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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失时败势
江霖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想到上次在疗养院看到父亲的白发……他并不十分痛快,但也不会自责,淡淡反问道:“是吗?”
韩若冬说道:“江叔叔上次到媒体上哭诉,把事情闹得很大,已经惊动了上面。姓顾的他们非要把江叔叔弄回监狱;救江叔叔的那批人,又一定要保住他。两边就像是比赛拔河,江叔叔成了中间那根绳子,用来检验他们谁的力气大。江叔叔这两年虽然懂得钻法律漏洞,但早年欠的债、闯的祸实在太多了。到头来姓顾的那些人翻出旧账,又把他弄回去了。”
江霖说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韩若冬说道:“还不是听我爸爸说的?因为上面要调查那些陈年旧案,还派人来找我爸爸搜证。我爸爸不太愿意提当年的生意,他自己也不见得多干净,但姓顾的那边派人露了露口风,我爸爸就勉强配合了一下。”
江啸川非法亏空了韩淞城的巨额资金,若不是通过江霖找韩若冬求情,当年正值严打时期,江啸川十有八九要被枪毙的。如今再翻旧账,总不至于让他吃枪子。
江霖没再多问什么,只说他知道了,近期他不会去公司露面。
过了两三个星期,官方发布一纸正式公告,简明扼要宣布,江啸川入狱流程不合法,相关人员已经被查处。但江啸川确实犯下多起经济案件,又涉及伪造证据保外就医、激烈反抗调查等行为,目前仍然在狱中服刑。这又在网上引发一波讨论。
顾先生确实赢了,但不能算赢得很漂亮。
江霖从没主动盼望过和顾先生见面,这段时间却一直心神不宁,很想当面看看顾先生什么态度。偏偏顾先生如同人间蒸发,始终不曾和他联络。
然而,顾先生的对头不会忘记江霖。
那天江霖参加时尚活动,活动结束后去停车场,他的车子边上却停着另外一辆车子,后座还坐着人。走近一看,孟文涛笑眯眯冲他挥手。
江霖皱了皱眉毛,嘱咐桃桃他们先上车,走到孟文涛的车窗前,说道:“孟先生,这么巧。”
孟文涛笑道:“有什么巧啊?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上车吧,我们聊几句。”
江霖一动不动,孟文涛补充道:“放心,我们不会绑架你的,我们可没有随便把人关押起来的兴趣。”
江霖便坐进后座,让车门保持半开状态,自己侧身坐着,一只脚还踩在地上,语速很快地说道:“您有什么事情?”
孟文涛笑道:“我们是想跟你道歉。”
江霖说道:“喔?”
孟文涛说道:“我们很想救你父亲,但还是没能护住他,实在对不起。”
江霖不语,心想:“你们也根本不在意我父亲的死活,只不过想借他吓一吓顾先生。顾先生又是很强硬的人,完全不退让的,你们很不甘心吧?”
孟文涛说道:“你父亲上次肯定也和你提过了,你要是愿意来帮我们,我们一定会待你更好——”
江霖截断他的话头,说道:“不好意思,我上次是拒绝,这次还是拒绝,这种话不必对我说第三次了。”
孟文涛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但周身明显散发着不快,说道:“不愧是大明星,说话可真是霸道。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在乎你父亲?”
江霖冷嗤一声,无动于衷。
孟文涛看出他确实对江啸川没有什么感情,便换了个策略,脸色一沉,提高声音说道:“顾庭静身边的人,是不是都学了他的脾气?一个两个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有些话,你不要听第三次,我们也不会跟你说第三次。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再执迷不悟,那我们奉陪到底。等到顾庭静失势了,你能好到哪里去呢?啊?大明星?”
江霖神情冷漠,起身说道:“多谢你特地来提醒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孟文涛气极反笑,说道:“顾庭静怎么会看上你这雪人?小小年纪不知好歹。”
江霖转身就走。
孟文涛也没多言。究竟他们这一派也只把江霖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认为他对顾庭静忠心耿耿,对大局的影响力则可忽略不计。
他们还有许多要紧事务等着推进,没功夫在江霖身上花太大力气,所以孟文涛劝说他的手段也不算很高明,态度明显带着几分随便,这次会谈连十分钟都不到就结束了。
江霖面上没有一点儿反应,转头就投入到工作中去。但孟文涛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无声无息被水吞没,终究留下了不安的涟漪。
那天江霖回去以后,想来想去总是很挂心,决定问一问顾先生。
顾先生每次都用同一个号码给他发见面短信,江霖还是第一次主动联系他,先发短信问他最近如何,顾先生不回复,江霖又打了电话过去,却是打不通的状态,这把江霖弄得紧张起来。
顾先生是太忙了,没空搭理他这无足轻重的小情人?
还是……顾先生终于腻烦他了?
