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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应离带他去前厅用饭,可除了他二人,便只有宫殊连陪着,也无人问起恭必衍。
他知道自己贸然开口,是要惹危应离不快的,可三人酒足饭饱之后,恭必衍仍旧没有来。
吃完饭,他们和宫殊连便要返回各自住处了,危应离牵着他走了不远,他就停下来,一咬牙说:“你先回去吧。”
“哥哥说什么?”
他将手抽出来,急中生智,半真半假,面色恳挚地说:“你说得对,我确实该好好想一想,我自个儿在外头走会儿,吹吹风。”
危应离垂下眸,若有所思,却没有答复。
“用不了半个时辰,我就回去。”他贴上危应离的手臂,讨好地捏了捏弟弟的手,“你就在房中等我,好不好?”
危应离终于看向他,沉声应道:“好。”
哄走了危应离,他心里有些歉疚,看着弟弟走远,更莫名有些寂寞,但又不敢耽误,扭头便去追上了宫殊连。
宫殊连听见身后声响,犹疑地回过头,一看是他,便挑了挑眉,“危大公子这是怎么了?”
他上前便问:“恭必衍呢?”
宫殊连眼含笑意,不紧不慢将他望遍,眸光暧昧地说:“危大公子找他做什么?他能做的事,我宫殊连也能做,为何还要舍近求远?”
“不必同我废话,”他拧着眉,不想和宫殊连纠缠,“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吃饭?你难道不担心吗?”
宫殊连仍带着笑,仰头指指大门,懒懒地说:“之前瞧见他冲出门去,也不知怎么了,喊都喊不住。”
他顺着望过去,但隔得远,即使大门开着,也望不见什么。
他于是朝院门走去,又突然停了一下,侧头严肃地看着宫殊连,“你不要憋什么坏主意,否则我饶不了你。”
他说完便走,只留宫殊连愣了片刻,然后望着他的背影无奈道:“这话该同你弟弟说。”
他出了门以后,宫殊连想了想,脸上笑意有些狡狤,然后打定主意一般折返了回去。
走出这“枯宅”大门,就是荒郊野外,苏孟辞一张望,就在路边一株槐树下看到了恭必衍。
恭必衍正失魂落魄倚着树,身形看着十分潦倒,而黑白无常倒挂在树杈上,正好一左一右垂在他两侧。
见他来了,黑白无常便飘了过来,长舌头地说:“我二鬼找见他时,他竟是从后院冲出来的。”
一听“后院”二字,苏孟辞不由一怔。
“他瞧见了什么,应该不用我二鬼提醒吧?”
苏孟辞想起自己在后院墙边看到的东西,现在才明白,那应该是恭必衍衣摆上嵌着的配饰。
“你们……”
黑白无常立刻插手仰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往后退开,“我二鬼早早便避开了,哪里知道会有人过去?你又没叫我们帮着把风。”
他趁恭必衍还没有瞧见他,便站在门墙暗处,小声问黑白无常:“他跑出来,便一直站在这里?有没有说什么,做什么?”
黑白无常点点头,“他一停下便不再动了,竟像丢了魂一样落魄,实在没见活人这样的。后来见他落了泪,自己都不知道擦,想来真是受了极大刺激。”
他面色青青红红的,对黑白无常道:“你们回去吧,替我看顾一下旁人。”
“好罢,我两个回院里巡视。”
待黑白无常飘入院中,他才凝心定神,在门前灯笼下理了理衣袖,深吸一口气,朝恭必衍走去。
直至他走到跟前,恭必衍才回过神来,怔怔望向他,似是在做梦,大概打从心里觉得,只有在梦中,这人才会到自己跟前吧。
他的眼眸实在太黯淡,神情实在太悲戚,再加上他双眼微红,脸颊还有泪痕,使苏孟辞看了不得不心疼内疚。
恭必衍好像在仔细打量他,目光都显得僭越贪婪,而眼前这人太真,真得他忍不住痴心妄想。
他终于开口:“你要和我说什么吗?”
