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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东望沉默着听他絮絮叨叨，跟在睡梦中一直萦绕在耳边的音色别无二致。
不是不相信他的话，而是不敢信！
他怕自己此刻还在梦里，只是这回的梦不是鲜血，没有战乱，而是有个年轻人说自己是小风。
情真意切，一声声喊着大哥，听得他都快相信了。
但，不可能的，小风的铠甲是他亲手从尸山血海中挖出来的，脑袋没了，大半身子也被马蹄踩碎了。
铠甲，随身携带的玉佩，还有那个悬挂在城楼上的人头，他不会认错的，那是小风无疑。
黏在他身边长大，从奶娃娃长成威风凛凛的林小将军，最后只剩下一副血迹斑斑的铠甲。
这几十年了，无论是在梦里还是醒着，林东望问过自己无数次，若是当年能再快一些赶到，小风是不是不会死？
林家是不是不会走到这步田地？
当年自己若果断些忤逆祖父的意思，如今镇北王府是不是还在？
他的这些问题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而这一切的起因全在于自己支援不够快，若再快一些，再快一些，就能赶上了……
在梦里，小风浑身浴血，哭的满脸委屈，“大哥，你怎么来的这样慢？”
有时候梦里，他终于赶上了，一箭拦住那把砍向他脖子的刀……那臭小子下巴都快翘上天，冲自己嘚瑟，“我就知道大哥肯定能赶到，大哥，咱们又过了一关！”
他抬手想拍拍小风的肩膀，人散了，依然全是血，梦醒了……
眼前喋喋不休的少年，无论从相貌到嗓音，没有一处像小风却言之凿凿说着小风儿时的事情，想极力证明他自己就是小风。
荒唐的梦！
可听着听着，林东望眼眶便红了，却没流出眼泪来。早在几十年前，他的泪便流干了，且他不能哭，他们都死了，只有自己还活着，他有什么脸哭？
梦就梦吧！
“过来我瞧瞧。”林东望嗓子干哑。
“大哥，你相信我是小风了？”林南风凑近，一把握住他的手。
林东望下意识躲了一下，愣住了。
手是温热的，眼前的人没散。
不是梦？
“你是……小风？”林东望盯着他的面容，仔仔细细打量，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出熟悉的痕迹。
没有……
又是梦，一个荒唐至极的梦！
“大哥，我是小风，我是……”林南风拉着他满是老茧枯瘦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我知道我变了样子，可我是小风，我真是小风，林东望的弟弟，你一手带大的弟弟，每次闯祸都要连累你挨罚的弟弟……”
林南风委屈的像个孩子，“大哥，你认出我没有？你认得我，对不对？”
“小风？小风……小风没了。”林东望有些恍惚！
“大哥，你振作一点儿，我是小风啊。”林南风一遍遍说着自己和大哥共同的回忆……
良久。
林东望的眼皮缓缓垂下来看着跪在脚边的林南风，高高抬起手又轻轻落下，落在他的肩膀上。
林南风抬起手一拳轻轻捶在他肩膀，这是他们兄弟战后见面常有的动作。
他突然想到……
两指轻轻在额头擦过！
林东望眸光猛颤，林家独有的手势：我取敌将首级，你掩护。
“大哥，这手势以后你用不上，等我长大了都是我用，敌将首级都由我来取，大哥给我掩护！”林南风哽咽着说起当年的话。
那时大哥教他各种行军手势和林家手势，他独独喜欢这个手势，觉得特别英勇，他总觉得只要做出这个手势意味着战事要胜利，因他认定长大后的自己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林东望这回真信了不在梦里，荒唐的梦成了荒唐的真实，可他为眼前的荒唐而激动。
“咳咳咳……”
“大哥，大哥，你悠着点儿。”林南风帮他拍背，扭头去倒了杯水回来递到他嘴边，一手继续帮他拍背。
林东望死死抓住他的手腕，气息缓和过来后，嗓子更哑了，“扶我起来！”
“你想做什么和我说，我去帮你办，大夫说了你该多休息！”林南风劝归劝，还是老老实实将大哥搀扶起来。
两人走到外间的桌案旁，林东望看了他一眼。
林南风晓得他在试探自己，拉开桌案左手边小抽屉，伸手进去往上摸了摸，果真摸到了一个机关。
喀——
博古架似一道门般打开一条缝，伸手拉开露出里头的通道。
这样的机关镇北王府也有，在二叔院子书房里，那是林家不知道哪位老祖宗弄出来的暗室，以前里头有什么不知道，但二叔在里头偷偷藏酒。
他们兄弟两人趁二叔不注意偷偷进去过，三岁的林南风差点儿掉进酒坛里，毁了一坛上好的酒，可把二叔心疼坏了。
没想到，大哥屋里也做了一个跟二叔屋里差不多的机关，说起来他才去注意屋子里的陈设，跟当年大哥自己屋里的布置很像。
“跟我来！”林东望率先走进通道，林南风在他身后仍不忘扶着。
通道只容一个人通过，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将近十步豁然开朗，四四方方的暗室，摆满了书架，贴墙放着一张罗汉床，上头摆着棋盘。
林东望在棋盘下摸索一会儿，其中一面墙缓缓挪开，里头还有一间密室。
跟在后头看到密室里透出夜明珠的光亮，林南风走进去，顿时愣住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正面那堵墙前，祖父的铠甲挂在那儿，下首挂着爹的铠甲，大哥的，还有自己的，小北的！
另一面墙前的架上摆着他们的兵器，一柄一柄长枪陪着盔甲在这里沉睡。
“想他们时，我便到这儿坐坐。”林东望颤颤巍巍跪下来，“祖父，爹，小风回来了……”
林南风在地上磕头，委屈的像个找家中大人告状的孩子，喊了声祖父便再也说不出话来，泪水不停从眼眶中涌出来。
他想把所有遗憾和愤恨都哭出来，想把他们都哭回来……
不知哭了多久，他渐渐平息下来。
林东望一直由着他哭，红着眼眶陪着他，等他哭够了哭停了，“说说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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