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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探视
江霖像是没听懂,瞪着一双凤眼,静静瞅着顾望兰。
顾望兰又重复了一遍:“他愿意跟你分手了。他说他本来就答应过你,应该说话算话的。”
这回江霖听清楚了,长长舒了一口气,答应道:“嗯。”
他的反应很平淡,但顾望兰能看出来,他的神情放松了许多,好像卸下了沉重的枷锁。
顾望兰从怀里掏出一只丝绒首饰盒,送到江霖面前,说道:“父亲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江霖问道:“什么东西?”
顾望兰说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江霖说道:“我现在就是个废物,还能做什么事?”
顾望兰歉然,打开那丝绒盒子再送过来。
里面插着一对硕大的钻石耳钉,水晶硬糖似的又方又正,极净无暇,闪耀刺目。
江霖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说道:“我不要。”
顾望兰合上盒盖,说道:“父亲说,他亲口答应要再送你一对钻石耳钉。东西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一直没空给你。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收下来才算是交割清楚,有始有终。”
江霖依稀想起顾先生是说过这么一句话,现在要是不收下,反而给了他纠缠的余地,于是答应道:“放下吧。”
顾望兰把丝绒盒子放在床头抽屉里。
江霖想,顾先生最初送过他一对圆钻耳钉,到了最后又送方钻。方圆之间,一段关系从开始走到了结束。
江霖看顾望兰没有更多话要说,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忍不住问道:“你还有事儿吗?”
顾望兰说道:“我可以跟你聊一聊吗?”
江霖说道:“我不想跟你玩那些密语游戏了。”
顾望兰迟疑道:“你刚刚说我不像那种人……你是什么意思?”
江霖说道:“你还问我么?我觉得你自己心里明白。”
顾望兰沉默,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从小到大,我最不想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你还能跟他分手,我……我没办法和他斩断血缘关系。
“所以我一直观察他的为人处世,然后努力跟他反着来。
“可是我没有想过,这样一来,我人生的整个基调就变成了否定的、反面的、消极的,我成了依附在他身上的一个影子。
“那次他把我们关在一起……我真是绝望了。他那么可恶,那么无耻,他用我的身体击垮了我的心,我怎么赢得过他?我只好跟他低头,开始学着怎么成为做他。
“然后我发现,这样做居然很顺利、很轻松,就好像我之前一直是逆水行船,现在却是顺着激流,高歌直下。
“然后我才明白,原来我生来就是这样的人,原来我可以比父亲更父亲。”
江霖本来不想理他,但他说得这么真切深沉,禁不住听进了心里。
更何况,顾望兰那时被迫跟父亲服软,还是江霖起了推波助澜的帮凶作用。
他和顾望兰本来都沉在一方漆黑的污水池里,现在他跳脱出来了,顾望兰还在里面载浮载沉、苦苦挣扎。
江霖感同身受,终究不忍心无视他,低声说道:“也许你可以比你父亲更坏,但我认为,你的本质是好的。因为你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你还会有负罪感,你父亲可不会觉得抱歉。”
顾望兰低着头,反复思量他这句话,说道:“你似乎很擅长发现别人的优点。”
江霖说道:“你可以相信我,我用不着骗你的。”
顾望兰说道:“为什么?”
江霖笑了,说道:“因为我不用再跟你们打交道了呀。”
顾望兰也笑了,但笑容很快消逝,英俊的脸上满是悲凉之意,说道:“谢谢你,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我得走了。”
江霖说道:“你不会要做傻事吧?你现在斗不过他,还是不要拿鸡蛋碰石头。”
顾望兰一手撑着床头,俯身凑过来,轻轻吻了一下江霖的额头,说道:“对不起。”
江霖垂下眼睫,忽然说道:“那次你半夜来酒店找我,如果我当时答应了你,你有什么后续计划?”
顾望兰没答话,额头和他相抵几秒钟,起身离去了。
江霖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一切跟他没关系了。他自由了,不知为什么,忽然有几分惆怅。
现在江霖生活不能自理,到了快睡觉的时候,护工阿姨会进来帮助他如厕擦身。
江霖觉得这样很尴尬,但护工阿姨早就习以为常,动作十分迅速麻利。
又因为听说江霖是“大明星”的缘故,护工阿姨对他十分亲切,又带着几分好奇。
江霖说明天他认识的人要过来,想要洗脸洗头。护工阿姨非常理解他,打来一盆热水放在床头,帮他把仪容修整得清清爽爽,还拿了一面镜子给他照。
江霖终于看见自己此刻的模样。
他脸侧贴着一层纱布,中心泛
', ' ')('出深色的药水颜色,而他自己居然没有任何感觉。
他脸色黄黄的,脸颊瘦得往内凹,一对嘴唇跟着突显出来,使得他仿佛时时刻刻都噘着嘴,满腹委屈的样子,可怜极了。
江霖摇了摇头,让护工阿姨收起镜子。
阿姨笑道:“到底是年轻人,收拾一下就有精神了。”
江霖无奈说道:“我倒觉得,我看起来像是要死了。”
阿姨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笑道:“晚上光线不好,人看起来就病怏怏的。明天天亮了,我再给你照。”
但是等到第二天天亮,叫醒江霖的人并不是护工阿姨。
那时才早上六七点,江霖正睡得浑身不舒服,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吵闹声,江霖就迷迷糊糊醒过来了。
他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值班的护士在跟什么人吵架,虽然双方都尽量压低声音,但距离江霖的病房房门很近,所以他听得还算清楚。
那护士很着急地说道;“……这个是医院规定,我们真的没有办法,还没到探视时间啊,你真的不能进去……哎呦,真是奇了怪了,门卫怎么没拦住你?就让你这么上来了?”