夜里的风极冷,满地枯草枯叶飞卷起来,极尽破败潦倒,正如恭必衍的心境。
苏孟辞说:“我来找你回去。”
恭必衍因这话愈发委屈,眼中有哀怨,却好像拼尽全力,也挤不出一分忿恨,总是柔情泄露,没出息得很。
怪不得堂兄那样说他。
他抿一抿唇,“还有呢?”
“风这么大,”苏孟辞看他衣发被撩得纷乱,忍不住皱眉靠近,“你冷吗?”
恭必衍对上他仰起的脸,心里又热又冷,煎熬极了。
“这么晚了,”苏孟辞又挪了半步,把他手臂握住,“你饿吗?”
恭必衍蓦地一颤,眼泪淌了出来,委屈极了,再也忍不住了。
“我说冷,你会抱一抱我吗?我说饿,我会陪我吃饭吗?我若是寂寞了想你了,你会为了我……抛下你那个弟弟吗?”
苏孟辞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竟然这样嘴笨,犹犹豫豫还是说错了话。
', ' ')('而恭必衍就像将倒的亭亭玉桂,灿灿华楼一般,使他不得不去扶着。
恭必衍握住他的手,眼里漫着层层水雾,“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委身于他?你受了他的逼迫,为什么不来找我?就像从前一样。”
一想起恭必衍看到了那些混事儿,他就羞赧不已,却不得不承认,“我没有受他逼迫。”
“我不信。”恭必衍固执地摇头,“从前你常常找我诉苦,说他装乖卖惨、居心叵测,让你提心吊胆、防不胜防,你怕他恨他,不是只想杀了他吗?”
他心虚得冷汗直冒,下意识抬手捂住了恭必衍的嘴,心中有种惊惧,却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怕什么。
恭必衍握住他的手,那双痴情的眼使他很受煎熬。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要做的事,我一定替你办到。”恭必衍一边拉下他的手,一边深情地说,“所以求你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苦衷,或有什么谋划?”
他将手抽了出来,绝情地转过身去。
“我没有苦衷,也什么都不谋划。”他闭上眼,狠了心,咬牙道,“我这辈子,都是危应离的了,请你为了自己,不要纠缠,忘了我这人吧。”
“为什么?”恭必衍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究竟哪里不如他?你说,我一定改,什么都能改……”
他只得侧回身去,借着记忆和这前世之躯,作出一副真正的恶人嘴脸,冷冷讽道:“你真蠢,从前我接近你,只不过是为了骗你钱财,你不明白吗?”
恭必衍眼角湿透,听了这句话,先是一瞬诧异,紧接着却垂下眸去,异常平静。
“我知道。”
他吃了一惊,他太过吃惊,以致无法追问。
恭必衍好似被撕了道——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伤疤般,一身落寞。
“我一直知道,只是你不说,我就已经心满意足。”
“恭必衍……”他看着这人自虐般的模样,实在于心不忍,便转回身来握住他两臂,心一横,直说了,“我这一世,就是来还债的,我的弟弟……他是我的大债主,我注定一心扑在他身上了,对你,我有愧疚,却别无他法。”
恭必衍哀怨地看他一眼,“你以为这样哄我,我就会作罢吗?”
他哑然。
恭必衍偏过头去,却忍不住对他乖顺道:“若你要我信,我会信。毕竟我一直什么都信,我习惯了,什么都信……”
他心中闪过一抹念头,要不要像对表妹那般,把恭必衍对他的情丝也抽个干净?
可这念头又即刻被他否了,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手段。
他觉得对他们不公。
“这一世没有我,你才能好好的……洛云公主她,其实也单纯可爱,说不定,你真的会喜欢……”
“我不会。”恭必衍否决得毫不犹豫,眼神也分外坚定,“我不喜欢她,更不会娶她。”
“但圣上心意已决……”
“我不会娶她。”恭必衍眼中情意,为了他泉涌而出,“不怪你,我只是骗不了自己的心。”
这样眼神,让他明白,这人的情意,他可以拒绝,却不能淹埋。
“只要你这一世,安稳无忧就好。”
“若你希望如此,我便如此。可我也要让你知道,我绝不放弃你。”恭必衍眼眸一颤,泛出水波,“即便你和他……我也绝不放弃你。”
苏孟辞也只能说:“既然如此,我不会逼你,也不再劝你,往后你只能,好自为之了……”
他说着转过身去,“夜深了,回去吧,别委屈了自己。”
以后连这些关心的话,或许也不会说了。
他回去院里,却不急着走,在角落等了一阵,等得浑身冷颤,终于看见恭必衍进来,朝侧房去了,他才放心走了。
穿过内院大片庭院,走到正房门前,踩上台阶前,他犹豫了一下。
他答应了危应离,要好好想一想,可他真的想清楚了吗?
