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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血过多而死,很可能是故意放血活活放死的。”唐靖川站在打印机旁整理好最后一张吐出来的打印纸,递给旁边坐着休息的闻竞,“死亡时间。”
闻竞低头瞄了一眼:“昨晚11点到今早1点?”
唐靖川点点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这种死因,我觉得凶手在边上看着他一点点死的可能性很大。”
“尸体背后的7呢,能看出什么?”闻竞一边翻资料一边问。
“没什么特别的。右撇子,用的锐器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闻竞含糊地答应了一声,翻资料的手停了一会儿,然后出声说:“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个垃圾堆肯定不是第一死亡现场。那个地方的血量不够,而且也不会有什么杀人犯跑到警察局旁边用这么浪费时间的方法杀人。”
唐靖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安排去检查附近的监控了。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法解释,就是凶手为什么要搬运尸体,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完整的,这不是为了隐藏犯罪行为的抛尸行为。”闻竞用手撑着下巴,“一个成年男人的尸体不是这么容易搬运的,哪怕有交通工具。可能性一是他想羞辱警察,可能性二是他是冲着你来的,可能性三是有什么其他不得不搬运尸体的原因。”
“无论是哪种,首先凶手都要有一个能固定杀人的场所。自己的住宅,可能性最大,因为他还有收藏品要摆放。”唐靖川提起那根肋骨的事情。
肋骨似乎让闻竞想起来了什么,他露出一点为难的表情,开口说:“你当时到底是怎么幸存的?”
“……”唐靖川沉默了一会儿,“那个人很紧张,比我还要紧张。他没有放我的血,我觉得他并不恨我。甚至并不是真的想杀我,虽然我差一点就要被勒死了,一直到我晕过去之前我都是这么以为的。但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还活着。可能因为我是第一个,他不是很熟练。”
“那是什么时间,当时你在干吗?”闻竞脑海中闪过一个很模糊的念头,但是只是一瞬间,很快那阵灵光一现就消失了。
“13岁的一个晚上,我在家准备睡觉。”
“你父母呢?”闻竞去过唐靖川家吃饭,他父母看起来都是负责任的好人。
唐靖川又沉默了一下,开口说:“你见过的是养父养母,和他们认识是在这件事之后。我见过亲生父亲,生我的母亲那时候还没下班。”
坏了。闻竞想,他又说错话了。他摸了摸鼻子,不过唐靖川并不在意,他自己说了下去:“我妈下班的时候发现我晕倒在床上,自然就以为我是睡着了。她没有那么喜欢我,后来也没说起这件事。再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就消失了,从此之后我就没见过她。”
“突然消失?你报警了吗?”
“报过,但没有消息。”唐靖川抱着手臂耸耸肩,“不过我也没那么想找她,再后来我就被现在的养父母领养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闻竞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没资格评论这件事。他和唐靖川又交换了两句对话,然后闻竞开门走了出去。唐靖川在他背后看着电脑屏幕上自己用高光画出来的丢失肋骨的那一行信息,沉默了很久。
下午闻竞要的监控结果出来了,最后锁定了一辆白色轻型货车。这辆车是被盗的,果然很快被发现丢弃在了城郊。警队赶到城郊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取证组在现场忙成一团,车上果然发现了死者的血迹。
闻竞在一边指挥现场工作,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屏幕上两个大字,唢呐。这是他在另一个区做刑警的大学同学陆嘉,他们一直关系不错,现在也时不时一起吃个饭打个游戏。
“喂?陆嘉?有事?”闻竞开了个玩笑,“怎么突然来电话了,你要结婚了?”
对方笑了:“少扯,说正经的,听说你那边有个案子,被害者后背上刻了个罗马数字7?”
闻竞来了精神:“这你怎么知道的?”
“我这边有个案子,后背上是6,一个月前的案子,资料发你邮箱了。”
“哦?”闻竞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你怎么这么好心?”
“你看了资料就懂了。”对方的语气突然严肃下来,“千万别在警局看,回家自己看。”
闻竞皱起了眉头:“你要我对我同事保密,这不符合一般规定吧?”
陆嘉的大嗓门暴躁地响起:“你看了就懂了,规定规定,我看你像规定。你这个榆木脑袋什么时候能变通一下?要是一般的事我犯得上这么唠叨你吗?”
你也知道自己唠叨,闻竞默默地想,张嘴应付:“知道了知道了,我在现场呢,等我晚上回家打给你。”
陆嘉又反复嘱咐了好多遍,才在闻竞忍无可忍的吐槽里挂了电话。一边的路遥凑过来八卦:“闻队,谁啊?”