江霖心神不定
', ' ')('的,周围的人都察觉到他心事重重,猜不透他这样风头正劲的上升期男明星,还有什么不顺心。
过了几天,那一支潜伏已久的利箭,终于离弦激射而来——后来过了很多年,江霖回忆起这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只记得那时已是九月中旬,不久就要到中秋晚会。中午,江霖正在市区一个工作场地一面吃饭,一面看手机,新闻APP突然推送了一条简讯,大意是说,某项事务被人举报程序违规,相关负责人正在接受调查,顾庭静的名字赫然在第一位!
江霖大吃一惊,好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股寒意从后背直透到心里。
他连忙去网上搜索其他信息,却找不到其他消息来源,连忙打电话问韩若冬。
韩若冬很无奈,说道他们家也炸开锅了,他爸爸还在观看风向,不敢贸然出头打听消息。等到风声静一静,他再去问问怎么回事。
可是风声一起,再无宁静之日。其后几天,这则简讯迅速扩张膨胀,好像一张巨大的渔网被拖拽出水,哗啦啦、水淋淋带出一大串负面新闻。
与此同时,各大娱乐账号、八卦论坛、社交网站……突然开始大规模发布江霖的“黑料”,并且切入角度各不相同,井然有序,互为奥援,形成非常全面的舆论攻势。
有些账号攻击江霖的外貌,不知从哪里挖出他童年时代的旧照。是那种幼儿园合照,所有人都是灰头土脸的,江霖还未脱婴儿肥,他父母对他的照顾又不如何上心,使他头发有些邋遢,穿着皱巴巴的土气校服,眼神呆呆地看着镜头。
他这样的形象被单独拎出来,和现在的精修图做对比,振振有词说他是整容怪、人造人。
还有些账号专门挑了许多幕后花絮照,这些照片无一例外,都是江霖独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其他工作人员有说有笑聚在一起,由此说他耍大牌、不合群;最初那次直播,他精神恍惚的片段又被翻出来供人戏谑;就连年初他摔断腿的事故,也被说成他恶意营销不择手段;他父亲的罪犯身份更是最大的污点……
冬至经济公司立刻开始做危机公关,江霖的粉丝也到处反驳解释,但这一股潮流来得轰轰烈烈,势不可挡。
顾先生曾经为江霖运作来不少资源,他如日中天的时候,谁也不敢多嚼舌根,现在眼看着他仿佛要倒台了,谁还能守口如瓶?这一类消息不胫而走,圈里人也纷纷开始避嫌,江霖接连几个工作都被无故取消了。
江霖团队的人都愁眉苦脸,无时不刻忙着和媒体、品牌维护关系。陈知行急得上火,手头其他艺人全都丢在一边,一门心思帮江霖做公关。
公司里那些二三线艺人,表面上不说什么,私下里怨声载道,有些抱怨的声音还传到了江霖本人耳朵里,说他们辛辛苦苦赚的钱,公司都拿去投资在江霖身上,现在江霖反而坏了事,早知如此,还不如捧别人云云。
在这一场狂风暴雨的正中心,江霖自己的心情十分无力。
他是倒霉惯了的,本来可以让一颗心变成槁木死灰、无知无觉的状态,但这次不止他自己遭到攻讦,又连累了身边这么多人,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跟顾先生又毫无联络……真让人焦心。他那边究竟怎么样了呢?是好是歹,总该有个声音啊。
雪上加霜的是,中秋晚会的日期越来越近,却传出了要把江霖撤掉的小道消息。
连任琦都顶不住担忧,终于违背了“不许私下联络”的规矩,急急打电话问江霖道:“你知道中秋晚会的消息了吗?太可恶了,明明是我推荐你的,跟姓顾的那一派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影响到你?”
江霖苦笑道:“我这个人恐怕已经被打上标签了。”
任琦说道:“中秋晚会向来是万众瞩目的,要么你从一开始就不要上,既然上了,那就必须把戏唱完。现在已经正式公布了节目单,又临时把你撤掉,那也太难看了。圈里人会以为你被公立电视台雪藏了呢,更加要往下作践你了。我得亲自去找总导演。”
江霖连忙说道:“我跟你一起去争取。”
任琦说道:“不,你要是来了,人家反而要避嫌的,我自己去就行了。真是气人,那些黑料都是子虚乌有的,我一直发微博帮你解释,大家还不信我的。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因为这种原因就换掉你啊。我从小到大耍大牌、发脾气的新闻可海了去了,怎么不把我换了?”
江霖又好笑,又心酸。
在这个时候,对任琦说谢谢好像太客套了,但什么都不说,又显得太不知感恩,最终还是低声说道:“谢谢你。”
任琦很担心他,说道:“这些事情都不要往心里去,好吗?说到底,我们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有时候我觉得你对别人太客气,别人就不把你放眼里了。等你以后好了,你也要像我一样,对所有人都强横一点,这样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江霖笑道:“好,下次你要教我怎么发脾气。”
任琦说道:“你对我就挺会发脾气的呀!上次那姓顾的来,你还把他拉
', ' ')('你房间里去照顾——哼。”
江霖心里柔和些了。
这几天,周珈青也一直打电话安慰他,但他毕竟不清楚江霖这些隐私,江霖对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提及,于是只能说些隔靴搔痒的话。
他如今丢掉了很多工作,总是早早回家。这天晚上实在闷得慌,想着下来走一走,哪知刚走出大楼门禁范围,外面潜伏着的十几个狗仔,突然从花坛的阴影里跳出来,团团把江霖包围住。
几个摄像云台几乎要推到他脸上,狗仔们吆三喝四问他:“江霖,今天H牌的慈善派对你怎么没去?你不是代言人吗?”“你怎么孤零零一个人啊?公司不管你了吗?”“你中秋晚会还去不去了?”“网上那些黑料,你不打算澄清一下吗?我们可以帮你发文啊!”