正思索时,他肩上忽然一凉,侧头一看,是黑白无常不知何时现身,凑过来贴在了他的肩上。
他于是伸出两手,拽住左右二鬼,转过身来拉他们在廊下台阶上一坐,然后把怀中阴阳镜摸了出来。
二鬼一看,啧了一声:“你怎把镜子弄得这样乌漆麻黑?”
他定睛一看,这镜子好像是比从前暗色了一些,翻到背面再看看浮雕的双龙,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那墨色似乎晕得更多了,先前光净明亮的那只龙,爪腹也染了些黑尘。
他只好说:“我也不知何故,它沾了血污后,便和从前不同了,你们知道这是为何吗?要紧吗?”
黑白无常摇摇头,但又一副开怀模样,“虽不知何故,但应当不打紧,虽然模样变了些,可效用看起来并无变化。”
他把阴阳镜放在膝上,低头看着镜面,在心中问起了危应离的问题。
阴阳镜金光一闪,他喜出望外,定睛一看,镜中却只有他的身影。
', ' ')('是不是不顶用了?
黑白无常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他于是与二鬼推心置腹起来:“前世危应离惨死,就是因为对我错爱,这世的危应离,似乎仍是、且真是喜欢我的。我既要赎罪,那究竟该如何对待他一片真心呢?是全了他的意,还是让他幡然醒悟的好?”
黑白无常也瞥了眼阴阳镜,然后说道:“看来这件事,须得问你自己的心了。”
“这是为什么?”
“有些事,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的。你要赎罪,并非定了一条规矩,认了一个念头,照做便能十拿九稳了,否则这于你还有什么难的,还算什么考验?真有这么简单,甚至不用你辛苦也就行了,让你来了这儿便早早死掉,甚至不要出生,不就没有后面诸多惨剧了吗?”
他细细一想,有些开窍了,“世事难料,就是要我一步步地走,一点点地挪。可是……为何有些事,阴阳镜便能提醒我,交代我呢?”
“这个简单,譬如前世犯过的错,阴阳镜便能教你不要再犯。可到了今日,你脚下的路,已和从前全然不同了,再遇见的岔口后面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这时的许多对错,就没有那么清晰了。”
“也就是说,即便这一世赎罪,有阴阳镜相助,我仍有可能犯错,越往后走,就越要靠自己。”
“确是如此呀!”
他起初行事,靠的都是记忆,或是阴阳镜的指点,要么便是随波逐流,倒不曾全然倚靠过自己的心。
可时至今日,对于“情”之一字,他不能再模棱两可了,只因他的血债本身,就与“情”字有大大的干系。
甚至自始至终,独独要紧的就是这个“情”字。
他于是将阴阳镜收好,屈起腿来,俯身抵着膝盖,做好了久坐静思的准备。
黑白无常在他两侧一会儿拉拉舌头,一会儿拽拽耳朵,倒不打扰他。
他不去想前世的事,只想自己,只想现如今的苏孟辞和危应离。
一幕幕轮流地重现眼前。
他回忆起自己策马狂奔去救危应离,奄奄一息的弟弟在他怀中呓语,还有他二人回京后的许多慨然允诺。
他想起危应离那压抑似囚笼又如痴如醉的梦,想起遇袭时危应离为他不顾性命的模样。
他记起自己看见危应离与洛云公主时的心酸心痛,记起危应离把自己当做臆想在梦中肆意妄为。
他更记得梦外,危应离忘却人伦的真情表露,记得自己无情冷淡的严辞相拒,以及之后他二人互相折磨的伤心事。
可危应离还是来找他,来拦他,有些无理霸道地,硬将他又拽到身边,可即使是鸾凤馆一夜欢情后,他仍旧没有生气、怨恨,难道只是因为,他要还债赎罪吗?
