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大人心如明镜,并不总在叶离眼前让叶离不快,每日让人看着叶离,按时回禀叶离的举动。叶丞相早年丧妻,爱妻只留下叶离这么个小不点,叶丞相疼爱在心里,却总是让叶离看不出。
只是将家中那处有着扶桑神木的院子拿给叶离住,希望叶离真能得到庇佑,平安喜乐。权贵之家的父亲的疼爱,总是如此笨拙。
叶丞相老远便瞧见叶离坐在地上,脑袋靠着石凳,很不成体统,但还是得惯着。他也一把年纪了,对叶离还能有别的什么指望吗,随心便是。
叶丞相在叶离旁侧的石凳上坐下,伸出手来,犹豫一番,还是轻轻拍了拍叶离的头。叶离也不再装睡,睁开眼,抬起头来,看着叶丞相。
叶丞相知道叶离没有睡着,却也想不到叶离就这样抬起头来,只好说道:“起来,地上凉。”
叶离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坐在石凳上,摸了摸桌上的杯子,茶水早就凉透了。她就坐着,也不说话,她还不知道该同叶丞相说些什么。
“听说你午饭没用?”叶丞相道:“我之前便说,饭食不可不食,你倒是全都没听进去。”
叶离悻悻的,抓着袖子道:“吃不下。”
“我以为你平日里张扬不过,也不会执着些情短情长,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得学着看明白。拿的起,放的下。”
叶丞相本不想这般直白地将话说出来,可面对着叶离,他便全然拿不出素日朝堂上奸诈诡辩的模样来,心中的话,一股脑儿地就吐了出来。他怕叶离听了心中不快,就也仔细观察着叶离的神色,叶离目光呆滞,嘴唇紧抿着,显然是心中不快了。
已经数不清多少人同她说过“放下”两个字了,她都听烦了,自己那个许久不曾说过话的父亲,也跑来说这些让人厌烦的话,真是可笑。
“我是不晓得,您到我这院子里来,就是为了说这样无谓的话的。”叶离声音沉沉的:“您何时如此关怀我了,您倒是很不必说这些话了。”
“叶离,你还有规矩吗。”叶丞相有些不快。
“我不是向来没有规矩么?”
叶丞相顿了顿,语气也变的不善:“你不必如此痛不欲生,萧衍哪怕是不成婚,也不会是你的归宿。”
“那谁是?连峥是么?”
“叶离。”
“我以为像您这样的权臣,佞臣,是见不得别人背叛的,想不到您对连峥如此宽容。或是您觉得,如今他已经是琅嬛城的首辅了,他的身份地位能够为您谋取更大的利益,所以从前的事您也可以暂时不计较了。”
“叶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何生在叶家,不知道我的父亲为何是个人人唾骂的佞臣,不知道自己为何活的糊涂,不知道身边人为何一个个的都离我远去,不知道我这一生所求的为何就是得不到!我什么都不知道,您知道吗,您来告诉我啊,你说啊!”
叶丞相被叶离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他不晓得叶离这些年来心中竟然积攒了这样多的怨气。他们父女两个,彼此之间其实并不了解,可惜是叶离老早就明白,他却直至今日才看透。
叶丞相忽然有些衰老,仿佛是大半生的力气,都消耗了干净。
此时话已出口,叶离却很是后悔。他们父女关系虽然不睦,可从来没有这样针锋相对地说过话。叶离看着叶丞相一语不发地坐在那里,竟然有几分落寞,可惜话已经说出口了,便也收不回来了,而叶离的性子,也是不可能向叶丞相认错的。
他父女二人的隔膜,就是这般日累月积,终是无法修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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