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若在多年之前,要彼时尚居西沓的殷如许给东琅长老裴念一个评价,他定会先寻思片刻此人是哪路好汉,问及清楚后,才斟酌又谨慎地给出一句:只知其武艺超群,未有交道,余下不敢妄论,然观起作风,想来亦是真君子大丈夫也。
放到现在,他也只有一句:什么真君子大丈夫,少时眼盲心木,识人不清,未辩得此畜真形,乃今再看,分明是伪君子,真小人!
这真小人将他折磨来去,教殷如许一颗心浸饱了恨,又不得不虚与委蛇,与魔鬼周旋。
不过这小人虽德行有缺,却是言信行果,十日后,他果真一并带了殷如许离山。
东琅家大业大,弟子如云,门规繁复森严,光在日常衣着上便有十几条。殷如许一身素白长裳,不欲待在一群着宗门制式服的弟子堆里扎眼,于是择了僻静小路,步伐轻快,像只亟入云霄的鸟雀。
离了裴念,纵使仍有诸多禁令缠身,也能偷得半刻喘息。
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游逛,行至一桃林,触目落花纷飞,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自家宗门来。
裴念说得不错,东琅西沓两宗交恶已久,向来势同水火,他若为摆脱裴念,向东琅贸然自报身份,看似为上上之选,实则是下下之策,他在此处孤立无援,又是废人一个,如此行事好比羔羊落入狼群,非得被撕成碎片不可。
他自数月前那一战后就音讯全失,宗门遍寻不见他,平日与他交好亲近的列位长辈亲朋不知该如何焦急。
他思及此处,心绪不由更加杂乱无章,大好春景在眼中也成萧条灰败之相,他再无心欣赏,转身欲走,一阵罡风忽从林中掠出,带起桃瓣无数,直向他所立之处扑来!
他避无可避,只得以宽袖遮面,护住头颈,谁想那桃瓣到了面门,势头骤缓,劈头盖脸地落了他一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殷如许“呸呸”几口,把嘴里的几片吐出,又把身上的拂落,这才看向那让他如此形容的无礼之徒。
这招“桃花雨”他是知道的,在各大宗门年轻一辈弟子中颇为盛行,相传为一已逝先辈所创,先辈寒门出身,却在武学之道上天赋异禀,沉寂数年,一出世即被惊为纵世奇才,可惜这奇才再奇也是个人,是人就免不了几分俗气,英雄落入情网,郎才女貌,本是佳话,然则门第之见如难攀之高山,轻易不教人越过。这位先辈是个痴情种,苦守多年,才得云开见月明,他一生为那女子自创情招十数有余,“桃花雨”便是其一。
世人将之载以书册,论男女互相示爱之妙法,桃花雨独占鳌头。可后世弟子功夫不到家,效仿也多为东施效颦,只得皮毛,未见有半分真章,“桃花雨纷纷”也尽成了“桃花砸一身”。
这砸他一身的人是个镶金戴玉的少年,一脸桀骜,走动起来像只神气不完的公鸡。
公鸡颐指气使地问他:“你是哪位长老座下的弟子?”
殷如许略一思忖,他可不会蠢到报上裴念的名讳,要知道他先前随裴念来到东琅学宫,沿途可听到不少悄声絮语,话里话外不离一个裴字,形容不甚入耳,可见此人在东琅内的名声之劣。
此时若把自己和他绑作一堆,不是自找麻烦是什么?
他凭印象,随意报了个东琅长老的名号。
这公鸡也未深究,又问:“叫什么名字?”
殷如许说:“许白。”
白者,空也,而名尾作姓,意为颠倒。这是他到东琅后给自己胡诌的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公鸡走近了,嘀咕:“我怎么没听过。”
殷如许低眉下意,作温驯态:“我是新入门的弟子。”
公鸡把他看了又看,才说:“你在此处作甚?”
殷如许尚未回答,忽听不远处一声厉喝:“齐明阳,你又擅自逃学,可让我一番好找!”
殷如许听这声音耳熟,转头望去,那公鸡浑身一僵,却是把殷如许肩头一揽:“快跑!”
哪里跑得掉?
殷如许不在状况,莫名其妙被带着跑了几步路,身后那人施展轻功,转瞬拦在前方。
不过一定睛的功夫,殷如许已认出了来者是谁。
季隶风姿清隽,目若寒星,大步而来。
殷如许暗道一声糟糕。
疯子给他的数条禁令,首当其冲的,就与这季隶有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彼时殷如许听他吩咐,心思早不知飞去了哪里,他年岁不小,有时却像个孩子般喜爱热闹,看裴念这头人皮兽也眉清目秀起来,甭管什么季隶不季隶,只一味答应:“我见了他,作不识就是了。”
他那日结伴同游者并不只季隶一人,也不知是何处招了裴念的霉头,这疯兽单单盯季隶一个,番番三令五申,实是怪哉。
目下可苦了殷如许,是认还是不认?摇摆不定间,季隶已至眼前,朝着公鸡厉声:“你还有什么好说?”
这名叫齐明阳的公鸡梗着脖子辩解,指着殷如许:“他找不到路,我正给他带路呢。我这是在做善事!”
季隶冷笑:“你胡编乱造的本事是日胜一日了,你以为我会信?若再让我发现你公然逃课,别怪我不留情面告诉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