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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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场雨过后,今岁过早降临的暑意又消失了,空气里恢复了晚春的湿意,透过窗棂可见外头被雨水洗过的芭蕉叶碧色欲滴,倒是花圃里早前迫不及待提前开了的美人蕉被打得有些萎靡,绿兴红颓,屋檐下犹有水珠滴落,嗒嗒作响。

楚东琅带着一身湿意进了屋,长乐长平立即迎了上去,伺候着他脱掉外衣靴子,楚东琅偏头往里头瞧了瞧,轻声问道:“还没醒吗?”

问的自然是花时。

那日之后花时又病了,缠缠绵绵在床上躺了十来日,这两天才好了些,可以起身进些饭食。

“醒着呢,今日早早便起了,略用了些甜粥,便在榻上歪着。”

楚东琅迈进里间,果见青年在窗边的矮榻上靠坐着,恹恹的样子,见他进来,回头略笑了一笑。

“在做什么?”楚东琅坐到他旁边,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没觉出异常,又把盖到他膝上的锦被拉高一些。

花时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间,无声地“嘘”了一下,示意他倾听。

轻微的风柔柔地拂过来,摇落一阵悦耳的滴答声,夹杂着着后院花圃里护花铃的丁零,待这阵轻风吹远了,窗外的滴答声又恢复了原有的韵律,滴答,滴答,清脆又透亮,击玉似的。

花时一向对雨天有种叶公好龙的欢喜,他不爱在雨天出门,却极其喜欢听雨,喜欢在落雨的夜晚酣眠,也喜欢在雨后靠在窗边触摸湿润的水汽。

楚东琅陪他安静地听了一会儿,悄悄朝外头的长乐打了个手势,长乐会意,很快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楚东琅拿起托盘上热气腾腾的粥,舀了一勺子吹了吹,架势已比之前熟练了许多,花时这病不算很严重,厌食的毛病却更甚了,又嫌大夫开的药苦,这几日哄着他吃饭吃药,费了楚东琅不少力气,这喂人的功夫,自然而然也娴熟了。

花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张嘴,偶尔喝一口,偶尔又偏过头去:“你替我吃。”

楚东琅连哄带劝好不容易才喂完一碗粥,自己倒吃了半碗。长乐又端了一碗药进来,黑黝黝的,散发着浓烈的味道,说不上难闻,还有些淡淡的药香,花时却厌恶地侧过脸:“我已经好了,怎么还要喝这臭东西?”

“再喝两天,把病根断了。”楚东琅把勺子送到他唇边,“乖,张嘴。”

“我好得差不多了,便是不喝过两天也是一样,要断什么根,拿出去。”若是说其他的,那也不是喝这几副伤寒药能治愈的。

“喝了好得快些。”楚东琅道,“下午若再烧起来,可又要再多喝几日,你寻思寻思,哪样划算?”

花时皱眉想了一会儿,讨价还价道:“你喝一半,我喝一半。”

楚东琅无奈:“粥可以替你吃,这药不行,便是替你喝了半碗,也替不了你一分病痛。”他用哄小孩似的口吻劝道:“来,这药里加了糖,一点都不苦,不信你试试?”

花时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瞅着他:“我有那么蠢?同样的招数再上一次当?”

楚东琅叹了口气,这些天他为了让他吃药是什么法子都使过了,一时没了辙,想了想又道:“这是最后一碗,喝完这碗剩下的便算了,我叫长乐把余下的都丢了。”

花时狐疑地道:“当真?”

楚东琅信誓旦旦:“当真!”

“若是你骗我呢?”

见他态度松动,楚东琅连忙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也不要勺子了,直接把整碗药放到他嘴边。

谁知花时突然又沉了脸色:“撒谎。”他推了一下楚东琅的胳膊,碗里的药险些泼了,楚东琅不知怎么又惹着他了,心中也有些恼怒,“噔”地一下将碗扔到榻旁的茶几上。

花时转过身去,把头放在膝上,后脑勺对着他,看着窗外的蕉叶出神。

气氛一时沉滞。

四月的天,比孩童的脸还阴晴不定,雨刚停了没一会儿又下起来,撒豆子般砸在宽大的芭蕉叶上,哗啦哗啦的,几只趁着天晴的间隙飞出去的燕子躲闪不及,扑闪着翅膀急匆匆地朝屋檐下撞。

风也随着雨势大起来,摇晃着护花铃叮叮当当,呼唤似的,在偌大的雨声里有一丝凄清。

花时一眨不眨地盯着被大雨淋得不断打晃的芭蕉叶,风把他乌黑的发吹得往后飞起来,身上的被子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青年瑟缩了一下,背影有些伶仃。