江霖被吵得耳朵里嗡嗡乱响,不胜其烦,一言不发,用手挡着脸往回走。
那些狗仔却如获至宝,拼命包围他、拥挤他。
江霖心里很懊悔,没想到他的新家地址也泄露出去了,实在不该自己下来的。
不知谁的胳膊腿儿绊了他一下,他险些就要摔倒。
那些狗仔都不伸手扶他,反而抓紧机会拍照录像,咔咔咔亮起一片闪光灯。
江霖一个踉跄,险险在台阶上站稳了。
那些狗仔都很遗憾,他要是摔下去,拍到的照片就更值钱了。
他们笑笑闹闹的,又开始问失礼的问题。夜色中不大看得清他们的脸,但声音是那么刺耳响亮。
在这些陌生人的包围中,江霖忽然感到一种难言的孤单,低声说道:“让开。”
那些狗仔大为兴奋,四面八方伸过来数只录音笔,逗猴子似的说道:“你再多说几句吧,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江霖推开一只录音笔,闷头往大楼里走。
那些狗仔还待拦阻,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喝声:“喂,你们干什么呢!”
狗仔们起初当作是大楼的门卫,完全不当一回事,哪知好一群西装革履的男子气势汹汹走过来了。那些狗仔以为是经纪公司请的保镖,立即一哄而散,跑的时候还各自护着相机,一脸兴奋的表情。
那些黑衣人走过来了,对江霖说道:“江先生,请您先上去,顾先生来看您了。”
江霖一呆,那人知道自己的话有歧义,补充道:“是顾望兰先生。”
江霖“喔”了一声,回到楼里,坐电梯到自己家。不一会儿顾望兰来敲门,江霖让他进来。
顾望兰穿着挺括的灰色格子西装,头发都往后梳,有些像他父亲,微笑道:“好久不见,我知道你搬家了,但一直没机会来看你。这个给你,就当是搬家礼物吧。”说着,把一瓶系着丝带的洋酒递给江霖。
江霖接过来,酒瓶子很重,坠得他胳膊往下沉,低头说道:“你们恐怕正忙,我这里也焦头烂额的,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顾望兰温和地看着他,说道:“你肯定担了不少心吧?你放心,爸爸没忘记你,这段时间正是风头上,他不能跟你见面,也不好让你出现在他通讯记录上的。老实说,多亏了你当初那一跳,现在我们这个圈子里,除了对头那一派,其他人都认为你不是自愿跟我父亲的。你爸爸坐牢,大家也公认为是我爸爸威胁你的手段,所以暂时没有查到你这里来,不然事情还要麻烦呢。”
江霖说道:“那你现在怎么来了?你不怕……”
顾望兰说道:“这两天局势有些明朗了,爸爸就叫我来看看你。”
江霖无言以对,他实在没有看到一点云开雾散的迹象。
顾先生的世界高高悬浮在上面,他看不见上面的情形,可那里的风雨倾泻下来,最终都会洒在他身上。
他总想着到某个时期,他就会和顾先生自然而然分开。但身处于这暴风雨中,他才切实意识到,其实他们暗中已经被捆在一起了。
别人可以借江霖来攻击顾庭静,顾庭静受到的震荡同样会波及江霖。
江霖低头不语,把那瓶酒放在条几上,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
顾望兰走进屋来,环顾四周,说道:“这里挺不错的啊,你还缺什么吗?”
江霖摇了摇头,问道:“你爸爸怎么样?”
顾望兰说道:“他当然是很生气的,但人家这一招是破釜沉舟,实在不太好对付。其实照我说,当初人家既然能把你父亲捞出去,就足以证明人家对我们的情况知道的很多。不如借着这个由头,大家各退一步就罢了。但爸爸他偏不肯,那么大年纪,还那么大脾气。”
江霖一手支颐,脸上的神色有些惭愧。
顾望兰坐在他身边,伸手搭住他的膝盖,说道:“你不要自责,这件事不怪你。爸爸也不会迁怒于你。他其实是想你的,那天他还问起来,说你最近怎么不上电视了?我当时在旁边,就告诉他,你在网上被骂得很惨,他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平时欺负你一下,你就委屈得不行,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哭鼻子呢。”
江霖立即说道:“我没哭。”
', ' ')('顾望兰微微一笑,说道:“我也跟他说,你不会为这个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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