓉姐姐,他不敢死,也不能死。”
苏念惜默了片刻后,再开口时,声音里已带了微不可查的颤抖。
“蓉姐姐乃是扬州知府的嫡次女,与琪哥哥本有婚约,后来宋家获罪,琪哥哥立时与她解除婚约,本是不想带累蓉姐姐,却不想蓉姐姐竟想与他黄泉碧落。”
“可杨家怎会愿意被宋家这般牵累?逼着蓉姐姐嫁了个畜生后,又利用二人彼此挂念,竟做出用他们互相性命要挟的卑鄙手段来!”
她再次抬起头,看向裴洛意,“殿下,我绝不能任由他们这般被欺辱!”
裴洛意看着她,缓声道:“杨娘子既然已嫁人,你又要如何让他们厮守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