楚东琅轻叹一声,妥协地扯了被子帮他盖好,再将青年搂在怀里:“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花时任他搂着,也不说话,楚东琅似乎听见了轻微的抽泣,他扳过花时的脸,却见青年的眸子仍是干涩的,没有一丝泪湿的痕迹,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除了在床笫之间,花时没有示过弱,无理取闹,任性刁蛮倒是时刻显见的。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红脸,楚东琅这样的主儿,此前只有别人让着他哄着他,便是低了头也不一定能挽回的,在花时面前倒不知道率先让步了几次,每次青年还没怎么着,他便先心疼了。

便如此时,花时明明还冷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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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东琅瞧见他单薄的背影便受不了了,妥协便妥协吧,这事也没什么理好说,从心便罢了。

天地苍茫成灰蒙蒙的海洋,两人依偎着临窗而坐,沉默地听着外头沙沙的雨声,外头风急雨骤,这里却如海洋中的孤岛,足够让他们安静地栖息。花时被楚东琅裹得严严实实,他觉得温暖而安全,同归巢的雨燕一般,放松了身体靠在男人怀里,昏昏欲睡。

待到雨歇云收,天色再次放晴,放在一旁的药早凉透了。长乐重新送了一碗进来,同时送来的还有一碟子金灿灿的蜜饯。

楚东琅指着蜜饯对花时道:“这回真不骗你,这是如意斋新制的蜜饯,味道极好,先把药喝了,咱们再一起尝尝如何?”

花时动了一下,歪头细听了一会儿,突然对长乐道:“听,外头有人卖花呢,你快去。”

长乐正要出去,楚东琅止住他,在花时额头亲了一口,温柔地道:“我去给你买。”

已是四月天,第一茬樱桃都上市了,杏花桃花自然是早就没有了,海棠倒是正当时,楚东琅捧了半怀海棠花回来,他是用了心挑选的,每一株都枝繁花茂,红白相交,花上犹带水珠,含苞待绽者如娇俏少女,粉面含羞,半遮半露;展蕊怒放者似盛装美人,嫩脸生晕,鲜妍动人。

长平拿了剪子和一只白瓷花瓶过来,楚东琅将怀中花枝先随意放入桌上一只敞口瓶中,接过剪子,叫长乐将白瓷花瓶收回去,复拿一只透明的琉璃花瓶出来。他一枝一枝修剪好,精心地插入琉璃瓶内,琉璃瓶带点浅碧色,清透婀娜,海棠花鲜红淡粉,错落有致,二者相得益彰,望去时满眼锦绣,生机盎然,令人心生喜悦。

楚东琅满意地欣赏片刻,才洗了手,对花时笑道:“满意否?”

花时也笑了,人面更比花艳。楚东琅给他喂药时也不再拒绝,一气将一碗都喝尽了,楚东琅拿帕子给他擦了嘴角残留的药汁,拈了一瓣蜜饯让他含了,道:“过几日你好了,还赶得上最后的春光,城外水云溪……”他忽然愣了一下,蓦然想起去岁寒食节与花时在水云溪畔同游,约定翌年再去踏青,而如今寒食节早过了。连带着忆起花时病前那阵莫名的别扭,那之前几日可不是寒食吗?

他失约了。

“我……”楚东琅一时懊悔至极,花时知他想起来了,淡淡地“哼”了一声,问道:“这可算是欺骗么?”

“是我不好。”楚东琅拉住他的手亲了亲,“一时忙碌便忘了,你好好养着,过几日一定带你出去,好不好?”

花时瞟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若你再失约了,怎么办?”

楚东琅指天誓日不会再有下次,花时八风不动地听着,慢条斯理拿了蜜饯来嚼。楚东琅说了一会儿,见他只顾吃着不理自己,抓住他的手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呃……“花时用手上蜜饯堵住了他的嘴,楚东琅被迫停顿了诉说,口中蜜意蔓延开来,清甜舒爽,他心道这蜜饯确是不错。转头又有些不满,蜜饯虽好也不如他啊,他也不再说了,直接把人搂到怀里亲了上去,花时刚喝完药不久,口腔内仍有淡淡的药香,与蜜饯在两人舌头上留下的香甜混合在一起,津液交换,形成一种奇异的滋味,楚东琅贪婪地吸吮着他口中的甜美,越吻越深,青年被他压倒在矮榻上,不一会儿气息便急促了起来。

正在此时,长乐突然通报,道王爷身边的秦甲来了,有要事禀告。

楚东琅不悦地直起身来,花时还没好,他并没打算做什么,只是缠绵之时被人打断到底恼火,他帮花时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物,冷着脸叫秦甲进来。

秦甲大踏步进了屋,表情有些激动,楚东琅道:“何事?”大有无事便要发怒的意思。

秦甲躬身,大声道:“回禀王爷,神医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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