闻竞看了一下手机邮箱,还真有一封新邮件,标题是看片+V,他面无表情地挪进保密邮件:“陆嘉。”
“陆学长?”路遥也是同一个警校毕
', ' ')('业的,“他怎么突然来电话?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呢。”
“他闲的蛋疼,问我要不要开黑。”闻竞锁上手机,瞟了路遥一眼,“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你现场忙完了?过来说我闲话。”
“真凶。”路遥悻悻地吐槽,“死者在车里呆的时间不长,货车仍然不是现场。但是有一个挺有意思的细节,就是……这个驾驶座和方向盘的距离太近了,犯人应该身高不会太高。就算腿短,估计身高也不会超过172cm。”
闻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手记在了笔记本上。收队之后他一个人乘地铁回家,因为想在外面抽支烟,他特意绕了个小路回家。当他走进一个小胡同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靠着墙抽烟,女人注意到他过来,手移开抛了个媚眼。
闻竞看到那个女人穿着红色的紧身裙,包着她冻得青紫的大腿,下面一大截腿都裸露在外面,脚下踩着一双不合时宜的高跟凉鞋。上半身勉强披了一件人工皮毛外套,脖子和胸脯却都露在外面,她是做什么的不言而喻。接着昏黄的路灯,闻竞勉强看清那个女人的脸,粉擦得很厚,但还是能看出她不大年轻了,浮夸的假睫毛下的眼睛看不太清,但整体的神态非常疲惫。
闻竞不管扫黄,他没想和这个女人过不去:“大冬天的,赶紧回家吧。”
“这位哥哥带我回家啊。”女人稍微有点沙哑的声音响起。
闻竞叹了口气:“我是警察,我劝你快走。”
女人把手里的烟头随手撇在地上,仿佛嘟囔了一句晦气,转身蹬着高跟鞋离开了。闻竞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也没什么心情抽烟了,回到自己警局旁的出租屋里,决定还是先打开电脑看看陆嘉到底给他发了什么资料。
闻竞换了衣服,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在保密分类里点开陆嘉的“看片+V”,忍不住笑了一下,陆嘉从上大学就没正型,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还是没什么变化。下载好的是一份完整的报告,闻竞迫不及待地点开。
第六个死者也是男性,但是年龄更大,52岁,背后刻着一个大大的VI。尸体被发现在一个废弃的工地里,闻竞翻了几页,除了这次被发现的地点更接近市中心,在其他的作案手法和模式上都没有区别,第6个死者也被取走了一根肋骨。
直到他看到一个细节,不敢确定地一个字一个字阅读了好几次,他的震惊难以形容。警方在提取了死者的DNA之后,在数据库里进行了排查,结果匹配的结果是唐靖川。死者必然不能是唐靖川本人,那就只代表一个结果——这个人是唐靖川的血亲。结合年龄考虑,最有可能是他未曾谋面的父亲。
闻竞吞了一大口口水,他理解了陆嘉反复嘱咐他的原因,这件事确实不能让别人知道。不光是因为要考虑唐靖川的感受——父子俩同时成为系列案中的受害者,这个案子应该没有那么简单。他给文档这个文档设了密码,然后心情复杂地合上电脑,望着虚空中思考了一会儿。
陆嘉手上的这个案子在一个月之前,唐靖川的案子发生在他13岁的时候,所以是15年前。闻竞在手边的纸上大概写了这样几个时间点,10年前,6年前,3年前,1年前,半年前——重点排查这些时间点附近的谋杀案,说不定能更容易找到凶手。就目前的两个案子来看,凶手的活动范围应该是本市,对于地形也还比较熟悉,如果不是本地人,就是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写完这些,他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不会停下,杀人的速度会越来越快,那很有可能在1-2星期之后凶手就要再次作案了。
唐靖川一个人住很久了,他的养父母对他很好,他从国外毕业回来后,养父母给他买了套房子。唐靖川本来就喜静,又喜欢一个人学习工作到很晚,就没有拒绝。这个小区离警察局开车大概十五分钟,他对这个住处非常满意。
他正对着电脑翻阅资料,面前摆着一杯咖啡,不时在纸上写两行字。他的背后是一面白墙,上面密密麻麻地贴满了照片,剪报,胶带,在白墙上形成了偌大的一个蛛网。上面贴着六名死者现场的所有信息,相关的新闻报道和详细的资料。唐靖川摘下蓝光眼镜放在一边,拇指食指捏了捏自己高耸的山根,转了一下椅子,看向蛛网墙。
他的视线划过每一个细节,然后陷入沉思状态,他离最后的谜底已经很近了,那一天估计很快就要到了。他想了想,从右手边的书柜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默默翻开。闻竞对于唐靖川的了解只停留在他是一个国外大学毕业回国的法医,而唐靖川对闻竞则不然。笔记里面密密麻麻贴着闻竞的照片,写着关于闻竞的所有信息,他的喜好爱憎,事无巨细,从小时候到现在,所有他能查到的细节都在里面。他一页页翻下去,表情逐渐舒缓柔软起来,想到闻竞,除了情欲,更多时候他感到一种难得的宁静。想到闻竞,他感到对见到他的每一天的期待,对生活的眷恋,他的心中蔓延起一种对生命短暂的叹息。
因为闻竞,他第一次期待也恐惧老之将至。他期望将闻竞保护在自己怀中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可以不做任何事
', ' ')(',只静静地守候着他的梦境,他想这样永远徜徉在时光之河里,尽管这并不可能。
唐靖川合上笔记抱在胸口,默默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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