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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表情沉静地读完了西芙的信件。
这封信的内容主体其实是一份自愿放弃滚石王国王位的承诺书。
她在信中表明。
自己对成为滚石王国的女王毫无兴趣，愿意终生放弃继承王位的权利。
她希望信件的接收者——
泽勒、布莱德、帕顿以及马修共同见证这封承诺书。
并将其在特定的时候于全国公示。
而随着封承诺书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封小信。
西芙在信中表明。
她已找到全新的道路。
她希望在这条道路上继续探寻人生的意义，而不是陷入滚石王国的繁琐琐事之中。
此外。
她简短地报了个平安，并粗略的提及了自己下一步的去向。
值得一提的是。
她在这封小信中并没有提到马修。
难怪帕顿那么犹豫了。
“我看完了。”
马修默默地将承诺书与小信重新塞回信封之中。
帕顿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没有提你，不代表她心里没你。”
“就好像她也没在信中提到雷加一样，但我们都知道她离开是为了什么。”
马修笑了笑。
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这封信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是谁送过来的？”
马修问。
小帕顿摊了摊手：
“大约是昨天，一只小魔鬼突然找到了泽勒，并将这封信交给了他。”
“根据泽勒的说法，那只小魔鬼极有可能是西芙的伴生魔鬼，如今被她训练成了信使。”
“她似乎拥有了在位面间穿梭的能力……总之就是很复杂。”
马修轻轻点头。
“幸好这封信是泽勒收到的，如果直接交到我手里，那才叫扎手！”
帕顿苦笑一声：
“瞧瞧西芙都在信里胡说了什么？”
“承诺书也就算了，她说自己在血旗王国已经待了一年多，即将前往某个混乱地带，争夺一张前往无间密洞的门票……”
“距离她出走不也才半年多吗？”
“可即便这封信是伪造的，这反常的时间也太明显了吧？”
马修的食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
他思索道：
“也不尽然。”
“这封信应该是真的，我能辨别西芙的字迹，也能识破这是否是魔鬼的伎俩。”
“至于时间上的问题……整个艾恩多都在被撕碎，然后重组，像炼狱那样特殊的折叠空间可能会面临更严峻的时间波动。”
“对于身在物质界中的我们来说或许只是过去了半年，但对于血旗王国来说，流逝的时间可能是我们的好几倍，过去一年多的说法也没问题。”
事实上。
在过去半年间。
主物质界与炼狱的连接变得非常困难，反而与深渊变得更加紧密。
大量的恶魔从深渊中涌入艾恩多大陆。
但魔鬼们的身影仿佛就此绝迹。
马修尝试过很多次。
就连雷加留下的那座传送门都无法连接到血旗王国所在的埃斯卡纳。
可见在这场大撕裂之中。
炼狱与物质界位面的距离疏远到了何等地步。
“她即将动身前往无间密洞？”
马修静静地思索着。
那是炼狱的第三层，欲魔女王格莱希亚的领地，也是雷加的灵魂目前最有可能被约束的地方。
马修相信西芙不会冲动行事。
她身边还有传奇魔鬼璐缇希娅看着，应该不至于毫无准备的去找欲魔女王讨价还价。
可即便如此。
马修的内心仍然有些担忧。
他不清楚西芙在血旗王国经历了些什么。
直觉告诉他。
或许再次见到西芙的时候。
她已然不再是曾经那个天真可爱的少女了……
“下次见到那个小魔鬼的时候，想办法从她口中获知稳定的与西芙联络的方式。”
马修说。
帕顿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和泽勒说的，泽勒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西芙似乎是有意躲着我们，那个小魔鬼也相当狡猾，就连泽勒的预言术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马修叹了一声气。
西芙的性格其实和雷加还蛮相似的。
平时很软。
遇到事情了就倔强的不得了，非常有自己的主见。
“我会通过联盟的渠道，继续寻求进入炼狱的方式。”
“其他的……就尽力而为吧。”
马修总结道。
帕顿点了点头，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话说回来，这封承诺书……暂时还是先别公示了吧。”
马修看了他一眼：
“我们应该尊重西芙的意愿。”
“我们也愿意相信你。”
帕顿摇了摇头：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事情。”
“马修，伱是法师，你能超然物外，可我不同。”
“但凡涉及到了权力，再纯粹的东西也会变得复杂肮脏起来。”
“我知道西芙写这封信是出于好心，她希望滚石王国能尽快稳定下来，大家围绕着我这个新国王，继续怀揣着原先的信念生活下去。”
“但很不幸，这是不可能的。”
他注视着马修的双眼，眼袋臃肿的厉害，眼球里也满是血丝。
他的年纪比大胡子布莱德小不少，但现在看上去的面相都快赶上雷加了！
“雷加是雷加，我是我，我和雷加是想法、观念、特别是能力完全不同的人。”
帕顿语气严肃地说：
“他有能力自掏腰包养活一座小镇的人，为他的梦想提供在现实的立足之地，但我没有。”
“雷加梦想中的国度注定不会在我的治下实现，哪怕有泽勒和你帮忙——这一点泽勒很清楚，想必你也能理解。”
“我没办法成为你、西芙或者是别的居民想象中雷加的替代品，我做不到。”
马修微微颔首：
“我明白。”
“只要大体上不太离谱，我是支持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的。”