一个人怒道:“是啊,探视时间还没到,我还不是过五关、斩六将杀到这里来了?可见你们的规定对我无效!反正我就是要见他的,早见晚见不都一样吗?”
护士说道:“这怎么能一样呢?我不能让你打扰病人休息呀。而且你这样遮头遮脸、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呀。你快走吧,不然我把保安叫来,你不是也麻烦吗?”
那人说道:“那为什么这群傻大个可以留在这里,我不行?”
护士说道:“他们都是江先生的保镖呀,一直在门外保护江先生,可没有冒冒失失闯进去打扰病人的。”
那人说道:“我不管,不公平!”哒哒哒几步逼到门前,喝道:“赶紧滚开,我要进去。”
门口保镖都是顾家的人,全都一声不吭。
江霖听出了那是任琦的声音。
他原本害怕任琦过来探病,会演变成自投罗网,但顾先生既然同意分手了,那就没理由再找任琦的麻烦了。
江霖又好笑又感动,高声说道:“让他进来吧。”
那护士“哎呦”了一声,向任琦教训道:“我就叫你不要吵吧,你还不信,你看你把江先生吵醒了。”又隔着门说道:“江先生,探视时间还没到呢,你是公众人物,怎么带头破坏规则呀?”
江霖笑道:“实在对不起,你让他进来吧,我担保他安安静静的,不会吵到别人。”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任琦快步走了进来,瓮声瓮气说道:“我可担保不了!”
他穿着灰色毛衣和卫裤,若有若无露出一截儿白色T恤的领子。简简单单的男生衣服,但给他宽肩高挑的身材撑得很有质感。
他头上棒球帽压得低低的,又戴了墨镜和口罩,脸上没有一寸皮肤露出来,果然不像好人。
江霖凤眼眯得弯弯的,咯咯笑个不停。
任琦虽然一鼓作气闯进病房来了,但真的看见江霖,他却有些不敢靠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才一步步挨到江霖床沿。
江霖笑着说道:“你不觉得很闷吗?”
任琦说道:“唔,是有点儿。”有些僵硬地抬手摘掉棒球帽,一头黑漆漆的短发自然而凌乱。
江霖奇道:“咦,你把头发剪了?”
任琦揉了揉头发,说道:“是啊,我接了一档新综艺,就换了个造型。”说罢,他又摘掉了口罩和墨镜,咬着薄薄的下嘴唇,一双桃花眼还带着红血丝,眉毛紧紧皱着。
任琦原本是十分艳丽的姿容,染了金发更是美到不容逼视的程度,恨不得天下所有人都只注视他一个儿似的。
现在换成了黑色短发,把他那一股干净纯粹的英气带了出来,水火调和,反倒更加相宜。
江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躲闪着移开目光。
因为任琦太完美了,他却这样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自己都觉得自己太令人失望。
任琦像是内心非常煎熬似的,忽然说道:“对不起!”
江霖心道:“怎么一个个都跑来跟我说对不起?”好笑地问道:“你怎么对不起我了?”
任琦把头垂得很低,说道:“其实抢角色这种事情在圈里很常见的,你之前又不认识我,抢了就抢了,后来大家认识了,你也跟我反复道歉,也想尽力补偿我,态度算是很好了。我不该跟你那么较劲儿的,我……我对你太差了!”
江霖不懂他怎么会提起这些旧事,有些迷茫,说道:“可我没觉得你对我不好啊。”
任琦听了这话,泪水再也禁不住,断线珍珠般往下掉落,哭道:“就算我没对你不好,我的粉丝也是为了我才去网暴你的。我没想过要害你跳楼……而且你跟我在一起以后,我也没看出你有抑郁症,我……我真是大傻子。”
原来任琦看到江霖重伤的新闻,吓得三魂去了六魄。心急火燎要去看望,
', ' ')('偏偏江霖本人联系不上,他的经纪人又一问三不知,任琦只能到网上看八卦爆料。
任琦是娱乐圈中人,圈子里的传闻更是添油加醋、离奇古怪。欢欢姐帮他打听消息,每每带回来的都是各种荒诞可笑的说法。
任琦是认识江霖的,自然不信这些造谣。
但到后来,网上圈内众口一词,都说江霖是抑郁症自杀未遂。
任琦不敢置信,上网看了很多长篇大论的分析文章,看着看着,不由得信了。
他不禁心惊肉跳,无比自恨自责。
昨天,陈知行告诉他江霖住院的地址,恰好他就在附近城市,连第二天的工作都顾不上,连夜开车赶来谢罪,结果来得比陈知行还早。
江霖想笑又不敢笑,心中一片温柔,说道:“我并没有得抑郁症呀!你不要看网上胡说八道。我要是抑郁了,那我早就寻死了,还等到今天呢?”
任琦犹自不信,垂泪道:“你要不是抑郁症,为什么好端端的跑去跳楼?跳着好玩吗?”
江霖笑了笑,说道:“我分手了。”
任琦愕然,说道:“难道是你那金主……他、他不愿意跟你分手,恼羞成怒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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