当时他或许还能自欺欺人,可两次三番的纵容,无数次的情潮汹涌后,他已经骗不得自己了。
何须那么多的借口呢?其实他若不情愿,许多次,都不必纵着危应离。
他这死而复生之人,竟然也庸俗了,自欺了,还记挂着不必要的脸面。
更何况,这并不是丢脸的事,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些难为情罢了。
他忆起从前,满脑子只有危应离,甚至前世罪孽,不刻意去想,仍旧只记得危应离。
或许是因为前世的他丝毫看不见危应离的好,才使他这一世,处处都觉得危应离好。
又或者,没有任何缘由,他就是忍不住地,看着危应离,想着危应离,只觉得他好。
那么多次心痒难耐、心如擂鼓,那么多次面红耳赤、伤心难过,其实他早就,动了凡心了。
想自己苏孟辞一世穷苦,理应最俗的时候,都不曾动过心,没想到死过一次,本该看破红尘了,却偏偏动了心。
他有那么一瞬,想到和危应离白头偕老,他不是疯了,而是心里早深深、牢牢地,埋了那种念头吧。
他又突然想通,他没有到地狱里受尽折磨惩罚,却重返前世赎去罪孽,便证明从不是看轻自己、委屈自己,才是对的,那又何必总觉得自己不应、不能、不配呢?
他来这里,并不是当牛做马地补偿危应离的。
他来这里,便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他已全然想通,畅快无比,已无需自证心境,而是大方表白。
“我要许他一世情爱,并非只因他求,也不为了赎罪,只是因为我想给。”
黑白无常应声望向他,他则直直看着前方,毫不动摇。
“无论这对我对他,有益无益,我都想和他好好地,真心相付地过一世。”
他说完便侧过头,看看黑无常,又看看白无常。
他两个异口同声,毫不留情地泼他冷水:“不见得你,能在这儿待一世呀。”
“三五年也好……”他怔了一怔,有些恍惚地说,“我会死吗?突然地死、离奇地死?”
黑白无常没有说话,他已经垂下头去,自言自语。
“那样他确实会难过
', ' ')(',可就算我假装无情,到我死那日,他也一定会难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遗憾无法弥补,所求成了绝望,该是怎样心境啊?”
他只是想想,就心如刀绞,不愿那样的事,真的落在危应离身上。
而他这样,绝不是为了危应离的心愿,才委屈自己。
虚情假意,他绝不会给危应离,只有满称真心,才配得上他的弟弟。
他问过自己的心了,问上了千百遍,也曾迷惘动摇,可还是这个答案。
“既然如此,那也该多嘴提醒一句。”白无常阴侧侧地开口,惹得夜风都更寒了,“我们虽是鬼差,但因公事之便,也对人间情爱有所了解,见过不少短命鸳鸯,其中可有许多,是因爱生恨,走上绝路的。依我二人浅薄之见,即便你表白真心,也不见得能与你弟弟举案齐眉。首先,你得要把旁的姻缘斩尽,甚至是连根拔起,这也只能使你弟弟稍减猜忌,少生嫉妒。其次……”
身后的门突然一响,他一回头,便看见了危应离。
黑白无常也一下顿住,回过神来,想自己可是鬼吏,何必在意一个凡人。
于是黑无常接着说:“其次嘛,你身份不同,所以不得不在你弟弟跟前有所隐瞒,免不得说起话来半真半假,但其中分寸,你得好好把握,否则极易酿成……”
黑无常突然止了声,浑身一抖,朝门前望去,“他方才,是不是瞪了我一眼?”
白无常讥笑他一声,“怎会呢?”
刚说完,白无常便也一抖,只觉得一瞬之间,有种魂飞魄散的惧意。
他两个本打算伏在苏孟辞耳边把话说完的,却倏地一齐站了起来,竟觉着危应离的目光准准地剜过了他们。
不知怎的,他们鬼躯一颤,可他俩分明确信,危应离未生阴阳眼,是看不见他们的。
但无论如何,他俩都说不下去了,身影一飘便回避了。
苏孟辞只觉奇怪,几句话的功夫都等不了吗?