帕顿苦笑道：
“即便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假如哪天，雷加突然回来了，或者西芙突然回心转意了呢？”
“到时候事情又会变得很麻烦。”
“我们之间还好，可我们身边的人呢？整座王国上上下下多少人的想法会因此发生改变？”
“我知道，超然物外的法师是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的，你不需要考虑他们的想法，就像你不会考虑墓园里那些僵尸的喜怒哀乐一样，但我不同。”
“在我按照自己想法干活的时候，我会不自觉地绑定尽可能多的人和利益集团。”
“到时候他们都会成为西芙或者雷加的反对者。”
“我不觉得这些人的诉求是不正当的——如果不是为了利益，谁又愿意和别人捆绑在一起？”
“我不希望有太多人因为滚石王国不稳定的政权而流血受伤。”
“所以这封承诺书还是先保留着比较好。”
“让我的名义始终停留在代理国王这一阶段，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起码未来几年内，这样做最好。”
马修有些好笑地望着他：
“国王之位对你来说就这么煎熬吗？”
帕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如坐针毡，马修，如坐针毡。”
“要不是我知道让布莱德来当国王，滚石城估计撑不了半年，我早就抽身离开了。”
“当然，你来当国王其实是最合适的，但你拒绝了我好几次……”
马修轻轻摇头：
“我是个法师。”
帕顿一副倒霉孩子的表情：
“真羡慕你能置身事外。”
“雷加的继任者真不是人能当的。”
“早在滚石镇时期，这家伙就在城里养了上万个养尊处优的大爷，他们几乎不用干什么活，就能过上很优渥的生活，现如今，你猜猜怎么着？”
“他们每天都在背地里骂我！”
“帕顿就是个亡国之君！”
“不如雷加一根毛！”
“我那天亲口听到两个老头隔着马车这样骂我的……”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按照你先前的预测，还会有越来越多的灾难降临在这片大地之上。”
“对于在外流离失所的人来说，滚石城已经是世界上最完美的避风港！”
“所有在这一时期被特许入城的人都会因此而心生感激。”
“但对于原本就住在城里的那些人来说呢？”
“他们只会在口头上赞美雷加和你的丰功伟绩，然后继续骂倒霉的帕顿！”
“我受够了，马修！”
“昨天晚上我连夜翻阅了所有的账本，市政厅提交上来的年度预算和去年的财政亏空触目惊心。”
“按照目前花钱养人的态势，三个月之后，我们就要付不起给南方法师军团的建城利息了！”
“马修，你说，我们能赖账吗？”
他死死地盯着马修。
听到这里。
马修忽然反应过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
帕顿眨了眨眼：
“如果不能赖账，又需要维持现有的局面，我们就需要钱，需要大量的、稳定的、合法的财政来源！”
马修笑了笑：
“大桥收费？”
帕顿理直气壮地说：
“这只是我的新政策的其中一个环节。”
“更重要的还有粮食问题，你让德鲁伊和僵尸们种出来的粮食，不能继续免费发放了！”
“我修改了一下雷加先前制定下来的独立铸币计划。”
“你可以过目一下，总的来说，就是在原先的基础上做更激进的发币。”
马修扫了一眼对方递过来的计划书：
“你想发纸币？”
好家伙。
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雷加先前想要发的还是含不少金铜的金属货币，到了帕顿这儿，直接开始无成本印纸钞了。
“我准备启动几个类似挖掘护城河的大型项目，工资就用这种新的法币来发放，这种法币可以用来购买粮食，和所有市政厅以及领主府提供的资源或服务。”
帕顿侃侃而谈道：
“防伪技术不成问题，我和南方法师军团的人商量过了，只要分给他们一部分利益，他们也愿意提供技术支持。”
“在现如今的背景下，滚石王国其实已经可以自给自足，慢慢的，我们可以将新货币的结算场景从境内推广到境外，这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但眼下正是最好的契机。”
“而为了让新的法币有权威背书，我打算在这些纸币上印上你的头像……”
“就是货币的名字还需要斟酌。”
“你觉得叫墓园币好，还是马修币？”
“我觉得马修币不错，简称马币。”
马修面露迟疑之色。
帕顿赶忙道：
“这个你真不能拒绝。”
“没有你或者墓园的威望背书，新货币在滚石王国里就是一张废纸。”
“你要觉得这个计划不可行，起码给我指一条其他路，能解决滚石王国的债务问题……”
马修眨了眨眼：
“大桥收费可以试着运行一下。”
“但马币的事情，我觉得还需要斟酌一下。”
“我不是反对你的计划，我只是觉得这个计划需要变得更完善才能去落地执行。”
“我知道雷加的政策的确养了很多的闲人，但一下子转变到另一个极端，或许会引发更大的动荡。”
帕顿苦笑一声：
“我当然不会滥发货币，搞坏你的名声，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每年的发币计划都需要你过目，铸币税中一部分的利润我也会转交给你。”
“这些我都考虑过了。”
马修咬了一下嘴唇：
“泽勒怎么说。”
帕顿道：
“他说让你来决定。”
马修叹了一口气。
他重新抓回那份计划书，眉头紧皱着审视了起来。
天亮之后。
马修才略显疲惫地从国王办公室中脱身而出。
发币计划只是帕顿国王一系列改革的开胃菜。
在昨晚。
他拿出了好几个影响力更甚、更激进大胆的财政计划。
马修否决了一部分。
但也批准了一部分。
其中最重要的还是大桥的收费、停止粮食的免费供应以及马币的发行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