即使他先和危应离说几句话,也不耽误听他二鬼高见呀。
不过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走就走吧。
他也站起来,转过身去拍了拍衣裳。
危应离伸手将他拉上台阶,皱眉道:“哥哥的手好凉。”
他两颊有些烫,傻笑着说:“夜里冷,风大。”
危应离将他的手牵到怀里,然后俯身搂住他的腰,关切道:“哥哥去了哪里?这么久才回来。”
“我……到外头散了散心。”
危应离双眸盈亮,像是什么稀世珍宝,这双眼望着他时,既纵爱温柔,又凛然逼人,好像为他留满余地,劝他听话。
他被危应离看得心虚,只好实说:“我去见了恭必衍……你不要生气。”
危应离有些意外,却不像为他所言的事实意外,而是为他的实话实说意外。
那抹意外从他眼中褪去,他眸中只剩纵容无奈,软得一滩春水,手也温柔抚上哥哥的脸。
“哥哥没有骗我,真好。”
苏孟辞反倒诧异了,这话说得,好像危应离早就知道实情,所以无论他说什么,危应离都能评判真假。
“那、那你生气吗?”
危应离眸光缠绵,凑近一些沉声问:“哥哥想我生气吗?”
先发问的是他,结果却要他自己来回答了。
他想了想,一颗心好像泡在暖池中,总温温热热,心潮澎湃。
“你生气,也情有可原。”
“那我若不生气呢?”
他对上危应离的眼,好像要被吸进这人深沉双眸了。
“你若不生气,要么是你大度,要么是你……”
“哥哥。”危应离突然打断他,将他下巴握住,“你知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表情?”
他茫然极了:“什么?”
危应离伏低下来,鬓边碎发都蹭着了他的面颊,“哥哥一脸难过,是不是不愿说,我对哥哥毫不在意?”
他心口一痛,自己也呆住了。
“哥哥……”危应离一脸难耐模样,捧着他脸将他搂得更紧,“从来没有那种可能。我生气,生气极了,因为我喜欢哥哥,爱惨了哥哥,我就是醋海翻天,满心嫉妒。我心里装一个哥哥便满了,我大度不了。”
“危应离……”他心脏狂跳,被迷花了眼般双眸乱颤,不自知抚上危应离胸膛,轻轻攥住危应离衣襟,“你让我想的事,我已经想明白了。”
危应离却怔了一下,而后有些不安地想要退避,将脸也偏了去。
“哥哥当真想好了?”
他分外坚定:“想好了,想得清清楚楚。”
危应离心中有些煎熬,他好似身在炉灰之中,却仍妄想,有一丝复燃的机会。
他将眼闭上,扣着哥哥腰身的手用了些力,“哥哥说吧……”
苏孟辞深吸一口气,他要说好些话:“危应离,虽然我不是个介怀世俗之人,可你我到底是亲兄弟,免不得要遭人非
', ' ')('议唾弃……”
危应离下颚紧绷,强忍着不去辩驳。
“你对我的情意,或许会使你失了名誉颜面、官爵富贵,或许会使你受尽委屈、郁郁不平。即便如此……危应离,你仍旧不后悔喜欢我吗?”
危应离睁开眼,落寞地望着空处,“我的心早已是哥哥的,挪不去别处更收不回来,除非它死,若哥哥不要,甚至我宁愿它死。”
他突然捧过危应离的脸,两人终于四目相对,“既然你现在不后悔,那以后,更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危应离怔住,“哥哥……说什么?”
他面颊红透,有些笨拙:“我已经、我也喜欢上你了……对,危应离,我其实,是喜欢你的……”
危应离猛地握住他的手,十分用力格外用力,生怕他逃一样,追问道:“哥哥说什么?”
“我说……”他口干舌燥,竟觉得怎么说都不够,于是拽紧危应离衣襟,一提身亲了上去。
危应离愣了一瞬,立即张开了嘴,两人都紧张极了,又激动极了,相安无事了一会儿,舌头便激烈缠弄起来。
危应离按住他后脑勺,箍紧他的腰,低头深深吻他,好像在用舌头刑讯逼问,毫不留情。
夜里冷风阵阵,廊下灯影朦胧,他两个紧拥得恨不得将碍事衣袍磨烂,缠吻得恨不能让软舌捆在一起。
嘴中水声激荡,他抽空轻喘,混乱间两手在危应离胸膛上乱抓乱摸,撩得危应离更加难以自持。
危应离一把抓住他搅火的手,从他嘴中退出,两人舌尖银丝纠缠,分外旖旎。
“哥哥说吧。”
“说、说……”他头晕目眩,面颊绯红,两眼湿润,懵懵地看着危应离,许久才缓过一些,硬着头皮说,“我、我喜欢你!像你喜欢我那般地,喜欢你。”
“不对。”危应离否得决绝,低头贴在他唇边,“我对哥哥,喜欢得更多。”
两人又吻在一起,缠绵许久,他根本喘不上气,危应离像饿极了的疯狗一样,不讲道理厮磨他,却又突然极尽珍重,越来越慢越来越柔地爱抚他。
待两人分开时,彼此双唇都已湿亮殷红。
“哥哥可知,这不是梦?”
他气喘吁吁,急急笃定:“当然不是!”
“那哥哥就该明白,说出去的话,再难反悔。”
他推开危应离的肩,站直身子,肃穆精神,极像兄长训斥弟弟的模样,“我不会反悔,也不会变心!”
危应离痴看他一阵,嘴角微微翘起,讨好一般垂头亲他,“哥哥,我错了。我再不疑哥哥真心,也不疑哥哥忠贞了。”
他沉下红透老脸,“我又不是花心之人,说什么忠贞……我喜欢的只有你,自然只跟你亲昵。”
危应离没有回话,只是捧着他脸,从他嘴角沿下颚线吻到耳垂,然后咬咬他鲜红的耳珠,才温吞宠溺地说:“这样的哥哥,真好。”
冷风卷进他衣领,他有些冷,轻轻颤了颤。
危应离便搂着他,侧身推开了门。
两人进了屋,又腻了一番,才收拾好脱衣上床。
他担心危应离年轻气盛,不知收敛,淫乐太过,心里已经想好了,若危应离还想求欢,他该如何劝诫,可没有想到,危应离却乖得很,只是从身后抱着他睡,过分一些也不过探进他衣内摸摸他。
“哥哥。”危应离的声音沉哑温柔,“你去见恭必衍,同他说了什么?”
他将身子往被中埋深一些,睡意朦胧地说:“我只是同他说清楚,劝他不要错爱于我,痴心纠缠……”
危应离已贴到了他的耳边,气息滚烫极了:“他答应了吗?”
这话没有什么,他却莫名心口一沉,有些不安,立即想起了黑白无常的话。
“他……我和他不会再有什么牵扯。”
危应离鼻息沉闷,灼灼撒在他颈边,“但愿如此。”
他犹豫一阵,翻过了身去,危应离见他朝自己怀中翻来,倒吃了一惊,但还是抬手替他撑开了被子。
他钻进危应离怀中,一手抵着危应离胸膛,一手环住危应离的背。
一声浅笑落在头顶,危应离放下被子,将他紧紧搂入怀中。
他说:“我们明日早些回去吧。”
危应离只说:“好。”
“我想回家,和你回家……”
危应离又说:“好。”
“等赈灾的事了结,我想搬离京城。”
他仍记着自己从前住的地方,不富丽繁华,却自然秀美。他从前的梦想,便是住在田园美景之中,不求富贵,自给自足便好。
从前梦寐以求的日子,在这一世,倒是不求上进了。
“朝廷的差使,我也不想做了。”他仰起头,正好望见危应离的下颔,“我想赋闲度日,游山玩水,你呢?”
危应离低下头来,伸手替他将脸侧柔发尽数捋到耳后,然后久久没有收回手,指背贴着他面颊,恋恋不舍
', ' ')('地抚着他。
“只要和哥哥一起,天涯海角、阴曹地府,我都去。”
他满心欢喜柔情,埋进弟弟怀里,便禁不住这样安心温暖,沉沉睡去了。
危应离见他睡着,便亲亲他额头,自言自语道:“等那些事办完了,再无后顾之忧,就什么都听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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